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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棺(十二)

时间:2007/12/19 作者: 沉浮 热度: 89990

  第十二章
  
  李长空领薛铁嘴回家时,雨生和喜凤已经到家了,他们是在镇上坐着三轮摩托回来的,比他爹要快。知道爹领回的是个走江湖的风水先生,雨生满脑子的不乐意,都啥年代了,还相信这些骗子唬人?可是他不能在外人跟前伤了爹的脸面,爹这辈子就讲个“脸面”。不就是吃顿饭吗?这个年头吃饭已经不是啥问题了,只要爹高兴,啥都行。因为没有生下一男半女,雨生一直觉得对不住爹,爹说啥就是啥,从来不敢违背。
  
  酒足饭饱之后,李长空领着被酒精烧的满面红光的薛铁嘴来到了雨生娘的坟前,已经是清明时节,坟上的野草已经放青,坟地里不再像冬天那样荒凉。薛铁嘴照例在雨生娘的坟上拔了根草,看又看,又围着坟转了两圈才停下来说:“老哥,我也看了二十年的‘阴宅’,可今天倒真是遇到难题了,你看坟上的野芦苇长的这么高,按说此地当是‘湿地’,主后代人丁旺盛的。可坟里的棺,却又是被烧焦的,分明是葬在了‘火地’,主后代人丁稀缺。”
  
  “孩子他娘过世的时候,家里穷,买不起好棺木,是现杀的门前一棵老杨树,上面糊了层热沥青。”李长空佩服的五体投地,先生隔着土就能看见雨生娘的棺材是糊的。李长空也道出了几十年的一块心病,李长空每次只要想起子鹃那口焦黑的棺材,就觉得闹心,好像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夜里睡觉,也会经常梦到那口黑棺材在自己的眼前摇晃。
  
  “那就对了,棺木最忌讳的就是火烧。你娃没有生养,就出在这上面了。你见过啥东西被火烧糊了还能生根发芽的?天地之间万事万物都是一个理哩。”薛铁嘴说。接着他又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家是不是有人在前胸生病?”
  
  “俺儿子自去年立秋就在前胸长了一片红痘痘,看了不少医生,有说是皮疹、有说是啥癣,中药、西药也吃了不少,也没见好。只说不是啥大病,可是眼见着那红痘痘越来越多,正在发愁哩!”
  
  “老哥呀,亏得你这一辈子没做下啥亏心事,要不,你家要出大事了。有根芦苇根冲破了棺盖,插进死者的前胸,这叫做‘芦根贯顶’这是极凶之兆,赶快迁坟吧,再不迁坟要伤人口哩。”
  
  李长空惊了一身冷汗,中午喝进肚里的热酒也变成凉的了,“老弟一定要帮俺踏一处好穴,不求富贵,只求子孙满堂能让俺抱上个孙子。”
  
  薛铁嘴为李长空老婆点了一处穴,叫“子孙旺”的穴位。薛铁嘴说:“把老嫂葬在此处当主老哥有三个孙子。”李长空想,能抱一个孙子,他就知足了。三个孙子倒不敢想,现在实行计划生育,政府哪能让生那么多娃?但李长空不敢说,怕伤了先生的脸面。
  
  看完坟,薛铁嘴要走,李长空死活拉着不肯放手,要留他住上几天,容他好好感谢感谢。这样的神人那能轻易遇上?
  
  “老哥,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是规矩,风水先生不吃回头饭。”薛铁嘴还是走了。临行前,李长空给了他一百元钱,薛从文也不推让,大大方方地接了钱。一年后,李长空为这一百元钱懊恼好几天,只怪自己平时不爱带钱在身上。要不,怎么也该多给一些,这可是老李家的大恩人哩。
  
  李长空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大女儿盼弟家。盼弟和守义午饭过后去了果园,亲家公热情接待李长空,亲家母忙着端茶倒水。盼弟的爹可不能怠慢了,盼弟是三个儿媳妇中最孝顺的一个,老俩口还指望靠盼弟来养老哩。
  
  “今天有事麻烦亲家公。”李长空对张木匠开门见山。
  
  “啥事?给亲家公办事那是俺求之不得的,只要俺能办到,还说啥麻烦不麻烦的?那不是见外吗?”张绍祖虽然是个木匠,可是亲家李长空从来没找过自己做个一次木工活。
  
  “两天之内俺要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木材和做工一点都不能马虎。”
  
  送茶来的亲家母听了李长空的这句话惊得睁大了眼睛,差点没把茶泼出来。来弟的爷爷奶奶老早就过世了,用不上棺材。亲家公就是为自己办“成货”,那也不能指定日子要。莫非雨生俩口子今天回来惹他生气,他想不开?这可不是小事!
  
  李长空看出他们老俩口的疑问,就跟他们撒了个谎,“俺昨天夜里梦到雨生他娘了,她向他要口好棺材。旧时穷,没给她办个像样的棺材,俺几十年心里都不得安生。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俺想在自己下世之前完成这个愿望。雨生今天回来了,俺想在清明节头天给他娘迁坟,顺便换口像样的棺材。”李长空没有说出雨生家不生孩子与他娘的坟有关系,更不提“芦根贯顶”这码事。
  
  张木匠这才长出一口气。当年雨生娘的那口杨木棺材也是自己带人做的,后来队长李长寿还让他给棺材上抹了一层黑油,他往棺材上刷沥青,不小心还在手上烫下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水泡。
  
  “这点小事,他一天就能办成,只是没有现成的木料。让守义明天赶早去县城买就是了。”亲家母也露出了笑脸。
  
  “叫雨生和他姐夫两人去,钱由雨生出,这是给雨生娘办事,应该让雨生出钱,轮不上姐姐们出钱。”这件事就这样敲定了。
  
  李长空回家之后也照样是那套说辞,只字不提喜凤不生养与娘的坟有关,也不提“芦根贯顶”一说。雨生不大同意爹的做法,他觉得死人入土为安,何必再去“惊动”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娘?
  
  “你知道个屁,如果怕花你的钱,俺今后不吃不喝,给你省下来就是了。”李长空很少跟儿子发火,今天一反常态。
  
  “爹,雨生不是这个意思,你拿定主意要给娘迁坟咱就迁,也不是多大的事,何必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喜凤一听公公生气,赶快跑过来替丈夫圆场。
  
  雨生不想“惊动”他娘是真的,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没有勇气面对他已经记不起模样的娘。从记事起他就没有叫过一声“娘”。看到别的孩子甜甜地喊“娘”时,雨生心里总不是滋味,为啥自己没有娘?没有娘来抱一抱自己?他做梦都想娘,想看看娘是啥模样?但他不愿意见到的娘,竟然是一堆枯骨。可是爹执意要替娘迁坟,他不同意也不行呀?
  
  第二天一早,雨生就和姐夫守义一块赶到城里,按他爹说的标准替娘买回了几块四寸厚的上好楠木。
  
  第三天棺材做好,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围过来看,乖乖!四寸厚的楠木棺材哩!有的说李长空讲情义,老婆死了几十年了,还不忘。有的说雨生是个孝子,给死了几十年的娘置办了这样好的寿器,要是自己死了能有这样好的“归处”以后不吃不喝也愿意……
  
  来弟得知娘要迁坟,也和怀柱赶了回来,心里多少伤心起来。娘死的时候,来弟已经记事,她还记得娘的那口乌黑发亮跟焦炭一样的棺材。
  
  李长空带着女婿张守义、杨怀柱,儿子雨生,和亲家公张绍祖,还有抬“喜棺”的村里乡亲,抬着“喜棺”来到雨生娘的坟前。放响了鞭炮,烧了纸钱,免不了祷告一番,无非是要给她搬家盖新房了,让她“躲”着点铁锹、锄头之类的话。
  
  一坐小坟,几个年轻人一支烟的工夫就刨开了,快要露出棺盖时,李长空叫住了众人,“大家去抽根烟,俺来刨几下,小心棺盖蹋了。”
  
  别人也怕埋下几十年了棺材已经腐朽不堪,真要是刨蹋了不好向李长空交待。让李长空自己来刨,就是蹋了他也没个抱怨。所以大家就坐到边上抽起了烟来,扯起闲话。
  
  李长空小心扒下棺盖上的土,整个棺盖就露了出来。一根筷子粗细的芦苇根赫然从棺盖板的缝隙里伸进了枯棺。他轻轻一掀,腐朽的棺盖就开了,那条芦根直插雨生娘的胸骨,和雨生胸前长红疹的位置毫厘不差。李长惊了一身冷汗,随即长出了一口气,心里默念道:“真是老天有眼,不绝俺老李家的后啊。”他悄悄地拔出芦根远远地扔到了一边。
  
  重新在薛铁嘴踏好的“穴点”葬下了雨生娘之后,众人才拿着工具回家,准备在雨生家大喝一顿,这是村里的规矩。替人家办丧事,都要在主家大喝一顿,除除身上的晦气。李长空没有忘记薛铁嘴的交待,悄悄地捡起那根插入雨生娘前胸的芦根,走进了人群。
  
  晚上睡觉之前,李长空喊来喜凤,把那条芦根递给喜凤。
  
  “喜凤,你把这根芦根根拿去放在锅里熬一熬。熬好了,把汤水往雨生前胸的红疹上抹一抹,一天三次,一回也不能少。记下了?”
  
  “爹,这是啥验方呀?”
  
  “你拿去抹就知道了,俺从别处打听来的,有人试过,很灵验。”
  
  “行,俺记下了。”
  
  李长空直到亲眼看着儿子用芦根水洗了红疹,他才回到自己的床上。这一夜,是李长空几十年来睡的最踏实的一夜,在他眼前晃了几十年的那口黑棺材,终于被四寸厚、散发着清香气味的楠木棺材所代替。
  
  几天后,雨生胸前的红疹全部褪尽。喜凤高兴地跑来告诉公公:“爹,你的方子只真管用哩,雨生胸前的红疹一个也不见了,真是神了。”
  
  公公很不以为然,只是怪怪地说句“那还能不好?”
  
  六月下旬,海里的母鱼生完了小鱼,海上开禁了,渔民们又重新扬帆出海。雨生和喜凤也准备重返海边,喜凤却病了,头昏脑涨的,啥也吃不下,吃了就吐。喜凤觉得像是怀孕了,但不敢说,怕不是怀孕,倒惹的公公空欢喜一场,自己落的下不了台阶。喜凤偷偷地让雨生陪着她到镇医院检查一下,医生替喜凤做B超,一查果真是怀孕了,而且是少见的三胞胎。雨生和喜凤在医院里就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李长空得知儿媳妇怀了三胞胎,就断定都是男孩。要是那个先生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给他磕三个响头。
  
  自打喜凤怀孕以后,李长空就不再让喜凤给他洗衣做饭,自己当起了“婆婆”。每天不是骑着三轮车赶集买鱼买肉,就是哼着小曲在村里的鸡棚里转悠,要买人家的“土鸡”给儿媳妇补身子。虽说快七十的人,看那精神头倒比年轻的后生还足。
  
  九个月之后,喜凤果然生下了三胞胎男孩,三个娃娃大小一般,许是因为公公侍候的好,娃子们长的白里透红,水灵得着实可爱,模样儿极像雨生。因为雨生的下一辈是“兴”字辈,雨生就给老大取名“兴扣”;老二叫“兴之”;老二叫“兴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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