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我一步一步地挪进教室。
年轻的班主任正在讲数学课。我刚张嘴想向班主任说明。说时迟那时快,班主任先一步挥手示意让我回座位。
我心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战战兢兢地快步走回座位——不能跑,否则是冒失;不能走的慢,否则就是故意耽误老师讲课和同学听课……
经过前排座位时,我看见团政委高大的儿子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很显然今天早上团政委的专车“红旗”一定跑过一趟学校了;而我只能在老旧的抛锚通勤车上一分一秒地等着迟到。
到底上了什么内容,我实在记不住。只知道做课间操的时间,一个班干部跑来说了声:“班主任叫你去……”
说完,她就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我一步一步挪到班主任面前。
“我该做些解释吧!”我想。
刚张口说了一个“我”字,就听见班主任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说的兴起,出身与小学老师世家的班主任一把揪住我的红领巾——体罚学生是有违师德的,所以我们老师从来都是揪住学生的红领巾(不戴是要被罚站的),充满阶级仇恨的左摇右晃我们!
我当然没有被体罚,只不过在老师刚问话不到两分钟的时候就已经神智不清起来!我实在弄不清那近在咫尺又激愤高亢的声音究竟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显然是累了,松开我的脖子——我的意思是说红领巾。
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神志也清楚了不少,说:“早上——通勤车坏了……”
我没办法再说了——她又开始揪我的红领巾了。一边揪还一边指着前排那政委的儿子说:“那他怎么没有迟到?”
——这回我集中精神听她说什么:她大致是说我早上不该起晚,不该迟到,不该撒谎……
惶急中我说了一句:“他——他和我不一样啊……”
我又没有官爸爸!这话我不敢说,生生地咽了下去。
班主任骤然放开我的脖子——我的意思是红领巾——脸上浮出一种被称之为“鄙夷”的表情,说:“哦~(她戏剧性的拉长声音)他是人你不是人……”
她真的说累了,喝了点水。
而我几乎虚脱了,心里一直在想:“快点结束吧,管她想让我认个什么错!”
我的腿大概发抖了,而这也正是心虚的表现吧?因为我听见她说:“你说,你是不是早上起晚了,没赶上你们那车,你还撒谎!”
她停下来时,我听见自己细不可闻的声音在说:“我不——我没有……”
我依旧没有说完——她又把我晃了一遍,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没有赶上那一班通勤车,坐的下一班,是不是?”
我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但是不对呀——我们只有一班通勤车,没有下一班!
这时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那是我们家邻居的女儿,我的好友。她一定是没看见我出去玩,来找我来了!
我大喜过望,一指她说:“老师你问她,早上通勤车是坏了……”
班主任立刻狂吼了一声“住嘴”来让我打消这个无比荒唐的念头。她真的发狂了!用狠力高频率大幅度地晃着我身体:“再问你一遍,是不是……”
我觉得自己随时都要昏过去了,也清楚地感觉到一层层渗出的冷汗已经打湿了内衣,手脚冰冷。但我还是机械的、本能的说:“不,不是。”
她又晃了我一遍:“是不是……”
我忽然看见她桌上一本书的封面上印着《琥珀》!随即,我心里转着一个不相干的念头——我想看看那本书!
她显然失去了耐心,在我耳边大吼:“你承不承认……”
恍惚中,我听见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砰”的一声脆响,我听见自己机械地重复她的话:“我早上起晚了,没听见闹钟响(噫?我为什么要撒这不相干的谎,我一向是妈妈拎起床的呀!)所以迟到了……”
我还没撒完这个谎,班主任就说“你回去吧!”声音仿佛还有几分温柔!
我却只是一味地转着那个念头:“《琥珀》,《琥珀》……”
俺爹禁止孩子撒谎!因为没有锻炼机会,我一直都不敢也不会撒谎。但从那天起,我发现自己会了——不但脸不红心不跳,而且每次都撒的很有逻辑天衣无缝!
后来我听说,班主任训完我一出门,我那好友找了好几个同单位的孩子和自己班的班主任来向她解释说我们的通勤车确实是坏了,所有普通人家的孩子都迟到了!而真正起床起晚的恰恰是政委的儿子,所以他是坐“红旗”来上学的。——不过班主任什么也没对我说过!
再后来我的成绩上升了,班主任就要求我不要和我那好友疯玩,免的被她带坏了——我当时回答班主任的是:“好啊!反正和她也不太熟。”然后就径直奔那好友家蹭了顿午饭又看了一下午书,把一整套《绝代双骄》全看完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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