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幕降临,关窗闭户,褪掉上衣,露出肌肤时,后背就像曝晒下的河滩龟裂,皮肤绽开卷起,皱巴巴的,一种说不清的躁痒便罩满肩背。又好像有千万根丝线轻拂,直拂得我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每当这时,我便求助妻子,妻子大多时也能应付应付,只是她挠得不得要领,没主次、没轻重。遇到《人间》节目正播,妻子便心不在焉,手在背上心在故事里啊!我拧肩倾背,效果与期望相差甚远。我有时莫名的絮叨起来,妻子不耐烦了,一顿狠抓,直抓得后背像火着了一样,还是不解痒!心里嘀咕,还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呢?做好这点破事都指望不上!
无奈之下,求助女儿。女儿很乐意,一双小手忙来忙去,她挠挠胳肢窝,抠抠肚脐眼,结果总在忍俊不禁中结束。女儿也让我给她挠,我是挠痒专家,女儿哪里痒,哪里挠,哪里先哪里后,哪里轻哪里重,我都掌握得恰倒好处,就像自己的肩背一样了如指掌。妻子也佩服我的挠背技术。我是不轻易给女儿挠的。生病时推推背,不高兴时安抚她。一些习惯不养成的好,就像我,父亲虽健在,但有些事情随着时光的流逝,再简单的要求也几变成奢望了,往往会萌生缺失感。有些东西是单向性的,不能双赢。
父亲挠的背最好。小时我捏着铅笔趴在炕头上,本子上是一排排瞌睡的“8”,我尝试过多种写法,总写不好。诸如两个“0”叠加啦,那“8”还是昏昏欲睡,父亲为了鼓励我就给我挠。还写不好,父亲便说还是读课文吧!我便拿出课本读《皮球浮上来了》,我一边读,父亲一边教一边更正,一边挠背。他伸出右手,掀开被子,把盖我半个肩背的大手从臀部探到我的脖子后,他先顺着脊柱轻划几下,紧接着抓挠肩胛骨,大圆肌、小圆肌,大冈肌,小冈肌,背阔肌,最后用粗糙的手掌满背来来回回轻轻的摩挲着,一遍又一遍,就像耙平我家唯一的菜畦。父亲的手掌很粗糙,关节处也有角质,就像许多的小指甲一样。我轻读着:“几个孩子在树下拍皮球-------皮球浮上来了。”声音随父亲的手掌来回游走,声音渐渐低下去,“浮上来了-----浮上来”,飘过树梢,一直升到很高很高的高度,皮球如鹅黄月,渐渐销蚀成一叶扁舟,碧蓝的苍穹如浩瀚的海洋。地面上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往往,夜不能寐。回味父亲那饱经岁月无情折磨的双手,那手淳朴温暖;描摹父亲那被岁月无情镌刻的脸庞,那脸清晰了又模糊;整理父亲那低眉顺眼卑微得像一根草的平凡的一生,品读父亲那波澜壮阔起伏跌宕伟大的一生。忆想到父亲那佝偻得像一具沉重问号的身躯,泪眼迷茫中,父亲的“问号”诘问了我好多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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