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晚上,每个人都在忙着整理东西,楼道里哄哄嚷嚷的,跟这夏天的夜一样不安定。而我却不知道该干什么,每一样东西,用久了,就会有感情,全都舍不得仍。行李箱总是不够大,我把那些东西取出来,又放进去好几个来回,也还是装不下。我觉得无比沮丧,像当年我们搬离童年一样沮丧。
一直以来睡眠都不太好,在半梦半醒间,脑海里总是出现小时侯在乡下的画面,那个地方,就像我的根一样,当树枝长得越高大,根就扎得越深。
有时候,真想放掉眼前的这一切,就我们一家人,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吧。或者我们回去,回到我们来时的地方?我一定用我的双手轻轻的推开那扇门,那堂屋的大大的双扇木门,还记得吗,妈妈,上面贴了关公战秦琼的门神,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那样神采奕奕吗?跨过高高的门槛,我就看到我“太白名家”的香火。就是在这个门槛上,我几乎磨掉了我的整个童年。那时侯,我似乎总是一个人坐在上面,呆呆地望着山和蓝天。四面都是山呐,天空只是一块高远的布盖在上面。我们每个人就生活在这个小小的方盒子里,似乎永远不会有人要出去。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是一个人,姐姐跑去了哪里。我孤单单的坐在门槛上,像在等着什么,然后就睡着了,梦见了我们的花园,门前的那两个小花园啊,爸爸用一块一块石头累起来的小花园啊。里面有大野兰,记得吗,那种开白花的兰草,生命力极强,很快就长满了园子;还有两株水仙,姐姐每天都拿了水壶去给它们浇水,精心地照顾着,可最后她们还是死掉了;那盆夜来香放在左边的花园里,一到夏夜的晚上,整个院子里都清香四溢;右边的花园里,洗衣槽的背后,还有一株长的比我还要高的栀子花,那时侯,我总是踮了脚尖去摘了来插得姐姐满头都是……雨水太好了,小花园里很快就长满了很多不知名的野草,它们也开花,星星点点的,我们就一棵也不舍得拔。蛐蛐和蚂蚁在这些花花草草间来回地穿梭,我猜想,它们是快乐的。
我还梦见了我跟着姐姐,还有好多邻家的大孩子们一起去院子口的小河里捉鱼。我太小了,只能在岸上给他们提鞋子,然而我却很快乐,总是跑在他们前面。等天快黑了,我们就在院门前的月台上架一堆火,烤我们的小鱼小虾吃,那是哪里也买不来的美味啊……
我甚至梦见了我和君君一起去上学。我们背着小书包,并排着挤在田埂上。那时侯我和君君玩得特别好,我喜欢她的大眼睛和圆圆的脸,喜欢她说“我喜欢同你一起回家”,喜欢每天清晨她都在院子口等我一起上学。在幼儿园的墙根下,我们曾一起逮过蚂蚁,把它放进了前排那个“坏男孩”的衣领里;在二年级的课堂上,我们曾一起在课桌下面分享从家里带来的小零食,瓜子,花生或者别的,即使是一颗糖果,也要分成均等的两半……
这样的友谊,在后来,我再也没有找到过,是不是该遗憾?
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我做了很多很多的梦,而每当醒来,我总是躺在软软的床上,睁开眼就看到屋顶的瓦片,它们像鱼鳞一样排列得整整齐齐,多得我数到不会数的数字。那时侯的每一张面孔,就想一直走在我身后,只要我一回头,就被寻到。
还记得王奇明叔叔,他是个快乐的人。他既会编顺口溜逗我们,也会讲鬼神吓唬我们。但我总是特别相信他,连他说的鬼的样子我都相信,并且现在都还记得-----红头发,白衣服,吐着长长的舌头……,还有住在后院的张婆,那个80多岁的老人,她的故事和好吃的,总是能吸引一大帮孩子。她于我而言,在很大程度上充当了奶奶的角色;还有杨群,那个总是洗不干净脸的女人,连小孩子都嘲笑她,而她却很快乐;还有那个叫“米冬瓜”的小男孩,他的肚子永远像充满了气的皮球一样,鼓鼓的,都七、八岁了,还挺着个大肚子满院子跑、、、、
这些人,这些事啊,从我们搬家的那一天就远离了,永远的远离了。如今在回去,已然不是从前。终于明白:到不了的地方叫远方,回不去的地方叫家乡。就是这样。
也许我已经走得太远了,但是我不得不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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