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锁深秋北京的深秋，秋风萧瑟，黄叶飘零。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小雨，更觉万木萧萧，凉意袭人。火车鸣叫着冲进市区，呆头呆脑坐了一路的柔荑忽然被鸣笛声惊醒，她知道快到了。她侧身打开窗户，将手伸出窗外，细雨如飞花，在她掌心开落，一时寒凉彻骨，滴破愁心。柔荑怕冷，到冬天最讨厌出门。但她一接到诗尧的电话，就不顾一切的赶了来。这是她第二次来北京，然而心里比第一次更紧张。一出站口，就知道又迷了方向。幸好马上看到诗尧，挤在接站人群的前边，用力向她挥手。柔荑快步走过去，向诗尧招手的一刹那想哭——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诗尧迎上来，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来了，冷不冷？”“不冷”。柔荑口不对心，心底那一股酸楚体现在脸上，早已化做一抹优雅的笑容。但她是真的冷，还有说不出的惶恐。一阵凉风袭来，柔荑身子打颤，连牙齿都几乎颤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想缓解一下，却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踩空，竟然跌到在台阶上。诗尧忙搀起她道：“哎哟，这是怎么拉？”附身替她拍打衣服，一面又笑道：“这算是给北京的见面礼，还是给我的见面礼？”柔荑自己也拍着衣服笑道：“北京不欢迎我吧！我知道撒切尔夫人曾在人民大会堂台阶上摔过一跤，那是谈判谈输了，我这一跤是什么意思呢？”诗尧拥住她，刮她的鼻子：“小心眼儿，快走吧！”。他们撑着一把伞走出车站，本来是要打车的，恰走到一个站牌下，来了辆公交车。诗尧道：“真巧，车来了。”拉一拉柔荑的手又道：“算了，我们还是打车吧！”柔荑了解诗尧的性子，不会为自己多花一分钱，为了别人却不肯丢面子，尤其不肯她受半点委屈。柔荑自己是不会节俭的，但她宁愿给诗尧省些。“我们就坐公交车吧，又没什么急事。”柔荑拉着他的手挤上了车。柔荑从未领教过北京公交车的厉害，这一上来挤就不用说了，空气象一下子给抽走了，令人窒息。柔荑立刻嗓子发干、发痒，刚才还冷的发颤，现在已经闷的恶心。听着她不住的咳嗽起来，诗尧不安的望着她，柔荑咽了几口唾液，强忍住了，笑着摇头示意他没事。她看见旁边一扇窗子开着点缝，仿佛在吹进些凉风和细雨，柔荑盯住那扇窗子，趁有人下车忙挤过去。风吹的她有些冷，但夹着雨丝，凉凉的，很舒服。诗尧看到她被挤到窗前，知道她身子弱，一向不胜风吹，也拼命挤过来。他企图关上窗户，可那窗子坏了，怎么也推不上，柔荑松了口气道：“别弄了，吹着点挺好。”诗尧转身用背靠住窗户，牢牢挡住风口，对柔荑抱歉道：“真怕把你吹感冒了，还是打车好了。”“我没事呀，不是很快就到了吗。”柔荑向他微微的笑，样子很轻松，这让他心里安生了些。下了车，天已经快黑了，小雨还零星的飘着。你看不见它的影子，它只偶尔钻进你的脖子里，眼睛里，凉凉的让你知道它的存在。诗尧撑开伞，柔荑笑道：“别打伞，可以体会一下这‘无边丝雨细如愁’的感觉。”诗尧道：“女孩子就是厉害，什么时候也不忘浪漫，我可要为你的健康负责！看你这小身子骨！”又说：“报告的是小雪，可下的还是雨。”柔荑严肃的道：“你没听见说，‘老天下雪不下雨，雪到地上化成雨，雪化雨多麻烦？不如开始就下雨。’老天听见了，就再也不肯下雪了。”“是，那秀才也不用吃饭，只吃屎好了。”诗尧笑道。原来这是个小典故，柔荑曾经讲给诗尧的：一酸秀才见天下雪，就做了一首打油诗，就是柔荑刚说的那首。被人听见也做了一首诗来回讽他，‘秀才吃饭不吃屎，饭倒肚里变成屎，饭变屎多麻烦？不如开始就吃屎。’柔荑虽然一项牙尖嘴利，却是言辞文雅，居然讲出这样可笑的东西来，让诗尧笑了好一阵。“这么无聊的东西你还记得？”柔荑问。“你讲的我怎么会忘呢！”诗尧拉住柔荑的手，轻轻捏了捏，向她抛一个媚眼。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柔荑心里热热的一颤，一时无语。他们并肩走在伞下。到诗尧公司还有一小段路，诗尧要打车，柔荑刚放松了些，宁可冷点，也要走走。诗尧便拿出一包口香糖，拆开，自己拿一颗，其余递给柔荑。柔荑已经很久不吃口香糖了，因为这小小的东西里有她一段小小的伤心事。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她从来没有和人分享过。她不吃，拿在手里把玩。诗尧道：“怎么不吃呀？刚才不是咳嗽口干吗？”“没什么，这不是吃呢！”柔荑一笑，剥开一颗在嘴里，慢慢的嚼着——于是，这口香糖留给她的记忆又来到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