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深山老林,起初也没有感觉出驻地的宁静。备战人马来去匆匆,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没过几天又吹响了还击总攻的号角,战火纷飞、炮火连天的场面震撼着人心。没多久,战火熄灭,兄弟部队的后撤,把硝烟和喧闹带走得无影无踪。我们的部队留下来继续修路,才开始感觉到那块地盘少有的寂静。那里的环境很静,身处四周环山的边陲,好像与外界隔断了一切。那里的人心很平,各家守着一块小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没有任何利益上的你争我夺。
一年光景过去,又一个春节将至,我想小山村也该热闹一番了。然而使我意想不到的是,大山深处的春节也是宁静的,静得和平常没有什么过多的区别。由于道路崎岖,他们的多数年货不出门置办,大米是自己产的,蔬菜是自己种的,猪牛是自己养的,最多跑一趟公社所在地购点儿盐酱醋,买一身新衣裳。一进腊月,一家一户没有如期而约,早晚不一地悄悄腌制腊肉和加工“牛干巴”,磨好糯米面打成糍粑团,过年的物品就算基本上备齐了。
年边儿,在村子里听不到谈论过年的话题,甚至看不到一点儿小孩子们对春节的期盼。到了腊月二十八九,还没有过年的味道。村子里没有贴春联挂灯笼的习俗,他们不给门头庭院任何过年的装饰。除夕之夜,家家户户仍然是静悄悄的,不放爆竹,不燃烟火。大年三十,一顿年饭算是过年最明显的标志。年饭以大荤大肉为主,虽然比往常丰盛得多,但也总是张罗得无声无息。接下来几天,人们吃得最多的就数烤糍粑了。一家人围着锅灶前的火堆,把糍粑团切成片,放在火上烤熟了就吃,不放盐,不添糖,纯粹的原汁原味。
宁静的生活,宁静的节日,我想与他们长期处在特殊的环境紧密相关。小村子位于半山腰,户与户之间只有石板台阶小路相连,弯弯曲曲,上上下下,特别的陡。人们的一切用品全靠人背马驼。绝大多数人没有去过县城,有的连公社所在地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里人没有过多的追求和奢望,心地平静,处事平和,也就自然而然了。
村子里的人们显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平静的心态,还有纯朴、厚道、谦让、善解。我们连队分散居住在十多户人家的木板房二楼,那年春节,所有的主人们或把糍粑悄然送到楼上,或拉着战士们一起吃烤糍粑。这一切似乎也是不知不觉的行动。
我当时任连队副指导员,和连部住在一位大妈家。她虽然有闺女、女婿、5个孙子孙女,一大家子人,但春节过得一样清静安然。在还没有发觉中,大妈家已经把糍粑团放到了我们住的楼上。当大妈又叫我同她家一起烤糍粑吃时,我实在不好意思了,因为我内心觉得对不住大妈家。那是在春节前夕,大妈突然找到我,想把她家生病的两头猪卖给连队过年吃,怕万一猪死了造成损失。我当时一来不分管连队伙食,二来考虑不能让战士们吃病猪肉,就向她讲明理由,婉言拒绝了。虽然自己的做法不错,但毕竟没有想办法解除大妈家的难处,因此一直不敢直面大妈一家人。可大妈一家人好像没事一样,毫不介意,大年初一还特意让我们连部的所有同志在她们家火堆上烤糍粑吃。大妈家的理解和真诚,让我的心很快踏实了下来,再没有任何顾忌,我们很快和大妈家一同融入到宁静而又温和的春节气氛中。
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吃烤糍粑,却着实品尝到了烤糍粑的清醇淡香。30年过去了,每当新的春节到来,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年在那里过春节的事。小山村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我们修好的公路也肯定会成为村里人走向开放、走向幸福的道路,但我还是希望那里的春节保持宁静,那里的人们守住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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