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会

　　孟月还记得第一次和田小蕊吃饭的情景，她本是满怀期待的，她们之间的那面坚冰好像消融了一点，时间慢慢的轻轻的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田小蕊是她的对手，也是她莫明的朋友。但是到达餐馆后，孟月的一腔欢喜被一盆冰水直直的浇下。

　　当你对未来存有更高的期待，就要准备好失望会越深，显然孟月没有准备好。她不知道的是田小蕊为了这次饭局做了多久的心里建设，可是结果依然，那么残酷。田小蕊第一次感受到了她与这些相处很多年熟悉又陌生的同龄孩子的差别。在学校她努力就会有成绩，在学校之外，她的努力好像都打在了棉花上，越用力，棉花就退避，但是当她收回力气，棉花又原封不动的回弹了回来，好像故意跟她作对一样。

　　班主任的本意是希望班里优秀的同学能够加强联络，毕业前夕，也是他作为老班，为这群孩子践行，特意安排了这场聚餐。

　　田小蕊却像个受惊的小动物，更像一个置身战争过后的废墟中的孤独无依的孩子。

　　深度交流是需要底气的，交换背景与心灵，而田小蕊只有赤裸的成绩，其他，她没有拿得出手的，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

　　所以，说出来就很难。如果不够真诚，反而显得很假，没有拉近距离，倒让人看轻了自己。田小蕊很谨慎，也很敏感。

　　在学校她尚可以支撑脸面的镇定的面对同学和老师，可是现在她却破防了。

　　当其他人慢慢融入氛围，热烈的交谈时，她只有深深的沉默，而这让她更加凸出。

　　班主任见此体贴的把话题带到她身上。

　　“田小蕊，说说你的梦想吧。我记得我的梦想这个作文题目你说自己想要成为真正的自己，这个梦想很特别，也和孟月的梦想很像，她的梦想是自由自在的翱翔。”

　　“虽然看起来，这个梦想比成为科学家等等要小，但是它却比这个难呢。”

　　“当你们成为了大人就知道了，最后成为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的人，其实是凤毛麟角的。”

　　“只有那些了解自己的人，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而且具有最坚毅品格的人最后做到了。”

　　田小蕊和孟月都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班主任，不知道她们明白了什么，但是班主任的话无疑是点在了她们心上的。

　　田小蕊见班主任转过头看着自己，却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她的自卑是本能的，也是现实的。

　　人群里异样的磁场，让田小蕊的处境很是尴尬。

　　孟月最后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她只记住了田小蕊的无声和班主任别样的眼光。孟月不懂田小蕊，是因为她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很像而已。

　　孟月伸出白嫩的五根手指触碰镜面里自己的脸，回忆似幻影终究是触不到实处，只有凭借自己的体验去理解，看着那张年轻妆容精制的脸上显现出不再稚嫩的表情，孟月的心紧了紧，她身上什么时候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她们是不是都长成了大人。

　　然而她没有成为她梦想中的样子，那么她呢。

　　镜子里的她竟那样陌生，看了二十多年的脸，这一刻却遥远得不像是自己。她是怎么了，她在害怕什么。她与田小蕊相逢是劫难吗。她与田小蕊的交锋，从来都有一个有要狼狈的转身。曾经无数次都是田小蕊，现在会是她吗。她为自己卑劣的想法而自愧，但是她不想输。

　　从早上起来孟月就在为晚上的班会做准备了，忙忙碌碌，虽然也没有什么可做，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直到她化好妆，穿好衣服坐在床上，静静的等待。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现在过于平静，像是雷雨要来了。

　　她们的小镇处于季风湿润的地带，一年四季都很潮湿，已经很久没有下爆雨，看样子，今天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雨。真是选了一个好日子。

　　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一下，时光，这个时候都没有来呢。

　　和时光在一起好像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最初情窦初开的小紧张与打破那层窗户纸的勇气，都被时间消化，但是依然在回忆里好好保存着。

　　在别人眼中孟月是平面的，大家都喜闻乐见她积极正面又稳重的样子。但是时光让她更像一个人，她可以在他面前嬉笑也可以偶尔是愤怒张扬的小女生。

　　孟月看了看手机，她本以为是时光来的消息，可是只是没有意义的广告。

　　孟月从坐在床上那一刻就双眼失了神，脑袋里一片空白，然后是一些片断跑进了她的脑海，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回忆着过往。

　　像田小蕊这样的小孩没有过多的所求，别人也没有对她怀抱多大期待，所以注定在这波澜壮阔的人海中会经历更多风雨。

　　虽然她们都是初升的朝阳一样的孩子，但是没有所托的田小蕊却能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散发着魅力，引蝶招蜂。凭借的是什么呢，没有外力，难道是人格，或者说是她呆板表面里的坚韧的灵魂。孟月和她一样被人们津津乐道，同时又被远观着，至于亵玩，对孟月他们有所保留，对田小蕊，他们就放肆了很多。

　　田小蕊是放逐于荒野求存的本能，孟月被保护着，但也倔强的生长着。后来田小蕊摔得那样疼，而孟月只是看着。

　　因为她不懂田小蕊是在用生命孤注一掷在奔跑，一旦摔倒还站不站得起来，又是另一番天地。

　　虽然她们从幼儿园就是校友，可是直到小学她们的人生才算正式认识，但也仅限于此。有的人出现，只为惊艳年华，转身都不带残影的。

　　那一天，孟月百无聊赖的坐在教室里东张西望，却看见田小蕊和杨依依趴在窗子上渴望的向里面张望。她们像是已经站了很久，并不着急着走，也并不像孟月这么累。她们是在玩一个游戏。

　　教室里的孟月在上奥数课，这是老师对“成绩好”的同学增加的课外辅导，可是明明田小蕊也得到了象征成绩的小红花，为什么她却没有资格坐在里面呢。田小蕊不懂，所以不会不甘，而只是羡慕。

　　在外面观看的其他同学都陆续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了田小蕊和杨依依。

　　上课铃声响起，孟月不得不转过头望着老师，可是她总是忍不住回头看在窗口玩游戏的两个人。

　　大雨声响起的时候，孟月惊醒了过来，这时不过下午五点，离晚上九点的聚会还有那么漫长的时间。

　　于是孟月看见自己走出了教室，看见田小蕊和杨依依在玩“弹钢琴”的游戏，她们在假装有一架钢琴，两个人弹得那样开心。孟月本来想问一下她们，“好玩吗，明明没有按键的”，可是她只是直直的走过了她们，回家去了。

　　她的恶毒与关心都是在围墙之外的，她们从来没有走近彼此。

　　时光来的时候，孟月侧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孟月睁着朦胧的眼睛看清时光的脸，找到了平日的生活的痕迹，那一股怎么也找发不走的不安也随着时光的到来消失了。

　　她们聚会是班长安排的，在一家名叫老酒馆的小店。当年的她们可没有现在的实力随便在这里吃饭，如今也算圆了一个当年地遗憾。

　　孟月一进饭馆就瞟见了坐在班长旁边的田小蕊，但是她并未动声色。孟月和时光几乎是最后到的，除了时轻言。田小蕊看见孟月和时光走进来的时候，眼神微不可察的暗淡了一下，只是一瞬，一台眸它就恢复如初。

　　田小蕊的古井无波是多年来在逆境中养成的习惯，沉稳的性格与长期以来经历的风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看起来有超越年龄的成熟。

　　孟月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那股下意识的优越感是谁也学不会的，那里她身上的光，也是她身上的刺。

　　“你小子，终于来了。”余勇走上前拍了拍时光的肩膀。余勇是班及里的劳动委员，从小到大，所以同学们都爱他如同反比不爱劳动一样深沉。

　　时光大力的还回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是挺巧的，一刻也没有多余，刚好九点整。”班长看看手表，回答到。

　　这时候不知道谁出声了，“孟月，来来来，过来坐。”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时光等人吸引，此时才转到孟月身上。原来是马晓，班里的大喇叭，有什么八卦，经过她的口，都会被变跌宕起伏失真的好故事，供人玩味。

　　孟月心里有些不适，但是保持着风度，没有冷落马晓走了过去，她不想与田小蕊挨得太近宁愿加入马晓的圈子。

　　班长的右手边是田小蕊，左边本来站着孟月，他的脸上洋溢着笑意像是享受齐人之福的暴发户。而班长显然没有想到孟月会走开，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班长，你怎么了？”田小蕊轻声细语的，但是还是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

　　“能怎么，不开心了呗。”马晓在给孟月倒饮料，故意提高嗓门大声的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田小蕊脸上淡淡的没有理马晓，孟月也是没有动声色，只是在接过马晓的饮料时“谢谢”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哈哈哈，你们看马晓还是那么爱开玩笑。”班长说着，为空气骤降的氛围解冻，班长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是顾全大局的风云变幻。

　　毕竟是班长，大家还是给面子的，马晓也识趣的迎合着，她可不会在众人面前自讨没趣。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动静，众人都投去目光，是时轻言。

　　“怎么了，只是晚到了一会，你们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时轻言语气调侃的说。谁都不知道，其实时轻言现在心情很糟糕，但是习惯了粉饰太平。

　　本来僵硬的局面，由于时轻言的到来，变得其乐融融。好像有了主心骨。

　　“你别喝醉了，你醉了，可没有人送你回家。”时光实在忍不住的说道，他从没见过时轻言这么失控。

　　“今天，你别管我。”时轻言低语道。

　　时光看时轻言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拦不住花解语，她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只是一味的活在自己的世界。

　　时光明白，身在局中的时轻言未必懂。爱有时候让人盲目也让人茫然。

　　别人都喝得东倒西歪了，田小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时轻言的对面，只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酒杯，并未多喝。她本来无心听时光和时轻言的谈话，但是她的心她控制不住。也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能做什么呢。田小蕊在心里笑自己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