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住在山那边的曹家的大黑狗丢了,接案后老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码着常人看不出的痕迹找到了另一户人家。老肖说到此为止。随从人员说我们进去查看一下不就结了?老肖说过两天再说。没过两天,治保委员跑来了,说有人在那家门缝闻到狗肉味了,好香啊!在那个吃不到肉又想吃肉的年代,人们对肉的味道真是特敏感。老肖说别急,还有狗骨头狗皮呢,即使骨头扔了认不出,那狗皮的花纹总是有印记的。话说这吃了狗肉的人家,看着几天过去了没动静,就在后院把狗骨头埋了,原想把狗皮也埋了,可家里的老太太偏要留作狗皮褥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狗皮真是上等的物料。未料这狗皮未做成褥子就成了证据。老肖来了,说把狗皮给我吧。老太太说是我儿子买的狗吃了肉、剥下的皮凭什么给你?老肖说那狗不是买的,是偷的。老太太傻眼了,他的儿子立刻也傻眼了。狗的主人来后,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就是他家的狗的皮啊。街道开批斗大会,居委会主任组织发言,老肖却依旧微笑而镇定地站在一边,但人们的目光其实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东西。
过了不久,老肖介绍来了一位年轻警察。小眼睛,高颧骨,薄嘴唇,一幅坚定的神情。他叫小林子,说话是一种南方口音。小林子不像老钟那样走街穿户、靠智慧破案,他的拿手好戏是对付那些地痞流氓。这街上的痞子谁见谁躲,因为他会擒拿,手脚利索得很,就连苟家小琏那样的大块头,都能被他一个坡脚立马放倒。所以,小林子是一身硬气,他抓人的时候,被抓的人总是束手就擒,然后将手扣子一戴,他偏腿上车悠闲地骑着,那被抓的人就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向派出所走。有一位叫孟合的小痞子,身子骨结实,手脚麻利,曾抡起一条钢头雕龙的板带打得桥头的四片子等三四个人头破血流。小林子去拿他,他撒腿就往西山跑,眼见他穿林过沟越跑越远,小林子火气上来就拔出了手枪,高喊:“站住,再不站住我开枪了!”孟合哪管这个,还是没命地跑。他没有想到小林子是说一不二的,只听得咔吧一声脆响,孟合就栽倒在那里——他不敢跑了,那子弹贴着他大腿跟飞过去了,险些击中传种的家伙。小林子拿下了孟合,在满大街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他就像是七擒孟获的诸葛亮一样神乎。苟家小琏那回被小林子一个坡脚放倒以后就是不服气,因为他有点力气,总想跟小林子过过招。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小林子说摔跤你是摔不过我了,这样吧,我给你一条胳膊,你可以上来坐着,看能否把它坐弯或坐折。如果能,你以后再打架斗殴我不管你;如果不能,你以后就老实点吧。小林子的胳膊伸出去,将手掌展开顶住墙壁,纹丝不动。小琏真上去了,坐了,坐了一会儿,小琏坐不下去了,他感觉就像坐在铁杠子上一样。而且硌得屁股生痛。小琏下来后一拍屁股走了——他认了,说小林子真有两下子。拿下了孟合和小琏,我们这片街道清静多了,此后即使小林子不下来巡察,也没谁再打架斗殴了,因为那些好打架斗殴的痞子们见他就躲。他完全接了老钟的班。
老肖走的时候,来街道辞行,满大街的人都来看他,热情地向他打着招呼。老肖还是那副不紧不慢、镇定自若的神情,手握一盔烟袋答应着人们的招呼,完全是一家人一样。操着山东腔的胖胖的居委会主任大婶,还不断地擦着眼角的泪水。这是七十年代初的样子,老肖作为片警在这里忙碌经年且已扎下了根。他谦逊地说,请大家放心,我们的小林子会比我做得更好。老肖走了,据说是升任某局副局长了。
1976年前后,小林子也走了,说是调到了某某刑侦大队。但他走时却远没有老肖走时那么风光。形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特别是发生了天安门广场事件,人们心里都有一种谨慎而忐忑不安的感觉。几位居委会的老大妈把他送到了门外,他没有介绍来接他的人什么样子,老大妈们也没有问谁会来负责这一片的治安。后来又传来消息,说小林子由于一身硬气打击地痞流氓不手软,被那些坏人盯上了,结果在一次他上侧所的时候,头上被砍了一板斧,当场昏死过去,腰间的手枪也被抢跑了。但他命大,经抢救总算活过来了。
老肖和小林子走后,这一片的社会治安远不如从前了。以后的片警是谁,我们都没有印象;据说已经不兴那些片警走街穿户的老一套了。楼房取代了平房,游手好闭的地痞流氓们不再打架斗殴了,但这社区里卖淫的、吸毒的、抢劫的,却时有发生。老街坊们坐在柳树之下,手里摇动着巴焦扇,唠起从前的故事,都说:“这两人啊,挺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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