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昌耀老师和他的“爱情”
　　
　　“三天过后一十一支玫瑰全部垂首默立，一位滨海女子为北漠长者在悄声饮泣。”二零零零年三月二十三日上午九时，一代民族诗人昌耀跳楼自杀，临终前写下绝笔诗《一十一枝红玫瑰》。
　　
　　第一次听到昌耀老师的名字是在浙江大学骆寒超教授的书房里，我自命是文学的热爱者，却从来没有听过昌耀这样一位我们民族的大诗人，更不用说读过昌耀老师的诗歌，自感十分惭愧。骆老师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厚厚的诗集，是《昌耀诗歌总集》，他用颤抖的手翻开诗集，然后用激动的语言为我朗诵了《一十一枝红玫瑰》，老人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过对一位已故诗人这样动人的情感，即使是对艾青。后来我在骆老师的讲述中，得知了昌耀老师艰难的一生，贫穷的生活、不幸的婚姻、最后被病魔折磨得撕心裂肺，然而昌耀老师仍然像一粒深埋在沙层中的金子，至死都是默默无闻，悄然离世。
　　
　　骆老师特别给我讲了昌耀老师的一段凄美爱情，昌耀生前的婚姻生活可谓和他的命运一样是不幸的，他在西部和一个少数民族姑娘成婚，但因为感情上无法沟通，最终还是离了婚，可作为一个诗人，一个充满浪漫因子的诗人，他怎会甘心一辈子都得不到自己的爱情呢，然而错误的是他却爱上了一个比他小三十多岁的女孩，女孩当然没有接受昌耀老师对自己炽热的感情，因为女孩清醒地认识到这段感情是不可能的，不但是因为年龄上有差距、中国社会的通俗观念，而且当时昌耀老师还没有离婚，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女孩只是把昌耀当作自己的师长看待。女孩终拒绝了师长的感情，后来自己成了婚。但昌耀始终是关心着女孩的，女孩也是一名诗人，昌耀为女孩的诗集作过序，并不断鼓励她，女孩也不是绝情的人，一直与自己的师长保持着联系，但两人的关系毕竟是尴尬的，一直到后来当女孩得知昌耀老师得了绝症后，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老师的身边，陪伴在曾经热恋过自己如今却已病入膏肓的师长身边。然而女孩没有陪伴到最后一刻，内中原因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女孩离去时，赠送给师长一十一枝红玫瑰，然后黯然地离开了他。悲剧始终是悲剧，师长也在自己曾经爱过的女孩走后不久，留下绝笔诗《一十一枝红玫瑰》，在医院跳楼自杀，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诗人爱过恨过感动过的人世间，去了那个没有病痛折磨的极乐世界……
　　
　　秋末的一个清晨，杭州的天空有些灰蒙蒙，似乎还下着小雨，我打开电脑，在“百度”中搜索有关昌耀老师的信息，有一篇杭州诗人卢文丽写的文章走进了我的视线，也是一篇纪念昌耀老师的文章，当读到第二部分时，我已经知道昌耀老师生前爱过的女孩就是这篇文章的作者，我想作者当时在写作此文时，感情应该是饱满的，眼里应该是含着泪水的，也许当时作者的键盘上会被泪水模糊，《花在叫》，伊人在哭诉，然而逝去的诗人在天堂是否还能听到？文章中称，诗人与女孩相识是在一九九零年夏，《西湖》杂志举办的“西湖诗船大奖赛”颁奖仪式上；而诗人与女孩相知却是因为一次误解，从此两人开始了通信。感情的起点往往平凡而美好的，然而在终点是幸福还是痛苦，谁又能预料。尤其是这样一位诗人与一个比他小三十多岁的女孩。诚如昌耀老师自己所说：“爱是人人都应享有的权利。”但感情上的事，毕竟是双方面的，尽管“我，就是这样一部行动的情书（昌耀《慈航》）”。可我们谁也无法勉强去让对方来爱自己，这世间一切可以勉强，唯独爱情是不能够勉强的。女孩同样不能够勉强这份爱情，“即便时光倒流，我也只能是尊重您的感情并为之深深感动”，女孩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她只能为已故的师长默默祈祷，“请您在天之灵原谅我吧。”因为女孩对昌耀始终是以师长对待，始终是一心一意的敬重。昌耀老师同样也是明白的，“我猜想你是不会爱我的，你从来没有这种确定的表示，而我又特别看重这种确定表示。我的婚缘注定是一场贯穿始终的痛苦的人生磨难了，至死方休。”这个可怜的诗人他只是想“为自己的灵魂找一个依托”，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像一个流浪汉”。这是怎样平淡而又沉重的言辞，但爱情终究不是童话，即使有了翅膀，它仍然不能够飞翔，因为它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得让人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最后的红玫瑰，一十一枝，不是爱情，“姑娘姑娘自你走后我就觉出求生无望”，最后的红玫瑰终究凋谢枯萎。
　　
　　《诗经》中有“执子之手，死生契阔”之句，然而人世间的爱情又有多少是这样的，昌耀老师一生作诗，一生追求爱情，这是怎么的一个赤子啊，昌耀在《致修篁》的诗中这样写：“篁：我从来不曾这么爱，/所以你才觉得这爱使你活得很累么？/所以你才称狮子的爱情原也很美么？/我亦劳乏，感受严峻，别有隐痛，/但若失去你的爱我将重归粗俗。”昌耀是这样一个“自私”的“暴君”啊，他希望能够得到属于自己理想中的爱情，然而他的结局又是怎么，被癌症折磨地死去活来，最后在曾经爱过的女孩离开自己时，痛苦地嚎啕大哭。修篁是昌耀老师在生命垂危之际陪伴在身边的人，当然我不清楚当昌耀老师从医院的高楼上跳下去时，修篁在何处，但昌耀老师能在病痛折磨之时有一位同样也是自己爱过的女子守候在身边，他也应该感到欣慰了。
　　
　　我想爱情是对的，只不过它来的不是时候，更错过了季节。昌耀老师的爱情是不幸的，爱情错过了季节就像是种子过了播种的时间，这样的种子即使让它发芽，它终究也是不会茁壮成长的，愿昌耀老师在天堂能理解，愿昌耀老师在爱的天国里能幸福、能得到不错过季节的爱情。
　　
　　2007-11-1于浙江树人大学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