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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屯(三)

时间:2009/2/15 作者: 张惠秋 热度: 89594
  三
  
  张文秋。王小丽。王继昌。三个知青离开大队。中午气温回升。不在是寒风彻骨。街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大队的供销社门市门口。又多了出外晒太阳的年岁老人。他们大都半蹲着。三个知青从他们的眼前前后相拌进了供销社。这是知青第一次光顾这里。供销社的门市。陈列着简单的生活用品和清一色的棉布。地上堆积着铁锹。镐头。锄。镰。铁丝。等农业用具。整装的烟酒在货架上荡满浮尘。无人问津。隔着柜台的售货员在给买酒的后生。用酒提子在柜上的黑陶酒罐里一提一提的打着酒。旁边的媳妇少妇的目光都集中在三个知青身上。刚才还是有说有笑的。现在则恰然而止。王继昌买了两个信封和邮票。顺便买了一合烟。张文秋看看没有自己可买的随意巡视着每件大大小小的商品。让他感到这些商品的独特与陌生。鞭杆。马灯。龙套。犁头。生。斗。似曾相识。梯形的量具。生。让张文秋猜测着它如今有泵有秤的今天。谁还在使用这些传统的民间量具……王小丽买了一卷卫生纸。藏在大衣内。生怕被他人看见。表现的神秘稀稀。几个人谈笑着离开供销社的门市。村东距离知青宿舍的道路两边是必经的一片杨树林。几个知青。都没有注意到叶落的杨树林中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人。肩上挑着箩筐。手里攥着长把的粪叉。站在树林中等候着他们。。张文秋。王继昌。王小丽。不由得停下脚步。老人这才进步上前。恭敬的说。“这个后生。我想问问。你们是不是大队的知青干部?”几个知青有些好笑。啥时成了知青干部了。张文秋在六队调查时。曾见过这个人。他叫李世延。常年在六队喂牲口。很少说话。。王继昌看了看张文秋。“你老找我们有啥事吗?”老人想了想说“我找你们。就是想说说我儿子的事。你们是口上来的知识青年干部。办事公道。也讲道理。你们行行好。帮帮你这个大爷。”
  
  “大爷。您儿子是谁。他怎麽了?”
  
  “他呀…咳…和死了的一样……我儿子原先是咱们村里的学校老师。前年个。学校带着娃们给大队种树。叫井上的辘轳打坏了……”老人明显被触及到使他最伤痛的地方老人用衣袖擦着泪水。。也许过于紧张。让他语无伦次。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老人四下看看。接着说“我儿现在傻了。不认人了。”张文秋安慰着老人说“大爷。您老是谁。您儿子叫什麽?”
  
  “他呀。叫李万长。我是他爹李世延。前年出的那事。本来学生们干完活可以回家了。可那几个男娃瞎耍。又到井台去绞哪个辘轳。我儿眼看着那几个娃绞不动了。就跑过来。还边喊着别松开。抓紧。到了辘轳前。还没等我儿抓住辘把。男娃的手松开了……一斗水拽着滚动的辘轳。把我儿打在井台上。那几个男娃吓的直哭……后来。大队干部调查这事。说我儿李万长没管理好学生负主要责任。当时大队花了点钱。给我儿治病。现在啥都没有了……他的两个娃。不上学了。大的十三了小的十一岁。他老婆整天在外面鬼混。家里的事啥都不管。连孩们的衣裳都不给洗涮了。你们说这日子咋过呀…咳……”
  
  “哦。大爷。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是刚下来的知青。是临时抽调协助大队工作的。具体的事情。您是不是找找大队。让他们帮您解决不是更好吗?”老人摇摇头。有些失望。面对几个知青叹息着。“……咳…找了。没人管呀。”张文秋有些疑问说“。大队应该出面解决这事。那有不照顾老人和孩子的道理。您说你大儿子的事。叫辘轳打了。和这些事有关系吗?”老人扛起铁锹准备离开。张文秋觉得这样愧对与老人。思索了一下说:“大爷。这样吧。我们几个知青找个机会。和支书刘殿伟谈及此事时。听听大队当年是怎样处理的这事。看能不能做一下重新调查。有关您儿媳的事。大队不是有妇联吗。他们专管这些事。您在找找他们。您老看这样行吗?”
  
  李世延老人想了想。摇摇头说“那就不要在提了……”
  
  “为什麽。这样不好吗?”
  
  “不。不是的。找也没用……那…大爷还想在求你们一件事。以后。就别和大队干部们在提及这事了。行吗?就算大爷今天没说啥…啊。”几个知青顿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能看的出来。李世延老人的担心和对刚才的话表示忧虑。张文秋答应了老人。并且用宽慰的话说“大爷。您老放心吧。我答应您。先不和任何人去说这件事。”
  
  “谢谢……谢谢知识青年干部。谢谢”
  
  李世延像是轻松了许多。他的箩筐里。没有拾来的任何粪便。挑着轻松的箩筐。走出了被严寒削秃的白杨树林。
  
  这几天。生产队没有安排知青去干任何活。零七八碎的活也都是社员们自己作了。阎明凯。李小锁忙碌着中午饭。灶台边的水缸上架着菜板。菜板上是切好的土豆白菜。灶台上摆放着盐罐。油瓶。勺子和铲子。李小锁拨着葱。阎明凯坐在灶台前一边看书一边拉着风匣。屋子里的窗户玻璃上挂满了呵气水。整个知青宿舍的个户。都在缕缕炊烟中忙活着。这几天。大队专派给知青做饭的农民社员也都调回了生产队。着实让每一个知青必须面临的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解决自己的吃喝问题。各户的知青如同一个大的家庭群体。互相走串。有时端着饭碗去到别的知青屋里舀上一勺清汤挂水的土豆熬白菜。品味着一家人的那种快乐和亲情。
  
  王继昌。张文秋进了屋。脱掉棉手套。阎明凯。李小锁忙着做饭。王继昌很有风趣的说“二位。。给我们做啥好吃的。不会是老一套吧。”
  
  “你们俩不干活。还想吃好的。凑合着吧。山药熬白菜。贴饼子……没有鸡蛋。不会给你做出槽子糕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李小锁拿着铲子去揭锅壁上的玉米面饼子。王继昌把饭盆端过来递给李小锁说“你慢点铲。都铲断了。”
  
  “铲断了。你俩吃。谁让你俩不干活呢。还想吃整的。”
  
  “文秋。这小锁也太坏了。成心把饼子铲断了。让咱俩吃断的。”张文秋脱掉棉大衣。拿起暖壶往搪瓷缸子里倒了口热水说“小锁。天天贴饼子山药熬白菜。是不是想想办法。换个样。哪怕换块豆腐。给哥几个改善改善”阎明凯接过话说“这个主意行。听说大队有个豆腐房。二斤八两玉米子换一块豆腐。下午我给转转去。”阎明凯是知青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家境相比起其他知青要好一些。父亲是抗战时期的老八路。解放战争中壮烈牺牲。母亲是老党员。时下是区委妇联主任。十七级老干部。条件的优厚。阎明凯隔三叉五也要买瓶酒和小哥几个喝上一顿。个人的私密。在酒的作用下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四个知青围在烧热的土炕前。吃着午饭。李小锁的贴饼子比几天前做的很有长进。几个知青对他也是大加赞赏。王小丽端着一大饭盒小米稀粥推门进来。李小锁赶紧下地接过烫手的稀粥饭盒。说“你坐吧。小丽。这正说着去你们屋要点稀粥呢。挺及时给送来了”阎明凯话里有话说“小锁就是会说话。。还真别说。小锁干啥事。都想的是你们姐几个。”
  
  “真的?小锁。不过好事想着我们。坏事还是留给你自己想吧……”
  
  王小丽用饭勺在锅里搅了搅说“小锁。咋这麽白。没放酱油吧。”
  
  “都好几天了。供销社就一直没酱油……小丽。你尝尝我贴的饼子吧。张文秋和继昌。可是两个赖蛋。不想做饭。就想吃现成的。”还在吃饭的张文秋接过话开玩笑的说“小锁。咱们说好了的。谁回来早谁做。这几天我和继昌。小丽不是忙吗。冯继华和郭玉英。孙桂兰都没闲王小丽不做饭。你道嚼倾了……这样吧。晚饭我和继昌做。小锁。下午你去郭垒庄打一斤酱油。买一斤盐面。省的回来还得往碎了压。小丽。你们姐几个不捎点什麽。叫小锁辛苦一趟……”
  
  “得。得。得。我不吃。我也不买。这数九寒天的。来回十多里地。你耍候呢。”几个知青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李小锁收敛了笑容说“小丽。我跟你说。他们这些干部子弟。都是和他们娘老子学的。耍嘴皮子。都是些滑头。”笑声不断。冯继华和郭玉英。孙桂兰过来也参与其中。笑声在知青宿舍。乃至何家屯的整个村子。充满生机。从一个城市。携手来到这旷野的农村。万顷的农田。体验着生活的艰辛。感悟着激情岁月如歌的人生……
  
  临近中午。耿勤月才回到家里。一个上午。耿勤月独自一个人去了郭垒庄。她在车站上的合作社商店。给母亲买了一双袜子。给妹妹润月买了文具。又给卧病的父亲买了一斤烟叶。这才进了车站对面的合作照相馆。为自己照了一张一寸大的照片。并要求在放大一张二寸的。这才满意回到村里。到了村口的知青宿舍。耿勤月她把脚步放的很慢。希望此时能见到那个知青张文秋。就在耿勤月环顾着周围。看到。在那片杨树林深处。挑着箩筐拾粪的李世延。她在想。世延大伯咋在这里拾粪?有心想过去问问世延大伯。“有没有看见张文秋和那几个知青回到宿舍没有。”但出与女儿家又难以启齿。她相信张文秋答应她的事。就一定去兑现。给她的承诺。知识青年做事一向是认真的。因为。在她的眼里看知青。他们不仅仅受到家庭的良好教育。而且也是自身道德修养品位高尚的人。耿勤月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缓缓回到家中……
  
  赵启光此时半盖着被子。后背倚靠再墙边。披着拆了几回的旧棉袄。和小女儿说笑着。润月坐在炕沿边。用筷子搅动着炉火上的中药壶说“爸。伯伯说。这个药喝了可管事了。等爸的病好了。就不用在吃药了。”
  
  “是啊。等爸的病好了……你该上三年级了…明年。咱们家在养上两只鸡。加上现在的四只……你妈一天就能拾四颗鸡蛋。一个月呀就能拾一百多颗呢。等卖了钱。。给月上学买书。本。文具。等你长大了。有了知识。有文化。就能去口上上班。还能挣好多的钱。是吧……”
  
  “爸。咱们家的鸡今天又下了蛋了。我妈把鸡蛋都攒了好多了。说过几天就能卖四五块钱呢。”
  
  “是吗?等卖了钱。就给月买新衣裳。也给你妈你姐他们都买。你说好不好?”
  
  “好……”
  
  “爸。我不想去口上。我要和爸妈在一块下地干活。挣工分。养好多的鸡。让我妈天天拾好多的鸡蛋。”
  
  “那可不行。养多了。就是资本主义了……口上比咱们这好。有好多的楼房。还有宽马路。汽车。电话。上学就能学好多知识。有了文化。就可以把爸。你妈。你姐都接到口上。一块住大楼房。月。你说是不是呀”润月点点头。好象在她童贞的记忆里。逐渐明白了父母对女儿的良苦用心。中药壶咕嘟咕嘟冒着轻微的热气。中药味弥漫了整个屋子。润月一边用筷子搅着药壶里的草药。一边用小嘴吹开冒出的热气。幼小的心灵开始过早的品尝生活中那些甜酸苦辣的滋味……
  
  耿勤月走了一个上午。拿着买好的东西进了家门。看着母亲独自一人坐在灶前的风匣前诺有所思。心事重重就问“妈。想啥呢?谁来了。?”
  
  “噢。刘大夫给你爸买了几副中药送来了。勤月。一上午去那了。咋走了这麽半天?”
  
  “妈。还有别人来吗?”
  
  “谁还来呀?。没有”
  
  “妈。我去郭垒庄了。给我妹买的文具。这是给您的袜子。还有我爸的烟叶。这是牙粉。…”张凤巧接过勤月买的东西。看着女儿解开系在头上的红围巾说“勤月。给你自己买的啥。?”勤月神秘的笑了笑“。妈。我照了张照片。还放大了一张二寸的。”
  
  “啥时想起照相了。”
  
  “妈。刚才我看见世延大伯了。他在知青宿舍边的杨树林里转悠。不知道在干啥。又不像拾粪的样。”
  
  “人老实受人欺。马老实遭人骑。这几年。李世延让外人欺负苦了。快没活路了。能有啥办法。一个人瞎活着吧。家里没个做主的。到啥时侯都不行。”
  
  “妈。男孩就一定能撑起这个家。女孩就不行吗?封建……”
  
  勤月进了东间屋“爸…药味这麽大。”
  
  “姐。我给爸煎药呢。”
  
  “呦。是吗?月。你可的勤搅和着。别煳了。知道吗?”
  
  “知道。”
  
  勤月双手捧住妹妹的脸蛋“来。给姐姐捂捂手”
  
  “好凉”
  
  母亲张凤巧张罗着一家人的饭菜。勤月从碗橱拿了个吃饭碗。小心的把药壶从炉火的旁边取下药壶。找了一块蒸布套在碗口。润月就去拿药壶说“姐姐。我帮你。”勤月赶忙把润月用身体档在一边说“去。去。去。不用你。你别烫着我的手吧。一边玩去。”润月还想在试着去拿药壶。被母亲凤巧拦在一边说“这孩子咋就不听话呀。烫着姐姐咋办……”
  
  一家人在饭桌前吃着午饭。没有新鲜的饭样。山药鱼子和白菜汤。勤月妈给丈夫单煮了一颗鸡蛋。饭桌上勤月问着母亲“妈。村里的人又翻腾起着火那事。都这麽多天了。大队还让知识青年协助调查。说是拆庙时堆放的那些旧木料门窗椽子。是‘怪异火球’点着的。您说有这事吗?”
  
  “早前听说过。可谁也没见过。都是人们编出来的。”
  
  “妈。这次好象是真的。那几天给大队下夜的人。都叫到大队做啥口供了。”赵启光用手扶助炕。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勤月拿过枕头倚靠在父亲的后背。赵启光说“队里的事不要去搀和。真的假的都不知道。省得事后麻烦。那来的‘怪异火球’。瞎说。”
  
  “爸。那些烧黑的木头椽子。现在都不让动。大队干部和知青白天还去。烧过的木头堆里去翻腾。也没看到有啥‘怪异火球’。勤月妈漠不关心的说“快吃饭吧。吃完饭。勤月。记住经由你爸把药喝了。别瞎操没用的心”
  
  “知道。我想着呢?”
  
  何家屯六队的水井房的旁边。有一棵近二百年的老槐树。巨大的冠杆交替穿插伸向周围的几家邻舍。井台的旁边是一米多长的石槽。井房内。散放着残缺不全的辘轳框架。人们已不在用它缴轳提水。井口的旁边是临时放置的一台小型抽水泵。电闸箱设在水井房外边的两根电线杆上。架在半空的木箱子里。电线从箱子里引出三棵线连接在水井房的水泵上。水井房的周边地面是白滑滑的浮冰。郝学有挑着水桶来到井边。把水桶放在石槽的出水口。这才去开电闸箱内的电闸。然后准备担起水桶离去。麻根从六队的院子里出来。看着担水离开的郝学有大声叫道“学有。挑水呀?
  
  “啊。麻根叔。有事吗?”
  
  “噢。学有。你站一下。和你说点事。”郭学有放下水桶。麻根紧走几步。来到郭学有近前。说“学有。你知道周日升这个人吗。?”
  
  “周日升是谁呀?没听说过。怎麽了?”
  
  “你这孩子。你爸没和你提起过这个人。这个周日生。我以前听你爸说过这麽个人。他死了。前段时间还登了报纸。人民日报。”
  
  “麻根叔。我当啥事呢?”
  
  “我说学有。你别不当回事。这个人可是你爸的老战友。叫你爸去口上再找找那些领导干部。也许。你爸的问题。还能解决了。”麻根从怀里拿出一张报纸说“给。叫你爸看看。这是我刚才在队里的旧报纸堆里才看到的。你看看这日期。好象是七月份的吧。还是人民日报。”郝学有接过报纸。答应一声“噢。我知道了。麻根叔。那我走了。”
  
  “别不当回事。啊。快去吧。”
  
  麻根是村子里头脑简单的一个人。他乐于助人。谁家有事找他。他可上心了。本来。大队干部和知青做调查着火一事是针对任何人。麻根只有小学文化。有时也爱翻翻报纸。对批林批孔。克己复礼这样的词句也略知一二。别人问他啥是克己复礼。。他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人们想知道的最浮浅的含义。这个人说话办事总认死理。性格直爽。不关他的事。他的抵触情绪让大队干部为之恼火。今年初。六队少拉一吨化肥。生产队对他也不过多的追问。其实。公社与供销社早有了安排。年终盘点审核帐目库存应该没有太大的出入。队长也和麻根说明暂时不给他分红钱。这是很正常的事。这几天。人们手头上是松快了一些。麻根家还是以往的平静。他感到。在贫下中农的氛围里。这是对自己的不公道……
  
  麻根看着郝学有挑着水担离开了水井房。便朝不远的墙根背转身。脸朝墙半褪下裤子。稀稀拉拉的尿在墙边。而后返回生产队的小屋里。郝学有挑着水在想着麻根刚才的话。。一张过了时的旧报纸。也太让他上心了。那几年。父亲在粮食局也是领导干部。过去的战友。运动一来。都在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这个周日升。人都死了。凭借老战友的关系。能解决什麽问题。郭学有摇摇头。两只水桶失去平衡。桶里的水溅出桶外。知青张文秋独自一人与挑水的郝学有打个照面。张文秋歉意的问“这位大哥。知道耿勤月家吗?”郝学有打量着文质彬彬带有书生气的张文秋说“噢。你是问赵启光家的耿勤月吧。就在前面哪个拐弯处朝东开门的就是。”
  
  “噢。谢谢啊。”
  
  ‘赵启光家的耿勤月’。张文秋有些不解。但仔细思量。耿勤月。赵启光。绝非亲生父女。张文秋推开虚掩的院门。进了院子里。向屋内的人喊道“有人吗?……”房门开了。张凤巧迎了出来问道“你找谁呀?……噢…你就是大喇叭里常吆喝的知识青年张文秋吧。进来吧。”
  
  “是我。婶。这是耿勤月的家吧。”
  
  “是呀。”
  
  “她在家吗?”
  
  “噢。她吃完饭。刚刚出去了。一会就回来。进屋等她吧”十岁的润月在旁边拉了一下母亲的手说“妈。他是谁呀?”张凤巧一边让着张文秋进屋。一边对润月说“月。这是大哥哥。以后要有礼貌”润月表现的很腼腆。叫了一声“大哥哥。”张文秋会意的笑着说“月。这个名字好听。以后呀。我也叫你月好吗?”
  
  “行。”进了屋。卧病的赵启光吃力的坐起来。张文秋也有些陌生很礼貌的打招呼“叔。躺下吧。别起来。我找勤月说点事。”
  
  “啊……上炕坐吧”赵启光坐起身子。张凤巧习惯的把身边的枕头倚在他的后背。张文秋坐在炕沿边上问道“叔。您身体不大好?”张凤巧接过话说“是啊。有大半年了。这些日子。你叔还能下地站上一会。时间不能长了。这也是刚有点好转。大半年就在炕上吃喝拉尿。的”赵启光在仔细的端详着眼前陌生的知青。张文秋相貌秀气。白净书生气十足。眼睛充满着男儿自信聪慧的目光。润月在外间屋拿来吃饭的大碗。从暖壶里倒了一碗水递给坐在炕沿边的陌生哥哥。说“大哥哥喝水吧。”张文秋接过润月手中的水碗。张凤巧很歉意的说“只顾说话了。把这事忘了。农村人办事不如你们城市人说话办事有道道……喝水吧。我们家的人。谁都不喝茶。也不准备茶叶。将就着喝点白开水吧。”润月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不时用眼睛看着陌生的大哥哥。她迷惑不解。为什麽大哥哥要找姐姐。为什麽母亲对大哥哥这样上心……
  
  赵启光装了一锅旱烟。点燃。咳嗽了几声说“听勤月妈说。这两天你要找我家勤月谈事情。是不是队里的事?”张文秋笑了笑说“叔。我找勤月。是谈其它的事情。不会设计到队里任何事。”张凤巧觉得丈夫的话有些过头。连忙打断丈夫还要进一步更明确要说的话“噢。你叔的意思是说。勤月。今年刚刚毕业。还没有到生产队做啥营生。队里的事。知道的不多。明年开春以后呀。天暖和了。在叫勤月在队里找点轻闲点的活计……你叔是不想让勤月早早绑在这个家里。为哪几个工分过分的劳累。有些队里的事。也是这一句那一句听来的。都是人们瞎传的。”
  
  张文秋觉察出在这个家庭中。甚至是何家屯的每一户社员。都是谨小慎微做事。生怕有个闪失酿成终生大错。张文秋很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很普通的知青。由于临时抽调协查着火一事。有很多的社员对这三名知青敬而远之。甚至有些敌意。张文秋还是积极的解释希望能消除他们的误解。在这里面。知青充当的只不过是配角。主宰不了任何的事情。张文秋笑着说“叔。婶。我来只是想和勤月谈谈毕业后的打算和今后的理想。另外。和叔。婶见个面。认识一下。没有别的用意。”再一旁抽烟的赵启光点点头说“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说说心理话。唠唠家常。家里人不反对。是件好事。我们这个家。好几辈都是农民。也没啥文化。你们年轻人有文化。有啥子想法呀。说说也好……”赵启光磕掉烟锅子上的余灰。感觉身子骨有些沉重。用手支撑着炕边。张文秋。张凤巧连忙扶他躺下。赵启光喘嘘片刻。接着说“我说后生。你叫个啥名来着。?”张文秋随口说“叔。我姓张……叫张文秋”
  
  “噢。小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
  
  张凤巧接过话说“比咱勤月大两岁”润月插嘴说“大哥哥。我十岁。”
  
  张凤巧说“这孩子。就是爱说。要是和她惯熟了。就听她的吧。晚上睡觉关了灯。姐俩还叨叨没完。”
  
  “婶。月。这孩子很聪明。爱说就好。”
  
  “我们家就这两闺女。没儿子。我们老两口也知足了。等你叔的病好了。家里在没啥拖累的事。”
  
  屋里的人在拉着家常。从言谈话语之间。张凤巧和丈夫赵启光了解到。张文秋干部家庭。家境比较优越。高中毕业。父亲五十年代。在张家口市检察院工作。一直到文革时。砸烂公检法。被趋拙检院。如此家庭背景。张凤巧有些忧虑。即使女儿勤月天生丽质出众。但在勤月父母的眼里。张文秋与勤月。两家家境悬殊太大。虽然不在向以往那样刻意追求门当户对。如果女儿勤月与张文秋形成恋爱关系。成则可。不成毕竟会引来人们的讥讽。嘲笑。她将如何尽快让女儿放弃和收敛刚刚春芽萌动的心。她在想……
  
  郝学有进了家门。放下水担。将水倒进外间屋的水缸里。赛赛用布口袋装了半袋玉米籽。背在背上。临出门时见大哥学有去放挑担。就说“大哥。我去电磨上磨点面。下午。我把那几件衣裳洗出来。大哥把水挑足了。”
  
  郝学有看了赛赛一眼。想说什麽。想了想。把话收了回来。“啊。你去吧。”
  
  赛赛问“大哥。有事吗。?”
  
  “啊…没啥事……赛赛。刚才回的路上。看见那个知青了。就是大喇叭里经常吆喝的哪个。叫张…啥秋来得。”
  
  “张文秋。怎麽了。”
  
  “他去了勤月家。这些知青到处添乱。以后啊。和勤月说话可留点神。”
  
  “大哥。我知道。”
  
  赛赛出了家门。郝学有进了里屋。从怀里掏出那张旧报纸扔在炕上。郝万田倚靠在被褥垛边。看着扔过来的报纸问“学有。这是什麽”
  
  “是麻根叔给你的。说这个人你认识……自己看吧”郝万田捡起炕上的报纸。把报纸拿的很远。看了一眼标题说“你麻根叔说啥了吗。”
  
  “他能说啥。让你找市里的领导呗……”
  
  郝万田这才下地。在躺柜上的小木盒子里。翻腾着断了腿的老花镜……
  
  赛赛出了家门。照直去了供销社门市旁边的机磨房。把半口袋玉米籽放在排队等着加工的一袋袋粮食后边。和磨房里的人打个招呼。出来进了供销社门市。屋子里男人们有坐有站围在大铁炉子边取暖。也有的依靠在柜台前嘴里磕着葵花子。柜台上放着瓷碗。瓷碗里是快见底的白酒。炉火边的人在闲扯“……早已前。日本鬼子扫荡从柴沟堡下来。到了周家河。老远就看见咱们何家屯的北面着火了。火苗串的一房高。整个村北。都是着火的黑烟。小鬼子看见咱们何家屯着火了。就没进咱们村。后来。咱们村的人才知道。村里根本没着火。是村北的那棵树。自己起火冒的黑烟。近前。那棵树一点没有着过的痕迹……这事。我们上岁数得人都知道。”有好奇的年轻人问“有那麽神吗?”
  
  “。别看你们三十好几了。你们呀。啥都不懂。回去问问你爹。我的话是不是真的……别管啥东西。年代久了。都有灵气……”几个人还在闲扯。赛赛撩开门帘进了屋。刚才还在听着别人闲扯的乔喜才。顿时脸色苍白。浑身抽搐。双手紧捂着双眼龟缩成一团。嘴里还不停的叫着“……月宫女……月宫女……”人们这才把乔喜才平躺在地上。又掐人中。又拍打胸背的忙活了好大一阵。赛赛买了半斤红塘和少许盐块匆忙离去。她原本今天去勤月家和儿时的伙伴勤月坐坐。听大哥学有说。知青张文秋去了勤月家。这样。赛赛也就无心在去找勤月。自己在磨房等着磨好的面……几个知青从磨房门前走过。看上去他们是在小剧团。刚刚排完戏有说有笑的回知青宿舍。看着几个知青走的很远。赛赛也就坐在玉米的口袋上。单手托腮想着心事。知青张文秋去耿勤月家。是为了工作调查。还是个人所为。她不便知晓。其实。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何家屯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知青张文秋这个名字。赛赛所能了解到更多的还是从耿勤月那里知道张文秋的……这几天。赛赛和耿勤月两个人之间最多的话题。还是张文秋。今天。郝学有无心的把张文秋突然造访耿勤月家。告诉赛赛。让她感到多少有些醋意。耿勤月是赛赛最为要好的朋友。赛赛上了两年初中便辍学在家照顾多病的母亲。勤月则高中毕业。两个人在一起。赛赛总是‘月姐’称呼勤月。赛赛比勤月个子要高。相貌不如勤月出众。赛赛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勤月确反其道而行之。性格开朗。举止大方。活泼好动。固然赢得众多人的亲近。
  
  “赛赛。该你了。”赛赛起身将口袋里的玉米籽倒进机磨的漏斗里。旁边的几个人在用大秤给加工磨好的粮食称重。“五十二斤七两。整数算五十二斤。这份是五毛二”不大一会。赛赛把磨好的玉米面倒进自己的口袋里。过了秤把钱付了。背起粮袋离开了磨房。
  
  上午。大队的一间平房里。坐满了各个生产队的队长以及大队的部分干部。张文秋和几名知青再主要位置就坐。支书刘殿伟披着老山羊皮袄在一张学校老师讲课用的课桌前主持何家屯个生产队长的碰头会。人员基本到齐了。支书站起身来。嗓门提的很大说“好了。开会吧。我先说两句。啊。今年。队里的工作算是结速了。也就告一段落。明年呢。首先。还是以阶级斗争为纲。促进生产全面发展。这是中心工作。今年呢。公社。对咱们的工作很满意。我们村超额完成了公社下达的粮食统购统销的任务指标。也给咱们村颁发了奖状和景旗。这是咱们的荣誉。啊。但是呢。从另一方面讲。我们还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做的很不够。留有很多的问题…啊…这些天。知识青年下放到咱们村。确实是件好事。大伙也知道。大队和知青组成了一个调查小组。就有关六队着火的事。了解到一些情况。有很多迹象说明。是别有用心的人从中破坏。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搞乱民心。达到他们的罪恶目的。所以呢。我要强调一点。希望社员同志们。配合他们的工作。一定要找出幕后的坏分子。不管他们隐藏多深。我们也要把他们挖出来……另外。我补充说一下。今年六队的工作做的实在是舔球。春起。你们派人拉化肥。你们和二队怎麽合计的。少拉了一吨。你们他娘的队长是怎麽当的……咋安排的生活。这个事和供销社刚有了头绪。年终解决这事。他娘的库房又着火了。还散布说是鬼点着的。瞎球嚷嚷。你们谁见过鬼。鬼长什麽样。四叔。队长属你年纪大。你见过吗。有些事别跟着瞎吵吵……好了。这事就说道这。这几天。我们这几个知青的确很辛苦。帮大队做了很多工作。下面让咱们知青张文秋给大家说说这几天的调查情况。给你们当队长的通报一声。”
  
  张文秋站起身来四下巡视了一下。心理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在大人们面前做正规的讲演。在学校甚至是各年级班里。他的发言赢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赞扬。可今天。比以往念那些空洞的批判文章要难得多。这是没有任何事例结果的调查发言。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向生产队队长。通报没根没椐的情况调查结果。张文秋表现的很平静。脑海里很快的箩列出他要讲的全部内容。“各位生产队长。支书。和在座的队干部。首先。我对我个人近几天的工作向你们表示歉意。因为。我的工作没做好。愧对大队干部们对我们三个知青的信任。在我们接受这项工作以后。我们协同大队干部们一起。调查了有关这次六队着火的起因时。众说纷纭。让我们感到很棘手的是。现实与起火原因脱离实际。我们在那些烧毁的废弃木料中。没发现有任何人为的纵火可疑之处。架设在六队库房的电线。经电工查验没有发现电线短路起火迹象。如果确认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待我们重新深入调查认定后。再做结论。但是不能排除这是人为的故意破坏。支书一再强调把这个肆意破坏的坏分子挖出来。相信我们在支书的带领下。有信心做好这项工作。给全村社员一个满意的答复。下面。我把这几天有关六队着火的事。走访调查做简短的汇报。其一是在我们调查所有人的社员们中。谈及这次着火的看法。都有同一认识。更多的是。这次着火的原因与半个多月前村子里发生的怪事相关系。大家也知道。人们也在议论。很多社员。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更倾向与这种说法。我们三个知青是否认这个毫无根据的事实。我们不会把这个道听途说的怪事。认定就是真实的东西。反之。我们认为。很有可能用迷信的东西掩盖事实。遮人耳目。这是对我们社员的感情欺骗……其二。这次调查。有很多值得我们深思的事情。治保会刘主任同意我们知青的分析。从老神庙原址周边燃烧过的迹象看。起火处应该是玉米麦秸先燃而秧及到六队库房下堆积的废弃门窗柃椽所至。如何引燃。是人为故意还是自然起火。还将进一步调查核实。总之。人为的故意纵火。支书也讲了。我们会把他深挖出来……其三。调查中。有很多与这次起火不相关的问题。也摆在我们面前。现在。社员们有一种误解。认为知青协助大队调查工作。是借大队赋予的权力。激发社员的情绪。抵触大队的号令实施。也值得我们认真的去思考。我必须重复我刚才说的话。知青协助大队调查工作。是在大队的领导下。去完成的一项具体工作。个别人在这中间散布这些言论。给知青施加压力。就是有意识的阻止知青介入调查此事。支书对此事也有耳闻。我也在昨天和支书谈起此事时。支书也和我讲了。听到这样的言论他也很生气。我借这个机会阐述我个人的认识。知青是大队指派介入调查六队失火原因。知青的行为。是大队支书决定部署的这项工作。社员们反映上来的人和事。我们都如实的报告了支书。和组织我们调查的刘殿魁主任。这是我今天的发言。就这麽多。”张文秋坐下后。队干部以及在座的生产队长对他迎合了书记的政治意图而鼓掌表示赞同。刘殿伟支书站起身来补充说“文秋。村里的社员。这是多少年的臭毛病。没事在一块嚼舌头。你们该咋办咋办。别有顾虑。还有。我和你们生产队长说一下。这次调查起火原因。这是公社的安排。就是让知青在中间发现有包庇的人和事。主持公道。”经过几轮的讨论分析。人们还是没有走出那怪异的误区。好象那个‘怪异火球’永远缠绕在人们的心头。这让几个知青感到疑惑不解。人们还在谈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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