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天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的“红泥小火炉”,想起白居易的诗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称它为“红泥小火炉”,并非因它是由红泥制成,不过是为了节约煤炭和保温,我在炉膛内壁搪上了红色的胶泥;也非因它生的娇小玲珑,不过是在我孤寂的时候,它成为陪伴我的小侣。有了“红泥小火炉”,再枯寂的日子,我的心头也会生出几分柔情,生活也平添了几分暖意和温馨。尽管在回家看见它之前,我还在为生计奔波,劳累,甚至是沮丧。它在我眼里,已经不再是一个由生铁铸造而成的粗笨的炉子,而是一个有生命的,有魂灵的伴侣,我亲切地唤它为“红泥小火炉”。
丈夫在北京工作的时候,我独自住在市区北面的一个简易的小二楼里。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季里,做饭和取暖都得仰仗我的“红泥小火炉”。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寒气 。参加完义务扫雪后,我的手和脚几近要冻僵了。一进门,我便赶紧换上那件破旧但很耐穿的皮夹克,赶快生火。先把炭灰从二楼运下来,然后挥舞着斧头劈柴,打炭。为了节省时间和力气,我把劈柴和炭一起放在一个大铁盆里,端到二楼。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可以点火了。先把废报纸揉成团儿放在炉盘上,再架上劈柴,最后放上品质还算不错的煨炭。这时就可以从炉膛下伸进一张燃着的纸引火了。由于炉子安在二楼,风大,火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听着劈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我很兴奋。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寂静的小屋才有了活力。这是一种愉悦的声音,一种充满活力和激情的声响。火苗随着这声响跳跃着,变化着无穷姿态。于是干瘪的日子也由此变得丰润起来,温暖起来,生动起来。
一次,女友来家里做客,一进门,便张罗着要帮我生火。我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做这些粗笨的活呢?她说她喜欢生火,喜欢听煤炭燃烧时发出的轰轰隆隆的声音。“是吗?是真的吗?”我拉着她的手,急切地问,眼里竟溢出眼泪,“你是和我一样的喜欢火吗?”我像是觅到了千古知音。语塞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们亲热地围在炉边,一边聊天一边烤火。在大学里读书的时候,她是学声乐专业的,我呢,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其实,文学和音乐本身就是姊妹艺术,于是我们的共同话题很多。我开玩笑说,也许今天的谈话整理出来,能编一本《围炉诗话》呢!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我们一起做饭。晚饭很简单,把洗好的红薯投到炉膛下面慢慢烤着,主食算是有了。接着准备烩菜,先用小铝锅把水烧上,水开后,把洗净的白菜放进去,加之以豆腐、粉条,再配上佐料。那豆腐嫩而滑,粉条柔而韧,白菜透着几许绿意,还没有烧熟, 我们俩儿已经口舌生津了。我和女友围在炉边,一边看着锅里的水滚着,翻起大大的水泡,不断地膨胀,鼓起,又落下,一边聊着我们感兴趣的话题。等到菜做好了,炉膛底下的红薯也烤熟了。焦黄的皮,绵软的瓤,吃在嘴里甜丝丝的。外面天气很冷,但是热腾腾的饭菜,把两个人吃得竟然大汗淋漓的。也许,这是我这个冬天吃的最美的一顿晚餐呢!
有朋友与我共进晚餐,当然是件快事。但更多的时候是我一个人与小火炉相伴。拿一本书坐在火炉旁来读。可是,常常书没有读进去一个字,只是一个人痴痴地坐在炉前望着火苗出神。那瞬息万变的火苗,就像我的思绪一样,变幻无穷。忽而扬焰高飞,忽而微弱如豆,幻出五彩的美焰。在这美焰里,有我曾经的往事,也有对未来的企盼;有生活的感悟,也有创作的激情和求知的渴望。它们在我眼前不断地在跃动,随着高蹈的火苗在我眼前幻化,我竟有些想入非非了。要看的书早就丢在一旁,我且享受这无拘无束的火焰,恣意我的思绪在寒冷的冬日里做着春光融融的甜梦。我的“红泥小火炉”,我在心里这样唤着它的名字。感谢它给我寂静的小屋带来了生气,也带来了希望。
现在,我已经离开北面的小二楼,住在另一处有取暖,条件还好的单元楼里。我的“红泥小火炉”另异新主。我不知道新的主人是不是像我一样喜欢它。虽然,我再也不必用皴裂的双手劈柴,打炭,满脸煤灰地生火,但是我很怀念那一段痛并快乐着的日子。
无论外面是阴云笼罩,还是阳光灿烂,我的“红泥小火炉”始终在我心里跳动着熊熊的生命之火。又到了冬季,外面很冷,可我的心很暖。
200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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