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岁月,其实并不长,仅仅只有十五天。但我的大脑却将之深深地刻印了下来,再也无法让我忘记那阴暗狭窄的楼梯,那充满污浊的楼道和那永不开启的水管。而我就住在这幢所谓的楼房里。我们住五楼,一个简陋的房间,其实应该说是我们四个人住在一间。里面除了机器零件和一副象棋之外也就没什么东西了。对面是大姐的屋子和这边相比要好一点,多了一台七英寸的电视机和一个电饭锅,外加一个煤气灶以及一些简单的桌、椅。
在这里每天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整天与钢铁打交道,但很累人的。因为这里有规矩的,是受人约束的,那就是大姐。大姐是我们的老板,我们是来打工的。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到工地打工。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差,但我明白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白天和他们到工地为钢筋套丝。其实很简单,我们两个或三个人把钢筋抬到铁架上,然后一个人开车床,两分钟就可以搞定一个。但无数个两分钟就会使你筋疲力尽。有时为了赶工期,常常需要晚上加班,但这加班其实是一加一夜的。有时活紧的话,连续几天几夜也是很正常的。除了套丝外我们还有坚向焊接,为主厂房焊接钢筋。这个是需要一定技术的,而我是站在最上边扶筋,拉筋的。这个活要说是挺轻松的,但其实也是很让人伤脑筋的,因为一是要高空作业,需要时刻注意脚下,二是上边有电,一不小心就要触电。尽管不会造成很大事故,但那种滋味我想是没人想偿的。每当解下安全带,穿着脏的不能再脏的衣服下班时,总算是松口气。
要说吃的嘛,我认为还是不错的。清早,晚上是稀饭、馒头、咸菜,中午是面条或者大米。但他们却总是嫌不好,说的多了,我就不耐烦了,或许是因为老板是我大姐的缘故吧!
如果说,每天都能保证有活儿干那也行,可这个要求其实是过高了。承包这个工程的公司项目经理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但在我的眼里他绝对是个没人性,猪狗不如的东西。动不动就要停我们的工,很明显是让送礼。于是姐夫和大姐就请人家吃饭,送礼也就成了家常便饭。送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200元一包的茶叶,500元一条的香烟,300元一瓶的名酒等等不知送了多少。于是才能勉强干下去。但那家伙的说话实在令人气愤,他不论老幼,张嘴就吠,总让人有种被疯狗咬到的感觉。
这里的民工队很多,来自各地的都有。但每个人都觉得有一种不安全感,有肉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真的让人感到压抑。老板挺多的,但他们所承受的疲劳又远高于工人,尽管他们不去工地劳动。
好几次,我看到大姐在屋里哭,我没有去劝她。因为我知道越劝她会越觉得委屈。只有自己能战胜脆弱的情感,才能获得事业上的成功。其实大姐也经常骂我的,说我整日愁眉苦脸,也不知道怎样干活儿,说我没出息等等,有时实在忍不住就和她大吵几句。但大多数时候我还是不去计较的,因为我知道她能撑住已经是付出了超越常人几倍的勇气和能力了,我又算得了什么,一个最底层的学生,一不能挣钱,二不懂挣钱。但我也在庆幸这只是临时的,短短十几天后,就又能坐在宽敞的教室里了,但她却依然要继续承受不知何时是尽头的苦。(真的想那么多,我实在在她面前笑不出来。或许也是我的性格,在我觉得很亲的人面前在公共场合我总是很严肃的,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她又吵我了,我没和她吵,而且从工地回去了。上了楼我没带钥匙,于是从窗户跳了进去,拿了自己的包,换了一身很能看的过去的衣服就走了。不是去工地,而是回家。在楼下水管冲了冲锈迹斑斑的头发和油污厚厚的双手,出了大门却碰到了大姐。她坐在门口吃着一个饶饼。我知道这几天她生病,并且两顿也没吃东西了。我对她说了一句:“我走了”。于是就上了公交车,她往前走了两步好像有话要说但还是没说出来。等到汽车渐渐远去时,我看到她憔悴的身体在大门口孤独的贮立,在飘着树叶的风里她单薄的就像一片落叶。我忍不住流了泪,顺着脸颊砸到了腿上,像是有千斤的巨石让我浑身麻木起来,让我的世界在清晰中模糊,在模糊中清晰……
我感到汽车丢弃了劳累,隔断了亲情,带走了逃避,装满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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