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丁勇卧床养伤，夜里火灾，妻不在，他被烧死，三间住房并家具烧光。女刑警宫耘调查分析，丁妻与保险员有染，用侦察心理学使凶手自己跳出来，破案。另一案：小商贩于敏华被杀，有人举报范辉为凶手。经化验于指甲缝中的血迹与范的血型吻合，捕范，判死缓。宫耘在访问于生前好友童岚时，发觉其表现异常，用侦察心理学方式促其进一步暴露，疑为嫌犯。用一场“活报剧”采其血样，血型同范，经审问，供认杀于嫁祸范。
在G市一次笔会上，我结识了市法制报记者吴勉。她为人随和、热情。年纪虽轻，却是见多识广人士。她电话不断，朋友多，约会多。我说，很羡慕她朋友遍天下。她说谈不上什么遍天下，只不过是大学时代几个要好的姐妹，经常问候和聚会。我说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各自东西，很少来往。她兴奋起来，要说我们五姐妹，也真是上帝安排：从进大学门就分在一个宿舍，一起上课，一起活动；我们又是同年生人，自然姐妹相称；学习和生活相帮相助；平时虽然也有争吵，但还是要好的时候多。现在都工作了，还保持着亲密联系，工作上也还相帮相助。毕业时，我们还发誓要为国家的法制建设做贡献呐，真不知天高地厚。
我说，你们五姐妹一定有好多故事，我来写写好吗？
她说，你就写写女刑警宫耘吧，她是我们五姐妹的大姐。她参加工作不久，工作很出色，在全市公安系统，同辈人中有人直呼她女神探；还有受害人慕名找上门向她求救。这样的女警花很值得一写吧。我表示同意。她把宫耘的电话和住址给了我，让我直接和她联系。会议一结束，我马上和宫耘联系，请求采访她，被她客气地一口回绝，还说，别听吴勉瞎说，她的话二八扣都扣不住。我一再请求，她说什么也不同意。
我对吴勉实话实说。她笑了，说，要不就算了吧。我说，不成，你这位神探大姐把我的胃口都吊起来了，你得帮我说服她。她沉思了一下，说，你去找她的搭档，让他说说他们最近破的一起恶性大案。顺手将一位叫苗欢的小伙子的电话给了我。在给苗欢的电话中我提出采访他和宫耘的请求。他马上表示没有宫队发话，他不能接受采访。我谎称吴勉给宫队挂了号，同意他接受采访。他说，要问问宫队。我忙说，你要核实就找吴勉核实，千万别找宫队，她正有烦心事。小伙子才同意了。
在一间常去会友的茶室里，我和苗欢见了面。他是一位平实而欢快的小青年。入座后，他双手捧起茶杯，端详了一会，又放下，对我笑了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起他们近期破的一起凶案。原本是市郊农村的一起案子，一位叫丁勇的铁路工人，工伤致残，在家卧床疗养，村卫生所大夫按时上门治疗。妻子杨小琴一个人忙里忙外，铁路上除了发给工资和医疗费，还为他翻修了三间住房。一天夜里，突然起火，赶巧杨小琴回娘家，等邻居报警，消防队赶到时，丁勇烧死，房子和家俱也烧光了；派出所民警赶到时，现场已被救火破坏，起火原因无从查找，推测可能是电线破损或者丁勇不慎失火。劝说家属，接受这样的推定。杨小琴表示同意，丁勇老父亲不同意，告到分局，要求查清起火原因。分局派人断断续续查了近两个月，也没查出线索，仍劝家属接受派出所的推断。老父亲又告到市局。市局派宫队和我接手这个案子。我们先去现场看了看，分别访问了派出所和分局经手此案的同事们；紧接着又去铁路工地访问了丁勇的领导和同事，重点问及丁勇的为人；又访问了丁勇家附近的邻居，也是问丁勇的为人，有什么嗜好，人缘怎么样？最后访问了杨小琴和丁勇的老父亲，打问丁勇平时都和什么样的人来往，有欠债没有？有结了仇的人没有？还访问了村卫生所的大夫，问了一些丁勇的病情和治疗情况。综合以上的调查分析，房子是新翻修的，电线破损引发火灾可能性不大，丁勇不吸烟，杨小琴说她和丁勇是一起吃了晚饭后才回娘家的，丁勇也不可能不慎失火；那天夜里没下雨，也不可能有雷电导致火灾；小偷偷盗财物，不会杀人放火。一个普通工人也没有什么财产，又没有结仇的人，也没人提及杨小琴有作风问题，劫财、仇杀、情杀，都没有什么必然性。一时陷入僵局。二天，宫队突然提出，自然引发火灾不可能，只有人为放火了，那只能顺着烧死丁勇、烧毁房子对谁有利这条路走下去。我们立刻再重复调查、访问有关人，重点当然是丁勇的妻子杨小琴。铁路工会方面的人说，杨小琴原先没有工作，丁勇工伤后，想让她来铁路工地上干活，她不愿意，就从福利费拔了些钱给她，帮她摆了个小百货摊，她挺高兴，干的也挺好。后来她了解到丁勇的伤情后，曾提出过离婚，我们劝她丁勇的伤情虽严重，但日见好转，是否再等等，他现时确实需要人照料；还表示她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随时提出来，后来她没有再提离婚的事。前面说过丁的邻居们没有人说杨小琴有作风问题，退一步说，就是有作风问题，烧毁刚翻修的三间住房，又有什么利益可占呢？调查又陷入了僵局。宫队突然提出，再访本村跑保险的王德元。这个人见人总是笑呵呵的打招呼，看上去既和善又懂礼貌的一个人。上次在访问邻居们问起丁勇会不会有结仇的人时，大家几乎一口同声地说，丁勇为人诚实厚道，不会有结仇的人；当时唯有王德元表示说不准。这次找上他，宫队直接问他，上次你说的丁勇会不会有结仇的人说不准，这点很重要，你能不能帮我们推想一下，在哪方面他可能与人结仇？他想了一下，笑着说，工人吗，要说结仇，也就是在吃喝玩乐方面，这完全是推测，仅供参考。宫队说，是啊，推测只能是参考。再请问一句，本村人保险的多吗？丁家保了没有？王说，投保的人家不少，丁家也保了。宫队说，丁家保了险你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简直是搭救了丁勇的妻子和他老父亲，不然他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你真是做了件大好事。看得出王德无高帽一戴，很是得意，他说，是啊，他们幸亏投保，要不，遇上这样的大灾情可惨了。宫队紧接着问，不知道理赔金有多少？还能再盖起三间房吗？不然这丁家大嫂住哪里呢？眼看天就变凉了。王德元说，再盖三间房问题不大，可能还有剩。宫队装作高兴的样子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是你救了他们。紧接着我们去保险公司复印了丁家保险单的原件，又去铁路上问明丁家翻修房子的具体时间，一对照，是翻修房子以后投的保。宫队看了保险单后，笑了笑说，有门。我说，突破口？她说，去看丁大爷。我们问老人家，火灾前，他最后一次去看儿子是什么时间？老人说，大概是半个月前，还说，他一个月总去看儿子两三次。宫队问他，你儿子家里摆的家具还能记得吗？特别是大件，电器一类的东西。老人边回忆边说，宫队照保单上的件数提示他，老人表示有些东西他没看见。我们立马又去找杨小琴。宫队对她说，你们家幸亏火灾前保了险，可以得到一些赔偿，真得谢谢那些跑保险的，他们很辛苦的，有时费很多口舌，没有多少人投保。几个人上门找你的？真得谢谢人家。杨小琴说，就本村住的王德元一个人。宫队问，你的小生意一个月能收入多少钱，生活不成问题吧？她说，收入不多少，几百块钱，凑付着过。宫队问，屋里的家具都是你做生意收入的钱买下的吧？她说，是的。宫队说，真是不容易，投保以后又添置过什么家具没有？她想了一下，说，没有。当晚，我们买了一些小笼包子去和王德元近邻的一位张大妈家，和老人家边吃边闲聊。这位张大妈70岁了，儿女不在身边，她孤身一人，都是邻居照顾她。我们和老人大聊本村有趣的人和事，一句不提丁勇家火灾的事。第二天同时间，我们又买了些吃的去和老人共进晚餐。吃着吃着，宫队突然问大妈，昨晚上我们走了以后，有什么人来过你家吗？老人说，就那个跑保险的王德元来过。他来干什么？要您老人家投保吗？不是，他一个劲地问我你们来干什么，都说了些什么话？您怎么说的？我对他说，你们带了包子和我一起吃的，扯闲天，什么也没说，他不信。第三天，我们又去看望张大妈，问她，昨晚上王德元又来了吗？老人说，又来了，还是问我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我说没说什么，他还是不信。
我情不自禁地插话：你们这是用侦察心理学让凶手自己跳出来吧？
苗欢乐了，说，这是宫队的精彩设计。紧接着，我们请当地派出所控制王德元，传唤杨小琴。宫队笑着对杨小琴说，杨大姐，根据这些天的调查分析，你家的火灾，不是天灾是人祸，是有人故意放的火。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查出真的凶手。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她一下拉长脸说，你们根据什么说有人故意放火？我不知道怎么配合你们？宫队仍然笑着，双眼紧盯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我一个同事最近破了一个案子，案中一个嫂子很聪明，主动交代了犯罪经过，争取宽大处理。案情是，哥哥和嫂子感情不好，不久，嫂子和小叔子好上了。嫂子提出离婚，哥哥不同意。小叔子心想和嫂子过好日子，就去找朋友商量怎么办？他一个跑保险的朋友给他出了个主意，先把全家的财产保上险，然后再放火烧掉，最好把哥哥一起烧死，最后领下保险公司理赔的钱，不仅可以再盖新房子，连结婚的钱都有了。宫队说得很慢，杨小琴的脸色大变，脑门上都有汗渗出来了。宫队有意停顿了一下，紧盯她的双眼，可以看得出她简直有些支持不住了。宫队接着说，嫂子原本不同意小叔子和他朋友的恶毒计划，又经不起他俩的聳恿，他们还对她保证说，大火一起，烧个精光，不留任何痕迹，什么人也查不出来。事后嫂子又怕又悔，夜里作恶梦，白天怕见熟人，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等警察用利害关系一开导，她什么都说了，为自己争取了宽大；小叔子和他的朋友受到法律的严惩。这时的杨小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死人一样。宫队说，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好好想想，有什么事情给我们打电话。
我又好奇地插话问：刚才说的叔嫂通奸案，是不是宫队为了攻心战现编的？
苗欢高兴地说：你说的对。第二天一早，杨小琴就要求见我们。一见面，她什么都交代了，整个案情几乎和宫队设想的一模一样，是王德元上门劝她投保时，两个人热乎起来的，这以后王德元对她百般关怀体贴，在生意上也帮了她不少忙；王对她说，他妻子在娘家有相好的，经常不着家，他日子过的挺苦，正准备和妻子离婚，等离了婚以后，就正式娶她。王德元还真的对杨小琴说过，整个火灾的理赔金，不仅可以再盖三间房，连将来结婚的钱都有了。
我几乎喊出来：真是神探！
苗欢兴奋起来，说，你还想听吗？还有个案子也挺神的。
我忙说，想听，快说，越详细越好。
苗欢笑嘻嘻地看着我，喝了口茶，清了一下嗓子，说：差不多是四个月前，一个星期天，我去宫队家找她商量事情。刚进门，就见一位白发老太太跪在地上，宫队在扶她起来。老人说，不救她儿子，她没有活路。我忙帮宫队将老人搀扶起来，给她倒了杯茶，请她慢慢说。老人的话有些颠三倒四。她说，儿子没杀人，给判了死刑，说等两年再枪毙；儿媳带上孙子走了，剩下她一个孤老婆子，神思死了省心，上吊没死成，邻居救了她，邻居说，你儿子是老实人，不会杀人，你不能死，得救出儿子，你死了，没人救儿子，真成了杀人犯，太冤了。邻居的话在理，她不死了，救儿子。她去监狱对儿子说，娘不信你会杀人，娘要救你出来，儿子说，政府说他杀了人，又判了刑，救不出的。老人不信，到处上告，两年来，她儿子做生意挣下的一点钱全花光了，她是在上访路上，在饭店讨饭时有人告诉她找宫队可以救她儿子，就沿路讨饭找来的，老人说宫队再不救她儿子，她只有死路，没有活路。宫队问她，她儿子为什么事情被判了刑？老人说，她儿子是做小生意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和一个女的吵了架，听说那个女的死了，警察就把她儿子抓走了。
宫队又问老人都找了什么人，什么单位，他们都怎么说的？老人说县里、省里的公安和法院全都找了，有的说判了死刑的人是救不出的；有的说不归他们管，要她去找当地的公安和法院。宫队耐心地给老人说，她个人不能随便接案子，更不能跨区域办案，有纪律管着；她只能先帮她儿子请个律师去监狱问问她儿子到底犯了什么罪，以后再说。劝老人回家等信，不用再到处跑了。留老人吃了饭，给了她路费，送老人走了。宫队立马找了她的好姐妹律师吕小思去监狱探访老人的儿子范辉。吕律师回来说，范辉和他有生意来往的一个叫于敏华的女的为了退货问题争吵起来，当晚于被人杀害，有人举报是范辉杀害的，在死者指甲缝里检验出凶手的血迹，经化验血型和范辉的一样，就抓了范辉，判了死缓。吕律师最后说，范辉简直成了只呆鸡，只会说，他没杀人，政府说他杀人，不承认不成。看来很可能是逼、供、信搞的。怎么看他也是个老实人，不会是杀人凶犯，很可能是一起冤案。
宫队立刻和她几位好友、同学联系，问他们有没有熟人在当地司法部门任职？最后找到一位在县公安局工作的小郝姑娘，她是宫队的小师妹。见面后，宫队简要地说明了一些情况，请她协助调查，弄清死者于敏华的有关问题，宫队给了她一份详尽的调查提纲和注意事项。
不久，小郝调查的结果是，于敏华的丈夫是个出租车司机，于没有工作，生活上不怎么宽裕，她嫌丈夫不争气，吵闹着离了婚，离婚后，因为没有房子，暂时还住在一起；于做倒卖服装和皮包生意，有许多男的女的，上门找她谈生意，有的认识，可叫不上名字。小郝还要了两张于敏华的照片。我们从范辉那里了解到他和于敏华谈生意有时候在饭店或咖啡馆，想去那里找到其它认识于敏华的人了解更多的情况。我们拿了于敏华的照片在附近几家饭店和咖啡馆，问服务员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在一家饭店，有两个服务员认出于敏华，说她是常客，常来这里谈生意，有好久不来了。我们问她们于都和什么样的人来，有特别要好的人吗？她们说，和于来往的人不少，经常和她来的，有个女的和她的年龄差不多，看样子两个人不分彼此，时常吃喝得很晚才走；有时两个人互相劝酒，喝醉了才打车回家。我们问她们于那个要好的女友还常来吗？她们说常来。我们和她们约好，再见她来，立刻通知我们。
一天晚上8点多种，服务员打电话说于的好友来了。宫队和我把最好的衣服穿上，装成生意人的样子，那个女的正和一个男的围着满桌的菜碰杯畅饮。
宫队很客气地对二人说：对不起，打搅一下，二位都是于敏华的好朋友吧？男的，于敏华？不认识。女的一惊，疑惑地看了我们半天，才问，你们是她什么人，找她什么事？宫队说，我们和她有笔生意，拖了好久，找不到她，您知道她现在哪里吗？女的说，不用找了，她死了。宫队故作惊讶，怎么死的？她说，听说是被人杀害的。宫队装作大惊的样子，说：您知道被什么人杀害的？女的脸上肌肉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听说是一个姓范的杀的。宫队突然惊叫了一声，哎呀！真的被人杀害了？女的吓的向后一仰，立马又掩饰地用手向后理头发。宫队逼视她的双眼说，不对吧？这位大姐您是听谁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女的说，不会错，都两年多的事情了。宫队又问，是什么人说的，能让我们见见他吗？女的突然吱吱唔唔，说，这人去南方办货了。宫队做思索状，都两年多了，那人肯定是弄错了，我前几天还听一个朋友说，见过于敏华呢。女的大惊，说，见过她？声音也变了，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宫队，好一会才又说，不可能，肯定是他看错人了，要不然……凶手怎么还不放出来？宫队紧接她的话茬，说，要不然，你们是好朋友，她也会来找你的。女的有些慌乱失态，连着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宫队问，怎么不可能，她没死，不会来找你吗？她忙说，不不不，她会来找我的。她目光呆滞，在想事情。宫队笑了笑说，于敏华的真死还是假死，只有凶手和在现场的人才能说清楚是吧？她脸上的肌肉又抽动了一下，两只手也不自觉颤抖一下，说，是啊，是啊。宫队笑着说，我在想于敏华没死，又没来找你，会不会是她被惊吓得一时失去记忆？等她恢复了记忆以后会来找你的；不然，有人看见她还活着不好解释。宫队又说，大姐，您给我个名片，我们保持联系好吗？再有于敏华的消息，我好及时通知你。她满口答应，给了宫队一张名片。宫队对着名片唸了一声，章岚经理，好吧，再联系。我们外出时，示意跟过来的小郝设法去偷听那两个人的谈话。宫队和我在门外车里等回话。不一会儿，章岚匆匆忙忙跑出来找出租。小郝随后也跑出来说，两个人一直议论于敏华的死活，女的说于不可能活着。男的说，真有可能一时失去记忆没来找你，等恢复了记忆会来找你的。女的说，我不信于还活着。这时章岚打车走了。我们紧跟着她，她在一个小区下了车，小郝说，于敏华的前夫就住在这个小区。宫队叫调转车头往回走，她把章岚的名片给了小郝，请她设法查清章的有关情况。小郝很快查清章岚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结过婚，离婚后过了一段苦日子，现时做服装生意，挺赚的；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就是常常认钱不认人，为了钱可以六亲不认；同行们，有人不太喜欢和她打交道，有人愿意和她来往，因为她能干，会做生意。
宫队立刻组织一场重头戏，她约请她的姐妹们帮忙。她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整个案件的情况。随后就谈了下一步的计划，宫队说，原本想从章岚这个于敏华的好友那里了解一些于被害的有价值的线索，没想到她对一个好朋友的被害一点沉痛感没有，说起话来是那样的平静，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我一下子觉得她有些违返人之常情，难以理解。我脑子里突然闪出这个女人不是个等闲之辈，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应该试探她一下，我突然甩出一句，有人说于敏华没死，她立刻惊慌起来，丝毫没有听到好友还活着的欣喜和兴奋，而是非常害怕的样子。我趁机又紧逼了她几句，她完全失态了。我立刻断定这个女人有不可告人的东西，起码也是知情不举，说不准还更严重。随后，她急忙去于的前夫家去核实于的死活，更证明她有问题。这次抓凶手的戏，主要是她的血型，血型对上号，案子突破80%，就是血型对不上，追查谁是真凶，在她身上也会有所突破。宫队要我拿出于敏华的照片给大家看，她说，二妹——指纪安检察官，你和于的外形轮廓差不多，你就演主角吧。纪安问，不会漏马脚？宫队说，化化妆，再让饭店搞个临时停电，不会出问题。宫队转对我说，让小郝去问问，于的前夫于敏华是什么地方的人，说话是什么腔调，模仿两句台词就成了。她又对吴勉，律师吕小思和齐发娣三人说，你们三个人，等纪安和章岚动手厮打的时候，赶紧跑过去拉架，抓章的脸和手，指甲上有血就可以了，还可以揪她几根头发。宫队刚说完，吴勉就抢话说，这场戏演好了，真的会达到破案的目的？宫队说，不敢说百分之百，百分之八十不成问题，相信我们这些天的调查不会白费功夫，只求你们几个把戏演好。紧接着宫队向小郝传达了整个计划，要求她和饭店服务员沟通，请他们协助，还要她约请几位穿警服的同事来最后收场，分别带走章岚和纪安到派出所问话。一切安排好后，她要我打电话的约章岚见面，说有于敏华的消息告诉她。当晚八点整，宫队带领我们全体出击，大家都穿便衣，纪安检察官还用头巾包头、戴墨镜。车子开到饭店附近，叫出小郝问明情况，她说一切都布置好了，章岚已经来了，只她一个人。宫队和我先溜进服务台，向服务员说明情况，请求配合。不一会纪安她们先后走进来，小郝主动过去带领她们到离章岚较近的餐桌就座，并指认章岚给她们认。章岚喝着茶，东张西望，无意中目光扫到纪安她们桌上，突然一愣，纪安狠瞪了她一眼，立刻站起身，大喊，章岚！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宰了你！马上跑过去和她撕打。章岚被这意外的袭击，惊吓得差点倒在椅子后头。纪安仍高喊，抓凶手！客人们全吃惊地看着。吴勉等人跑过去拉架，电灯突然灭了，服务员喊，临时停电，请大家不要动。吴勉喊，警察同志抓凶手！这时电灯又亮了，小郝和她的同事们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吴勉指着倒地的章岚说，她是杀人凶手。章岚惊魂未定，只听她低声喊，我不是凶手，我不想杀人。小郝等人将她扶起，说，你们两个都跟我们到所里说清楚。分开围观的客人，分别把纪安和章岚带走。我和宫队随小郝他们回派出所旁听讯问章岚，纪安她们去技术部门送验章岚的血样。
小郝和她的同事讯问章岚，怎么回事？于敏华为什么说你是杀她的凶手？章仍在惊悸中，手和腿都有些颤抖，吱唔着说，我不是杀人凶手，我不想杀人。又问，你说你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她说，范辉是凶手，他被抓判了刑。又问，你怎么知道的？她答，听人说的。小郝说，你们俩都受了伤，先去医院包扎一下。你最近不要外出，我们随时要找你调查。
血型化验出来，和于敏华指甲缝里的完全一样，正是凶手的血型，立刻报检察院批扑。经过审问，她很快招供杀害于敏华的全部过程。她说，两个人当时为了生意上的一笔钱争吵起来，酒后两个人又外出散步，继续争吵，吵着吵着打了起来，她掐了于的脖子，没想到于断了气。她将尸体拖进山洞里藏起来；事后检举了和她有生意来往的范辉。
我说，这又是攻心战的胜利吧？苗欢笑笑说，是吧。我说，我一定要见见这位神探宫队。他说，你还得找吴勉想办法，我无能为力。我立刻给吴勉打电话，说明我对她宫耘大姐的崇敬之情，请她设法介绍我和她见上一面。吴勉回话说，有机会一定转达你的崇敬之情，不过是否能见上她一面，可不敢保证。
我隔两天就打电话请求吴勉介绍我认识宫耘。她总说，等机会。突然一天上午，吴勉来电话告诉我说，她五姐妹今天下午五点钟在宫耘家聚会，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做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我高兴地回答她，一定前去拜访。我计算好路程，不早不晚，差十分种六点到。吴勉热情待我，说，我的好朋友是远道来采访我们宫耘大姐的，希望大家欢迎。接着介绍她的四姐妹和我认识：大姐宫耘，刑侦队长，二姐纪安，检察官，三姐齐发娣，法官，四姐吕小思，律师。我一一向她们问候。当时我心想，这开庭打官司所需要的公、检、法和律师全齐了，连新闻发言人都有了。和宫耘一照面，就感觉到她那锐利的双眼很厉害，好像可以穿透人的心底。只见她狠狠扫了吴勉一眼，你就长了个很会吹的嘴吧，不把别人吹爬下，你就不满意。吴勉嘻皮笑脸地回话说，谬论，我一辈子都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坏；凡事实事求是，好的表扬，坏的批评，是我们新闻监督的原则，把好人好事传播出去，是教育大众，也是和中央保持一致。好大姐，人家老远跑来，你就给个面子吧，算小妹求你了。说着向宫耘作揖，招呼其它人去另一个房间。我和宫耘对视一下都笑了，她说你想知道点什么？我觉得你应该去采访那些有成绩和有经验的同志，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实在没什么好谈的。我说您太客气了，请随意，您的工作和生活，什么都可以谈，她收敛了笑容，说，就说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两件事吧。四年前，大学毕业前，在一个派出所实习时，一位老奶奶，来到派出所，对所长说，俺的小朱子——就是她小孙子，俺实在管不了了，求所长给管管，打、骂、关起来都成，别让他闯下大祸，杀头枪毙就晚了。所长不同意，老人一再恳求，说管教好了是救他，不然由着他的性子，早晚得挨枪子儿。最后所长和老人商量好送她孙子去工读学校学习，送人的任务落在我头上。我问所长，这孩子多大，都有什么问题？所长说，一个小霸王，偷鸡摸狗祸害人，什么坏事都干，管教不听，打骂不在乎，中学上不了，整天野马似地到处惹事生非，今年大概刚十三岁。我对所长说，这么小的孩子，送工读好吗？所长说，没办法，老奶奶说的对，真的让他闯下大祸可就晚了。我硬不着头皮把小朱子送进工读学校。事后，我一直在想，这么小的孩子去和那些有劣迹的大孩子在一起，是好还是坏？他会受什么样的影响？这孩子在那里面如果学坏了，我是有责任的。每当一想起他当时对我的怨恨眼神，就不是滋味，总觉得内疚。她停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另一件事，是我大学毕业正式工作之后，在抓扑一个强奸多名妇女劫财杀人的罪犯时，联想到受害人和亲属们血泪控诉的情景，一时感情失控将罪犯打死。我虽然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但一想到他孤苦的老母亲一个人艰难生活的情景，就觉得内疚，是不可原谅的。这两个沉重的包袱压得我有时喘不过气来，这以后，一直把这两件事作为警示自己工作的戒条，只有好的工作，来冲淡内心的负罪感，没有什么好张扬的，这就是我不愿意接受采访的原因，请原谅。宫耘说完后，陷入深深的思索，看得出她这种自我剖析是痛苦的，只好结束我们的谈话。
当晚，我急忙和吴勉通话，由衷地感谢她的宫耘大姐，我说，从她深刻地自我解剖思想来看，她不仅仅是重感情，而是充满爱心，对自我要求十分严格的人，在今天的公安战线或其他司法战线，都该是英模级的人。吴勉完全同意我的评价，问我想不想了解她和小朱子及那个强奸犯老母亲之间的故事？我说当然愿意。我俩马上约好见面地点，听她说故事。
吴勉一见面，就再次说，完全同意我对她宫姐的评价，还说，对人民有大爱之心，才会对罪犯大恨，只有具有大爱和大恨的人才是合格的司法工作者，我宫姐就是这样的人。小朱子从工读学校一回来，就跑去宫姐家把全部家具砸个稀八烂，宫大妈报警，派出所来人将他抓起来。宫姐赶回家，亲自去派出所将他接出来，领回家，弄吃的换衣服，还和街道上一起把他的房子收拾好，安顿他住下。这时他的老奶奶已经过世了。宫姐和街道上还张罗着为他找学校，可他自己不愿意再上学，宫姐就设法帮他找工作。正巧一家小摊商老板娘坐月子，老板同意小朱子帮忙看摊子，每月给伍佰块钱；没干上三天，他偷拿了老板两千多块钱，去大吃大喝和挥霍。老板找到宫姐，宫姐乖乖地赔人家两干块钱。把小朱子找回来好言相劝，希望他再去上学，他还是不同意。问他想干什么？他突然提出想当警察，宫姐没有嘲笑他，耐心地开导他，说，他年龄还小，自身的文化各方面都不够当警察的条件，答应他再和街道办事处联系，再给他找工作。他不能再闹事，警告他再闹事就送他进少管所。还没等找到工作，他又因打架斗殴被抓，在派出所蹲了一宿，受不了，才打电话让宫姐去接他。这次宫姐真的火了，决定送他去少管所，他怕了，向宫大妈求救，宫姐心又软了，同时又联想到当年送他去工读学校的情形，动情地对他说，是我欠你的，你这样下去，真的闯下大祸，像你奶奶说的那样，难道让我欠你一辈子，我可欠不起呀！大妈也帮着劝他，争口气，学学好，将来成个家过日子，不要小小年纪就让千人骂万人嫌的。他乖乖的答应下来。没有多久，他又因为在菜市场一次纠纷中被警察带走了。宫姐真的动气了，心想狠狠揍他一顿，送少管所算了。等一了解情况，是一起本地菜老板欺侮外地来的菜老板，小朱子是打抱不平，双方都受了伤。外地菜老板和女儿在警察面前都为小朱子求情。宫姐对小朱子说，打抱不平本来是好事儿，你一动拳头，好心还有吗？你可以帮忙去讲理，不应该动武。这以后小朱子经常带些新鲜青菜回来给宫大妈，说是帮人干活挣的。宫姐专门去菜市场了解情况，一看小朱子和菜老板的女儿一边干活一边聊的热闹。宫姐戏说，可能是小姑娘的魅力使小家伙改邪归正的，但愿别再走回头路。这以后小朱子真的学好了，帮忙菜老板干活，老板给他开工钱。再说那个强奸犯的母亲，听说儿子被警察打死，跑去公安局闹，说什么他儿子是个孝顺孩子，好好的为什么给打死，没有儿子她也活不成了，你们把我老婆子一起崩了算了。局长们出面对老人摆事实讲道理，将他儿子强奸五人杀害两人的罪恶事实和受害人及其家属的血泪控诉都详细地说给老人。最后告诉老人，抓扑她儿子时，他反抗，才被打死的；就是将来法院判刑，像她儿子这样罪大恶极有血债的人，也会判死刑的。老人这才停止了吵闹。宫姐亲自送老人回家，告诉她，自己就是失手打死她儿子的警察，受了处分。对老人说，现在要打要骂由她，并表示今后愿意当老人的女儿，照顾她。老人流着泪说，闺女啊，那个畜牲那么糟害人，该死，我不怪你。这以后宫姐经常去看望和照顾老人；宫姐工作忙时，小朱子也常代宫姐去看望老人。老人一高兴逢人就说，她有个好女儿和一个好孙子，她生活的挺好。
我由衷地赞叹道，宫姐真是个富有爱心的好刑警。她自身的情况又是怎样的，能说说吗？
吴勉说，你是说她个人的出身经历？我说，是的。她轻轻地叹息一声，说，宫姐从小很苦的，她父母从部队转业进入国防科研系统，去大西北搞原子弹，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先后牺牲了；她随外婆一起生活，后来外婆过世，她搬来和宫大妈一起过，大妈两口子是她父母的朋友，她就在这两位好心的人扶养下长大成人。
我点点头，我俩一时都不说话。我在心中默默地想象着这位女刑警的成长和未来。
在G市一次笔会上，我结识了市法制报记者吴勉。她为人随和、热情。年纪虽轻，却是见多识广人士。她电话不断，朋友多，约会多。我说，很羡慕她朋友遍天下。她说谈不上什么遍天下，只不过是大学时代几个要好的姐妹，经常问候和聚会。我说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各自东西，很少来往。她兴奋起来，要说我们五姐妹，也真是上帝安排：从进大学门就分在一个宿舍，一起上课，一起活动；我们又是同年生人，自然姐妹相称；学习和生活相帮相助；平时虽然也有争吵，但还是要好的时候多。现在都工作了，还保持着亲密联系，工作上也还相帮相助。毕业时，我们还发誓要为国家的法制建设做贡献呐，真不知天高地厚。
我说，你们五姐妹一定有好多故事，我来写写好吗？
她说，你就写写女刑警宫耘吧，她是我们五姐妹的大姐。她参加工作不久，工作很出色，在全市公安系统，同辈人中有人直呼她女神探；还有受害人慕名找上门向她求救。这样的女警花很值得一写吧。我表示同意。她把宫耘的电话和住址给了我，让我直接和她联系。会议一结束，我马上和宫耘联系，请求采访她，被她客气地一口回绝，还说，别听吴勉瞎说，她的话二八扣都扣不住。我一再请求，她说什么也不同意。
我对吴勉实话实说。她笑了，说，要不就算了吧。我说，不成，你这位神探大姐把我的胃口都吊起来了，你得帮我说服她。她沉思了一下，说，你去找她的搭档，让他说说他们最近破的一起恶性大案。顺手将一位叫苗欢的小伙子的电话给了我。在给苗欢的电话中我提出采访他和宫耘的请求。他马上表示没有宫队发话，他不能接受采访。我谎称吴勉给宫队挂了号，同意他接受采访。他说，要问问宫队。我忙说，你要核实就找吴勉核实，千万别找宫队，她正有烦心事。小伙子才同意了。
在一间常去会友的茶室里，我和苗欢见了面。他是一位平实而欢快的小青年。入座后，他双手捧起茶杯，端详了一会，又放下，对我笑了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起他们近期破的一起凶案。原本是市郊农村的一起案子，一位叫丁勇的铁路工人，工伤致残，在家卧床疗养，村卫生所大夫按时上门治疗。妻子杨小琴一个人忙里忙外，铁路上除了发给工资和医疗费，还为他翻修了三间住房。一天夜里，突然起火，赶巧杨小琴回娘家，等邻居报警，消防队赶到时，丁勇烧死，房子和家俱也烧光了；派出所民警赶到时，现场已被救火破坏，起火原因无从查找，推测可能是电线破损或者丁勇不慎失火。劝说家属，接受这样的推定。杨小琴表示同意，丁勇老父亲不同意，告到分局，要求查清起火原因。分局派人断断续续查了近两个月，也没查出线索，仍劝家属接受派出所的推断。老父亲又告到市局。市局派宫队和我接手这个案子。我们先去现场看了看，分别访问了派出所和分局经手此案的同事们；紧接着又去铁路工地访问了丁勇的领导和同事，重点问及丁勇的为人；又访问了丁勇家附近的邻居，也是问丁勇的为人，有什么嗜好，人缘怎么样？最后访问了杨小琴和丁勇的老父亲，打问丁勇平时都和什么样的人来往，有欠债没有？有结了仇的人没有？还访问了村卫生所的大夫，问了一些丁勇的病情和治疗情况。综合以上的调查分析，房子是新翻修的，电线破损引发火灾可能性不大，丁勇不吸烟，杨小琴说她和丁勇是一起吃了晚饭后才回娘家的，丁勇也不可能不慎失火；那天夜里没下雨，也不可能有雷电导致火灾；小偷偷盗财物，不会杀人放火。一个普通工人也没有什么财产，又没有结仇的人，也没人提及杨小琴有作风问题，劫财、仇杀、情杀，都没有什么必然性。一时陷入僵局。二天，宫队突然提出，自然引发火灾不可能，只有人为放火了，那只能顺着烧死丁勇、烧毁房子对谁有利这条路走下去。我们立刻再重复调查、访问有关人，重点当然是丁勇的妻子杨小琴。铁路工会方面的人说，杨小琴原先没有工作，丁勇工伤后，想让她来铁路工地上干活，她不愿意，就从福利费拔了些钱给她，帮她摆了个小百货摊，她挺高兴，干的也挺好。后来她了解到丁勇的伤情后，曾提出过离婚，我们劝她丁勇的伤情虽严重，但日见好转，是否再等等，他现时确实需要人照料；还表示她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随时提出来，后来她没有再提离婚的事。前面说过丁的邻居们没有人说杨小琴有作风问题，退一步说，就是有作风问题，烧毁刚翻修的三间住房，又有什么利益可占呢？调查又陷入了僵局。宫队突然提出，再访本村跑保险的王德元。这个人见人总是笑呵呵的打招呼，看上去既和善又懂礼貌的一个人。上次在访问邻居们问起丁勇会不会有结仇的人时，大家几乎一口同声地说，丁勇为人诚实厚道，不会有结仇的人；当时唯有王德元表示说不准。这次找上他，宫队直接问他，上次你说的丁勇会不会有结仇的人说不准，这点很重要，你能不能帮我们推想一下，在哪方面他可能与人结仇？他想了一下，笑着说，工人吗，要说结仇，也就是在吃喝玩乐方面，这完全是推测，仅供参考。宫队说，是啊，推测只能是参考。再请问一句，本村人保险的多吗？丁家保了没有？王说，投保的人家不少，丁家也保了。宫队说，丁家保了险你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简直是搭救了丁勇的妻子和他老父亲，不然他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你真是做了件大好事。看得出王德无高帽一戴，很是得意，他说，是啊，他们幸亏投保，要不，遇上这样的大灾情可惨了。宫队紧接着问，不知道理赔金有多少？还能再盖起三间房吗？不然这丁家大嫂住哪里呢？眼看天就变凉了。王德元说，再盖三间房问题不大，可能还有剩。宫队装作高兴的样子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是你救了他们。紧接着我们去保险公司复印了丁家保险单的原件，又去铁路上问明丁家翻修房子的具体时间，一对照，是翻修房子以后投的保。宫队看了保险单后，笑了笑说，有门。我说，突破口？她说，去看丁大爷。我们问老人家，火灾前，他最后一次去看儿子是什么时间？老人说，大概是半个月前，还说，他一个月总去看儿子两三次。宫队问他，你儿子家里摆的家具还能记得吗？特别是大件，电器一类的东西。老人边回忆边说，宫队照保单上的件数提示他，老人表示有些东西他没看见。我们立马又去找杨小琴。宫队对她说，你们家幸亏火灾前保了险，可以得到一些赔偿，真得谢谢那些跑保险的，他们很辛苦的，有时费很多口舌，没有多少人投保。几个人上门找你的？真得谢谢人家。杨小琴说，就本村住的王德元一个人。宫队问，你的小生意一个月能收入多少钱，生活不成问题吧？她说，收入不多少，几百块钱，凑付着过。宫队问，屋里的家具都是你做生意收入的钱买下的吧？她说，是的。宫队说，真是不容易，投保以后又添置过什么家具没有？她想了一下，说，没有。当晚，我们买了一些小笼包子去和王德元近邻的一位张大妈家，和老人家边吃边闲聊。这位张大妈70岁了，儿女不在身边，她孤身一人，都是邻居照顾她。我们和老人大聊本村有趣的人和事，一句不提丁勇家火灾的事。第二天同时间，我们又买了些吃的去和老人共进晚餐。吃着吃着，宫队突然问大妈，昨晚上我们走了以后，有什么人来过你家吗？老人说，就那个跑保险的王德元来过。他来干什么？要您老人家投保吗？不是，他一个劲地问我你们来干什么，都说了些什么话？您怎么说的？我对他说，你们带了包子和我一起吃的，扯闲天，什么也没说，他不信。第三天，我们又去看望张大妈，问她，昨晚上王德元又来了吗？老人说，又来了，还是问我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我说没说什么，他还是不信。
我情不自禁地插话：你们这是用侦察心理学让凶手自己跳出来吧？
苗欢乐了，说，这是宫队的精彩设计。紧接着，我们请当地派出所控制王德元，传唤杨小琴。宫队笑着对杨小琴说，杨大姐，根据这些天的调查分析，你家的火灾，不是天灾是人祸，是有人故意放的火。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查出真的凶手。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她一下拉长脸说，你们根据什么说有人故意放火？我不知道怎么配合你们？宫队仍然笑着，双眼紧盯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我一个同事最近破了一个案子，案中一个嫂子很聪明，主动交代了犯罪经过，争取宽大处理。案情是，哥哥和嫂子感情不好，不久，嫂子和小叔子好上了。嫂子提出离婚，哥哥不同意。小叔子心想和嫂子过好日子，就去找朋友商量怎么办？他一个跑保险的朋友给他出了个主意，先把全家的财产保上险，然后再放火烧掉，最好把哥哥一起烧死，最后领下保险公司理赔的钱，不仅可以再盖新房子，连结婚的钱都有了。宫队说得很慢，杨小琴的脸色大变，脑门上都有汗渗出来了。宫队有意停顿了一下，紧盯她的双眼，可以看得出她简直有些支持不住了。宫队接着说，嫂子原本不同意小叔子和他朋友的恶毒计划，又经不起他俩的聳恿，他们还对她保证说，大火一起，烧个精光，不留任何痕迹，什么人也查不出来。事后嫂子又怕又悔，夜里作恶梦，白天怕见熟人，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等警察用利害关系一开导，她什么都说了，为自己争取了宽大；小叔子和他的朋友受到法律的严惩。这时的杨小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死人一样。宫队说，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好好想想，有什么事情给我们打电话。
我又好奇地插话问：刚才说的叔嫂通奸案，是不是宫队为了攻心战现编的？
苗欢高兴地说：你说的对。第二天一早，杨小琴就要求见我们。一见面，她什么都交代了，整个案情几乎和宫队设想的一模一样，是王德元上门劝她投保时，两个人热乎起来的，这以后王德元对她百般关怀体贴，在生意上也帮了她不少忙；王对她说，他妻子在娘家有相好的，经常不着家，他日子过的挺苦，正准备和妻子离婚，等离了婚以后，就正式娶她。王德元还真的对杨小琴说过，整个火灾的理赔金，不仅可以再盖三间房，连将来结婚的钱都有了。
我几乎喊出来：真是神探！
苗欢兴奋起来，说，你还想听吗？还有个案子也挺神的。
我忙说，想听，快说，越详细越好。
苗欢笑嘻嘻地看着我，喝了口茶，清了一下嗓子，说：差不多是四个月前，一个星期天，我去宫队家找她商量事情。刚进门，就见一位白发老太太跪在地上，宫队在扶她起来。老人说，不救她儿子，她没有活路。我忙帮宫队将老人搀扶起来，给她倒了杯茶，请她慢慢说。老人的话有些颠三倒四。她说，儿子没杀人，给判了死刑，说等两年再枪毙；儿媳带上孙子走了，剩下她一个孤老婆子，神思死了省心，上吊没死成，邻居救了她，邻居说，你儿子是老实人，不会杀人，你不能死，得救出儿子，你死了，没人救儿子，真成了杀人犯，太冤了。邻居的话在理，她不死了，救儿子。她去监狱对儿子说，娘不信你会杀人，娘要救你出来，儿子说，政府说他杀了人，又判了刑，救不出的。老人不信，到处上告，两年来，她儿子做生意挣下的一点钱全花光了，她是在上访路上，在饭店讨饭时有人告诉她找宫队可以救她儿子，就沿路讨饭找来的，老人说宫队再不救她儿子，她只有死路，没有活路。宫队问她，她儿子为什么事情被判了刑？老人说，她儿子是做小生意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和一个女的吵了架，听说那个女的死了，警察就把她儿子抓走了。
宫队又问老人都找了什么人，什么单位，他们都怎么说的？老人说县里、省里的公安和法院全都找了，有的说判了死刑的人是救不出的；有的说不归他们管，要她去找当地的公安和法院。宫队耐心地给老人说，她个人不能随便接案子，更不能跨区域办案，有纪律管着；她只能先帮她儿子请个律师去监狱问问她儿子到底犯了什么罪，以后再说。劝老人回家等信，不用再到处跑了。留老人吃了饭，给了她路费，送老人走了。宫队立马找了她的好姐妹律师吕小思去监狱探访老人的儿子范辉。吕律师回来说，范辉和他有生意来往的一个叫于敏华的女的为了退货问题争吵起来，当晚于被人杀害，有人举报是范辉杀害的，在死者指甲缝里检验出凶手的血迹，经化验血型和范辉的一样，就抓了范辉，判了死缓。吕律师最后说，范辉简直成了只呆鸡，只会说，他没杀人，政府说他杀人，不承认不成。看来很可能是逼、供、信搞的。怎么看他也是个老实人，不会是杀人凶犯，很可能是一起冤案。
宫队立刻和她几位好友、同学联系，问他们有没有熟人在当地司法部门任职？最后找到一位在县公安局工作的小郝姑娘，她是宫队的小师妹。见面后，宫队简要地说明了一些情况，请她协助调查，弄清死者于敏华的有关问题，宫队给了她一份详尽的调查提纲和注意事项。
不久，小郝调查的结果是，于敏华的丈夫是个出租车司机，于没有工作，生活上不怎么宽裕，她嫌丈夫不争气，吵闹着离了婚，离婚后，因为没有房子，暂时还住在一起；于做倒卖服装和皮包生意，有许多男的女的，上门找她谈生意，有的认识，可叫不上名字。小郝还要了两张于敏华的照片。我们从范辉那里了解到他和于敏华谈生意有时候在饭店或咖啡馆，想去那里找到其它认识于敏华的人了解更多的情况。我们拿了于敏华的照片在附近几家饭店和咖啡馆，问服务员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在一家饭店，有两个服务员认出于敏华，说她是常客，常来这里谈生意，有好久不来了。我们问她们于都和什么样的人来，有特别要好的人吗？她们说，和于来往的人不少，经常和她来的，有个女的和她的年龄差不多，看样子两个人不分彼此，时常吃喝得很晚才走；有时两个人互相劝酒，喝醉了才打车回家。我们问她们于那个要好的女友还常来吗？她们说常来。我们和她们约好，再见她来，立刻通知我们。
一天晚上8点多种，服务员打电话说于的好友来了。宫队和我把最好的衣服穿上，装成生意人的样子，那个女的正和一个男的围着满桌的菜碰杯畅饮。
宫队很客气地对二人说：对不起，打搅一下，二位都是于敏华的好朋友吧？男的，于敏华？不认识。女的一惊，疑惑地看了我们半天，才问，你们是她什么人，找她什么事？宫队说，我们和她有笔生意，拖了好久，找不到她，您知道她现在哪里吗？女的说，不用找了，她死了。宫队故作惊讶，怎么死的？她说，听说是被人杀害的。宫队装作大惊的样子，说：您知道被什么人杀害的？女的脸上肌肉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听说是一个姓范的杀的。宫队突然惊叫了一声，哎呀！真的被人杀害了？女的吓的向后一仰，立马又掩饰地用手向后理头发。宫队逼视她的双眼说，不对吧？这位大姐您是听谁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女的说，不会错，都两年多的事情了。宫队又问，是什么人说的，能让我们见见他吗？女的突然吱吱唔唔，说，这人去南方办货了。宫队做思索状，都两年多了，那人肯定是弄错了，我前几天还听一个朋友说，见过于敏华呢。女的大惊，说，见过她？声音也变了，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宫队，好一会才又说，不可能，肯定是他看错人了，要不然……凶手怎么还不放出来？宫队紧接她的话茬，说，要不然，你们是好朋友，她也会来找你的。女的有些慌乱失态，连着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宫队问，怎么不可能，她没死，不会来找你吗？她忙说，不不不，她会来找我的。她目光呆滞，在想事情。宫队笑了笑说，于敏华的真死还是假死，只有凶手和在现场的人才能说清楚是吧？她脸上的肌肉又抽动了一下，两只手也不自觉颤抖一下，说，是啊，是啊。宫队笑着说，我在想于敏华没死，又没来找你，会不会是她被惊吓得一时失去记忆？等她恢复了记忆以后会来找你的；不然，有人看见她还活着不好解释。宫队又说，大姐，您给我个名片，我们保持联系好吗？再有于敏华的消息，我好及时通知你。她满口答应，给了宫队一张名片。宫队对着名片唸了一声，章岚经理，好吧，再联系。我们外出时，示意跟过来的小郝设法去偷听那两个人的谈话。宫队和我在门外车里等回话。不一会儿，章岚匆匆忙忙跑出来找出租。小郝随后也跑出来说，两个人一直议论于敏华的死活，女的说于不可能活着。男的说，真有可能一时失去记忆没来找你，等恢复了记忆会来找你的。女的说，我不信于还活着。这时章岚打车走了。我们紧跟着她，她在一个小区下了车，小郝说，于敏华的前夫就住在这个小区。宫队叫调转车头往回走，她把章岚的名片给了小郝，请她设法查清章的有关情况。小郝很快查清章岚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结过婚，离婚后过了一段苦日子，现时做服装生意，挺赚的；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就是常常认钱不认人，为了钱可以六亲不认；同行们，有人不太喜欢和她打交道，有人愿意和她来往，因为她能干，会做生意。
宫队立刻组织一场重头戏，她约请她的姐妹们帮忙。她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整个案件的情况。随后就谈了下一步的计划，宫队说，原本想从章岚这个于敏华的好友那里了解一些于被害的有价值的线索，没想到她对一个好朋友的被害一点沉痛感没有，说起话来是那样的平静，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我一下子觉得她有些违返人之常情，难以理解。我脑子里突然闪出这个女人不是个等闲之辈，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应该试探她一下，我突然甩出一句，有人说于敏华没死，她立刻惊慌起来，丝毫没有听到好友还活着的欣喜和兴奋，而是非常害怕的样子。我趁机又紧逼了她几句，她完全失态了。我立刻断定这个女人有不可告人的东西，起码也是知情不举，说不准还更严重。随后，她急忙去于的前夫家去核实于的死活，更证明她有问题。这次抓凶手的戏，主要是她的血型，血型对上号，案子突破80%，就是血型对不上，追查谁是真凶，在她身上也会有所突破。宫队要我拿出于敏华的照片给大家看，她说，二妹——指纪安检察官，你和于的外形轮廓差不多，你就演主角吧。纪安问，不会漏马脚？宫队说，化化妆，再让饭店搞个临时停电，不会出问题。宫队转对我说，让小郝去问问，于的前夫于敏华是什么地方的人，说话是什么腔调，模仿两句台词就成了。她又对吴勉，律师吕小思和齐发娣三人说，你们三个人，等纪安和章岚动手厮打的时候，赶紧跑过去拉架，抓章的脸和手，指甲上有血就可以了，还可以揪她几根头发。宫队刚说完，吴勉就抢话说，这场戏演好了，真的会达到破案的目的？宫队说，不敢说百分之百，百分之八十不成问题，相信我们这些天的调查不会白费功夫，只求你们几个把戏演好。紧接着宫队向小郝传达了整个计划，要求她和饭店服务员沟通，请他们协助，还要她约请几位穿警服的同事来最后收场，分别带走章岚和纪安到派出所问话。一切安排好后，她要我打电话的约章岚见面，说有于敏华的消息告诉她。当晚八点整，宫队带领我们全体出击，大家都穿便衣，纪安检察官还用头巾包头、戴墨镜。车子开到饭店附近，叫出小郝问明情况，她说一切都布置好了，章岚已经来了，只她一个人。宫队和我先溜进服务台，向服务员说明情况，请求配合。不一会纪安她们先后走进来，小郝主动过去带领她们到离章岚较近的餐桌就座，并指认章岚给她们认。章岚喝着茶，东张西望，无意中目光扫到纪安她们桌上，突然一愣，纪安狠瞪了她一眼，立刻站起身，大喊，章岚！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宰了你！马上跑过去和她撕打。章岚被这意外的袭击，惊吓得差点倒在椅子后头。纪安仍高喊，抓凶手！客人们全吃惊地看着。吴勉等人跑过去拉架，电灯突然灭了，服务员喊，临时停电，请大家不要动。吴勉喊，警察同志抓凶手！这时电灯又亮了，小郝和她的同事们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吴勉指着倒地的章岚说，她是杀人凶手。章岚惊魂未定，只听她低声喊，我不是凶手，我不想杀人。小郝等人将她扶起，说，你们两个都跟我们到所里说清楚。分开围观的客人，分别把纪安和章岚带走。我和宫队随小郝他们回派出所旁听讯问章岚，纪安她们去技术部门送验章岚的血样。
小郝和她的同事讯问章岚，怎么回事？于敏华为什么说你是杀她的凶手？章仍在惊悸中，手和腿都有些颤抖，吱唔着说，我不是杀人凶手，我不想杀人。又问，你说你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她说，范辉是凶手，他被抓判了刑。又问，你怎么知道的？她答，听人说的。小郝说，你们俩都受了伤，先去医院包扎一下。你最近不要外出，我们随时要找你调查。
血型化验出来，和于敏华指甲缝里的完全一样，正是凶手的血型，立刻报检察院批扑。经过审问，她很快招供杀害于敏华的全部过程。她说，两个人当时为了生意上的一笔钱争吵起来，酒后两个人又外出散步，继续争吵，吵着吵着打了起来，她掐了于的脖子，没想到于断了气。她将尸体拖进山洞里藏起来；事后检举了和她有生意来往的范辉。
我说，这又是攻心战的胜利吧？苗欢笑笑说，是吧。我说，我一定要见见这位神探宫队。他说，你还得找吴勉想办法，我无能为力。我立刻给吴勉打电话，说明我对她宫耘大姐的崇敬之情，请她设法介绍我和她见上一面。吴勉回话说，有机会一定转达你的崇敬之情，不过是否能见上她一面，可不敢保证。
我隔两天就打电话请求吴勉介绍我认识宫耘。她总说，等机会。突然一天上午，吴勉来电话告诉我说，她五姐妹今天下午五点钟在宫耘家聚会，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做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我高兴地回答她，一定前去拜访。我计算好路程，不早不晚，差十分种六点到。吴勉热情待我，说，我的好朋友是远道来采访我们宫耘大姐的，希望大家欢迎。接着介绍她的四姐妹和我认识：大姐宫耘，刑侦队长，二姐纪安，检察官，三姐齐发娣，法官，四姐吕小思，律师。我一一向她们问候。当时我心想，这开庭打官司所需要的公、检、法和律师全齐了，连新闻发言人都有了。和宫耘一照面，就感觉到她那锐利的双眼很厉害，好像可以穿透人的心底。只见她狠狠扫了吴勉一眼，你就长了个很会吹的嘴吧，不把别人吹爬下，你就不满意。吴勉嘻皮笑脸地回话说，谬论，我一辈子都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坏；凡事实事求是，好的表扬，坏的批评，是我们新闻监督的原则，把好人好事传播出去，是教育大众，也是和中央保持一致。好大姐，人家老远跑来，你就给个面子吧，算小妹求你了。说着向宫耘作揖，招呼其它人去另一个房间。我和宫耘对视一下都笑了，她说你想知道点什么？我觉得你应该去采访那些有成绩和有经验的同志，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实在没什么好谈的。我说您太客气了，请随意，您的工作和生活，什么都可以谈，她收敛了笑容，说，就说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两件事吧。四年前，大学毕业前，在一个派出所实习时，一位老奶奶，来到派出所，对所长说，俺的小朱子——就是她小孙子，俺实在管不了了，求所长给管管，打、骂、关起来都成，别让他闯下大祸，杀头枪毙就晚了。所长不同意，老人一再恳求，说管教好了是救他，不然由着他的性子，早晚得挨枪子儿。最后所长和老人商量好送她孙子去工读学校学习，送人的任务落在我头上。我问所长，这孩子多大，都有什么问题？所长说，一个小霸王，偷鸡摸狗祸害人，什么坏事都干，管教不听，打骂不在乎，中学上不了，整天野马似地到处惹事生非，今年大概刚十三岁。我对所长说，这么小的孩子，送工读好吗？所长说，没办法，老奶奶说的对，真的让他闯下大祸可就晚了。我硬不着头皮把小朱子送进工读学校。事后，我一直在想，这么小的孩子去和那些有劣迹的大孩子在一起，是好还是坏？他会受什么样的影响？这孩子在那里面如果学坏了，我是有责任的。每当一想起他当时对我的怨恨眼神，就不是滋味，总觉得内疚。她停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另一件事，是我大学毕业正式工作之后，在抓扑一个强奸多名妇女劫财杀人的罪犯时，联想到受害人和亲属们血泪控诉的情景，一时感情失控将罪犯打死。我虽然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但一想到他孤苦的老母亲一个人艰难生活的情景，就觉得内疚，是不可原谅的。这两个沉重的包袱压得我有时喘不过气来，这以后，一直把这两件事作为警示自己工作的戒条，只有好的工作，来冲淡内心的负罪感，没有什么好张扬的，这就是我不愿意接受采访的原因，请原谅。宫耘说完后，陷入深深的思索，看得出她这种自我剖析是痛苦的，只好结束我们的谈话。
当晚，我急忙和吴勉通话，由衷地感谢她的宫耘大姐，我说，从她深刻地自我解剖思想来看，她不仅仅是重感情，而是充满爱心，对自我要求十分严格的人，在今天的公安战线或其他司法战线，都该是英模级的人。吴勉完全同意我的评价，问我想不想了解她和小朱子及那个强奸犯老母亲之间的故事？我说当然愿意。我俩马上约好见面地点，听她说故事。
吴勉一见面，就再次说，完全同意我对她宫姐的评价，还说，对人民有大爱之心，才会对罪犯大恨，只有具有大爱和大恨的人才是合格的司法工作者，我宫姐就是这样的人。小朱子从工读学校一回来，就跑去宫姐家把全部家具砸个稀八烂，宫大妈报警，派出所来人将他抓起来。宫姐赶回家，亲自去派出所将他接出来，领回家，弄吃的换衣服，还和街道上一起把他的房子收拾好，安顿他住下。这时他的老奶奶已经过世了。宫姐和街道上还张罗着为他找学校，可他自己不愿意再上学，宫姐就设法帮他找工作。正巧一家小摊商老板娘坐月子，老板同意小朱子帮忙看摊子，每月给伍佰块钱；没干上三天，他偷拿了老板两千多块钱，去大吃大喝和挥霍。老板找到宫姐，宫姐乖乖地赔人家两干块钱。把小朱子找回来好言相劝，希望他再去上学，他还是不同意。问他想干什么？他突然提出想当警察，宫姐没有嘲笑他，耐心地开导他，说，他年龄还小，自身的文化各方面都不够当警察的条件，答应他再和街道办事处联系，再给他找工作。他不能再闹事，警告他再闹事就送他进少管所。还没等找到工作，他又因打架斗殴被抓，在派出所蹲了一宿，受不了，才打电话让宫姐去接他。这次宫姐真的火了，决定送他去少管所，他怕了，向宫大妈求救，宫姐心又软了，同时又联想到当年送他去工读学校的情形，动情地对他说，是我欠你的，你这样下去，真的闯下大祸，像你奶奶说的那样，难道让我欠你一辈子，我可欠不起呀！大妈也帮着劝他，争口气，学学好，将来成个家过日子，不要小小年纪就让千人骂万人嫌的。他乖乖的答应下来。没有多久，他又因为在菜市场一次纠纷中被警察带走了。宫姐真的动气了，心想狠狠揍他一顿，送少管所算了。等一了解情况，是一起本地菜老板欺侮外地来的菜老板，小朱子是打抱不平，双方都受了伤。外地菜老板和女儿在警察面前都为小朱子求情。宫姐对小朱子说，打抱不平本来是好事儿，你一动拳头，好心还有吗？你可以帮忙去讲理，不应该动武。这以后小朱子经常带些新鲜青菜回来给宫大妈，说是帮人干活挣的。宫姐专门去菜市场了解情况，一看小朱子和菜老板的女儿一边干活一边聊的热闹。宫姐戏说，可能是小姑娘的魅力使小家伙改邪归正的，但愿别再走回头路。这以后小朱子真的学好了，帮忙菜老板干活，老板给他开工钱。再说那个强奸犯的母亲，听说儿子被警察打死，跑去公安局闹，说什么他儿子是个孝顺孩子，好好的为什么给打死，没有儿子她也活不成了，你们把我老婆子一起崩了算了。局长们出面对老人摆事实讲道理，将他儿子强奸五人杀害两人的罪恶事实和受害人及其家属的血泪控诉都详细地说给老人。最后告诉老人，抓扑她儿子时，他反抗，才被打死的；就是将来法院判刑，像她儿子这样罪大恶极有血债的人，也会判死刑的。老人这才停止了吵闹。宫姐亲自送老人回家，告诉她，自己就是失手打死她儿子的警察，受了处分。对老人说，现在要打要骂由她，并表示今后愿意当老人的女儿，照顾她。老人流着泪说，闺女啊，那个畜牲那么糟害人，该死，我不怪你。这以后宫姐经常去看望和照顾老人；宫姐工作忙时，小朱子也常代宫姐去看望老人。老人一高兴逢人就说，她有个好女儿和一个好孙子，她生活的挺好。
我由衷地赞叹道，宫姐真是个富有爱心的好刑警。她自身的情况又是怎样的，能说说吗？
吴勉说，你是说她个人的出身经历？我说，是的。她轻轻地叹息一声，说，宫姐从小很苦的，她父母从部队转业进入国防科研系统，去大西北搞原子弹，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先后牺牲了；她随外婆一起生活，后来外婆过世，她搬来和宫大妈一起过，大妈两口子是她父母的朋友，她就在这两位好心的人扶养下长大成人。
我点点头，我俩一时都不说话。我在心中默默地想象着这位女刑警的成长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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