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究起来，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家一向自视甚高，凡夫俗子很难入其法眼并且有才有品有貌，行情一直看涨，恋爱市场上炙手可热的少奶奶给我们捎回了一个少年并强迫我们称其少爷。这消息对我们来说很爆炸。此人与我们同班，常常一起上课，一直都挺绝缘的。据少奶奶坦白：此人唱歌很有一口，就是某夜狂欢对上眼的，某夜，少奶奶与其纵情飙歌到深夜而导上的电。这带给我们的思想观念一场颠覆性的变革：原来“一夜情”就是这么来的。她意犹未尽地说道：“有种感觉，叫默契。”我们当场决定封杀这个被她辱没过的字眼，从那以后他们由暗渡陈仓转为明目张胆地出双入对。我们祝福在脸上，不屑在心里。那男的身高一米六五左右，（少奶奶看起来比他还高大）肤白，弱不禁风的体态，尖下巴，留碎发，笑起来眉眼弯弯，一看就靠不住，他们俩的搭配，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登对，无论是外形上的两姐妹，还是思想觉悟上的后进都堪称是一对歪瓜劣枣的组合。本指望有个能人异士能稍稍带动激励一下性格懒散不求进取的少奶奶，没想我们少奶奶挂一科，那小子却是挂三科的料，还得让少奶奶带着他复习备考。这还怎么得了？天生一副用情不专的不良少年样，还带拖后腿的。于是，便有热心室友自觉进谗言。
只是这样的话，也就忍了，没想到最忍无可忍的还在后头，一直被我们捧在手里宠在心里的少奶奶却以极低的姿态谄媚讨好地对他关怀备至，橙子买来削皮用餐巾纸包好送到他寝室门口。我们屡次打主意都未遂的饭卡给那小子蹭了一个月。真不知道那小子据说每月一千多的生活费都上哪去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少奶奶日出斗金以致债台高筑，经济基础岌岌可危，而她却恽然不觉乐在其中。连我都看不过眼了，于是大家一合计，瞅准机会，三人同心协力沆瀣一气群起而攻之。
记得那次，导火线还是少奶奶挑起的，只见她一面在镜子前贪婪地转圈，一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顾影自怜，末了还陶醉地道：你说我爸要是看到我给他捎回这么个货色，他会不会鄙视我？（注：他妈一米五三嫁了一米七二的他爸）然后，得到了我们肯定而一致的回答：那是当然。然后我们对她以及那段相当不中看的感情批驳得体无完肤，开始喋喋不休毫不留情地数落某人的斑斑劣迹，并对其两人的前途和命运表示极度的同情和忧虑，她虚心地听完我们孜孜不倦，循循善诱的教导后当众诚恳地表示会审慎地考虑这档子事，不久后我们惊喜地获悉，少爷被罢课了，这让我们很有成就感觉自己说话掷地有声很有份量。于是我们自动筹划少奶奶送旧迎新的庆祝大会，欢庆少奶奶的第二度春天快点到来。
到了大二，少奶奶果然迎来了她的“第二春”，但在我们搬寝室时，少奶奶东西最多，却不见了她的“第二春”的影子。关键时刻不知去向的人人品总是会备受质疑。反倒是那个被罢课的“第一春”——前任少爷，忙上忙下，不亦乐乎，帮完少奶奶帮我们，出了不少力流了不少汗。看到娇滴滴的大少爷白皙的脸庞渗出豆大汗珠黑黑的碎发贴在脖颈里，还不辞辛劳地接过我们手头的重东西，一趟又一趟，不厌其烦。我心里开始涌过一丝陌生的感觉，我的良心受到了少有的谴责。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对自己的所说所为感到强烈的不安与不齿。我头一次感到内疚。其实前任少爷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我们的嘴巴不那么刻薄，如果我们对他多点宽容或者多些了解，也许结果会有所不同，虽然不能肯定他们的感情史是否会被改写，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我现在就不会那么愧疚。我头一次对这么不关乎自己的事情做这么白痴的假设。
当一切都事过境迁之后，当一切都堪称往事时，这件往事又被重提。少奶奶从她的北京“第二春”那给我发来短信说让我把她当年写给少爷但未来得及给他的日记本转交给他。征得她的许可。翻了几页尘封的日记本。体会到少奶奶对她的“第一春”还是倾注了大量心力的。她对他们的感情还是特别在乎，用心维护，不计回报地付出，这或许不是少女怀春那么肤浅，这或许是一种大气而无私的情怀。而我们却充当了刽子手卑鄙无耻地把他们的感情扼杀在襁褓里。后来刚开始看着她的“第二春”姹紫嫣红地盛放在我们的视野里，我们有些欣慰，却不知他们的感情有些后劲不足，仿佛越来越幽暗。临近毕业前夕的一个月见她哭了三四次，以前那么刚强的一个人，是从不会用眼泪示弱的。这让我们看着很心疼。感觉更不是滋味。有一次少奶奶又引出了一段民主评议，我们又忍不住进了些谗言但我还是及时打住了，不能因弥补一次错误而再犯错了，我想。免得日后又生愧疚。
某次在公交车上碰上了前任少爷，向他当面表达了我的歉疚之情，并诚恳地表示那是我人生中的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但前任少爷却说当初我们没有错，以前他是那副德性，不懂珍惜以致痛失所爱。这让我万分诧异，不知道是他宽慰我呢还是事实如此。但从那以后我驱散了心头的一片阴霾。我们充其量也就一良心未泯的凡夫俗子耳，何以预见未来预知娈化？我们肉眼所及的都是凡俗世界，所观察到的也就是从一凡人的视角出发，凡俗之子，自己也就其中之一。我们之所以感到自责感到愧疚是因为我们的心都是纯善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执行和观测过程中出现了偏差而成了真正的好心办坏事。所以，原谅我吧！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