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小故事,一直在煎熬着我的心,无奈,只得将它折进纸船,在生活的激流中流放,或许有熟识的或不熟训的朋友将它捞起,摊在阳光下展读——
2000年初夏的一天,太阳西斜的时候,我们住进了吐鲁番葡萄山庄。那是一个幽静的处所,夕阳朗照在院内翠绿的葡萄架上,从叶缝中流泻出一抹柔和的静穆,门前由雪山融雪汇聚而成的奔腾渠水,洗去了我们长途跋涉的困乏,一扫来路上茫茫戈壁的单调和烦闷。
吃过晚饭,因为急于揭开吐鲁番神秘的面纱,及早一睹芳容,在同行的一位朋友的提议下,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向吐鲁番闹市区驶去。
开车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他穿一件十分合体的全棉T恤衫,着一条牛仔裤,显得很潇洒。攀谈中,得知他是回族人,名叫马德龙,已经开了几年出租车了。我们问他:“你的普通话讲得蛮好的,到沿海去闯过吗?”他说:“没有。我从未离开过吐鲁番。这几年外边的人到吐鲁番旅游的多了,为了做生意,也就学会了普通话。”我们又问:“你咋不穿民族服装呢?回族服装很素净的。”他爽朗地笑了:“只在过节时才穿,平常年轻人都不太穿了。毕竟时代不同了嘛。”看不出,他还真有些“道道”呢。是啊,改革开放以来,国门大开,各种文化的交流多了起来,不同文化的相互交流多了起来,不同文化的相互影响在所难免。应该说,这是一种包容,一种进步。
透过车窗,我们一路欣赏着晚风斜阳中令我们心颤的美丽风光:平坦的道路两旁,是笔直的白杨树,那是一道道凝固于天地间的闪电,那是一柱柱灵动于天穹下的绿色的喷泉。而不时闪过的葡萄园和晾葡萄干的四面透风的土蜂房,以及道路上三三两两追逐打闹的穿着红瘦上衣的维吾尔族姑娘,更令我们这些西行客大饱眼福,赞叹不已。
我们问小马:“回族与维吾尔族居住在一块,不会产生纠纷吧?”他说:“不会。我们都能和睦相处。”“回族与维吾尔族允许通婚吗?”“过去限制多一些,但‘现代’了,年轻人就不太那么讲究了。”他顿了顿,又补充说:“只要两颗心相爱,什么力量也无法将他们分开。”看来,爱情的确具有很强的引力,像太阳,维系着行星沿着自己的轨道运行,不管你喜不喜欢,它都以耀眼的辉煌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闲聊中,我们就到了吐鲁番中心城区。此时太阳已落到地平线下去了,西边的火烧云如同巧夺天工的绒绣长卷挂在天际,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吐鲁番城就像一幅精美的剪影,更加迷人了。
车在街头停下后,我掏出50元钱给小马。他接过钱后显得有些为难了,说没有零钱找我。我问需要多少钱,他说25元。而同行的朋友也未带零钱。我说:“这样吧,钱你不用退了,反正我们还要返回山庄去,两小时后,你在广场东侧的公共汽车站牌前来接我们,行不行?”小马说:“可以。”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上面有我的传呼号,你们什么时候要回去,呼一下我就来了。”他把车开走后,同行的朋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就那样相信他?”我嘴里说“看他是一个守信用的人,不像是个‘油子’”,其实心里也对自己的“冒险”有些懊悔了。哎呀,真该死!我怎么就忘了告诉他我的手机号呢。
华灯初上,我们在宽阔的街道上很随意地漫步。繁富的色彩,广场上喷水池中冲天的水柱,草坪旁、围栏边乘凉的人们,热气逼人的小吃摊……这一切,构成了惟夏夜才有的热烈与朦胧,使我们仿佛置身在梦幻之中。
不知不觉中,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我们急匆匆赶到与小马约定等车的地点,但未见车,问在此等车的人看没看见有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在此停留过。回答说“没有”。于是,我们用手机向他打了传呼。
20分钟过去了,车还未来,我们又向他打了一个传呼。又过去了将近半小时,车还不见来,我们的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该不会耍我们吧?这世道,真的不能轻易相信人啊!
正当我们快要心灰意冷,准备另找出租车之际,突然,一辆出租车飞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站牌前。我们忙迎上去一看,正是马德龙的车。小伙子满含歉意地说:“你们等急了吧?我接到你们的两次传呼,但当时正载着人,没有及时赶来,很对不起啊。”看着这位憨厚中透出精明的年轻人,我们以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感情连说“没关系”,其实我们心里直想骂娘呢。上了车,我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这小伙子真够意思了,要是在别处,说不定真的就被耍了。你再着急,再骂娘,他不来,你又能怎样,难道你能搬起石头砸天?新疆民风这般好,着实令我们惊羡不已。
不一会儿,车就驶出城了,我们向马德龙打听,哪里能买到葡萄干,想顺便带一点回贵州去。一则图个正宗,二则到了举世闻名的吐鲁番,不买点葡萄干送给亲朋好友,怎么也说不过去。马德龙说:“到处都有啊。不过今年的葡萄干还未上市,只能买去年的。”我们说:“明天我们的行程很紧,下午就要离开这里了,去年的也得买一点。你能不能带我们找一找?”他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掉转车头,又把车开到了城里,在一个摆满葡萄干的摊子前,他将车停下,请我们看一看。我们下车看了看,感到不甚满意。他立即用手机与他的在商场工作的同学联系,但联系不上。他说:“太晚了,明天起早送你们来买,行不行?”我们考虑一下,怕来不及,决定将就买一些算了。于是,马德龙又用本地话与摊主讨价还价,最后以我们接受的价格成效了。我们对小马充满了感激之情,在虚伪和欺骗时有发生的今天,他以清丽的气质展现了一种不同凡响的人格。
这件事可能有的朋友认为不过是好人好事罢了,值得如此着墨吗?但我就是难忘,尤其是在繁星满天的夜晚,它就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像彗星,纵然它的前蹈总是浓重的黑暗,但它却以夺目的光辉,亮出了一道惊世骇俗的壮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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