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护理工到主管美国大饭店
（齐小凤，一个生活在山东农村的年轻姑娘，初中毕业后，随父母在家乡务农；可她从小又有个大志向，想冲出自家的小院落，到外面的大世界走走看看。后来她终于如愿了，北京，是她闯世界的第一站，她干过家务劳动钟点工，当过餐馆服务员、宾馆清洁工和医院护理工。之后，她又干过图书资料员和抽纱女工。她还越洋过海去过外国，种菜、种花、开饭店……）
（一）
六年前北京的秋天，天高云淡，秋风送爽，天气宜人，正是旅游的好时光。当时我正在北京一家大医院当护理工。一天下午，管理部通知我去外宾病房护理一位游长城摔伤的美国老妇人。我一下子有点发慌，心里打怵：自己没什么文化，又不会外语，从来也没护理过外国人，怎么和人家沟通呢？报纸上不是老说，在外国人面前，我们代表中国。这万一服务不好，让人家对咱中国有意见，那影响多不好啊！我硬着头皮走进病房，一看，是一位比我奶奶还慈祥的老太太，压在心头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旅行社的刘先生问了我的名字，就给我们两个人作了简单的介绍。老妇人立刻张开双臂欢迎我，嘴里说了一串我一句也听不懂的洋话。我也就学着她的样子张开双臂迎上去和她拥抱。她还亲吻了我，然后拉着我的手，微笑着又说了半天。刘先生翻译说：她很喜欢你这位年轻的小姑娘，你的名字和人一样的漂亮，希望能在你的帮助下，使她受伤的右腿早日康复。我表示一定服侍好她老人家，使她尽快恢复健康。我问：我该怎么称呼她？她说：直呼名字，摩瑞。我说：您是长辈，在中国对长辈不能直呼名字。她想了一下，说：那就入乡随俗，按中国的叫法好了。我说：我叫您摩瑞奶奶好吗？她说：不，我不愿意那么老。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摩瑞妈妈。我有两个儿子，却没有女儿，如能在中国找到一个女儿，是最大的快乐。这以后，我就叫她摩瑞妈妈；她叫我小凤，我的女儿。而其它方面的沟通，就靠连说带比划，如果连说带比划都不成时，只好向一位住院医生王岩求救。王大夫大学刚毕业不久，英语挺好，人又随和，有求必应。与此同时，为了工作，我突然萌发了学英语的念头。上初中时，虽也学了一些英语最基础的东西，但好久不用，也就忘光了。我请王大夫将生活中常用的一些英语字、词写下来，再注上中文意思，有的还注上发音。有时候还请摩瑞妈妈将一些物品的英文名字写下来，我再注上中文意思和发音。这样，我和摩瑞妈妈在生活上有些事情就可以沟通了。我尝到了甜头，学习的劲头就更大了。小王大夫看我学习努力，进步挺快，建议我去买一本《英语会话900句》来学习。我买来以后，就请摩瑞妈妈教我读。从此以后，一般问题就不再麻烦小王大夫了。摩瑞妈妈在教我英语的同时，要我教她说汉语，两个人互帮互学，生发出不少乐趣，都很高兴。
摩瑞妈妈每天躺卧床上，活动少，再加上医院里做的西餐又不怎么地道，她的食量明显减少，我担心影响她身体康复，就试着建议她换换口味吃吃中餐。她同意了。我就去请厨师长为她炒些素淡的菜肴，再配以饺子或面条等主食。她胃口大开，吃的非常香甜，直说中国是饮食文化大国，还说等她腿伤好了之后，一定要学做几样中国菜回去宴请朋友。我从摩瑞妈妈那里得知外国人有每天洗澡和换洗内衣的习惯，就把病房搞暖和，每天打来热水帮她擦澡和换洗内衣，她高兴的像小孩子似的叫喊着同我拥抱和亲吻。
我家乡出产的床罩和桌布，有的是棉制品面料上面有挑花和抽纱图案，挺好看的。年轻的女孩子都会做，我闲下来时，也在小块布料上用勾针挑花和抽纱，制成小装饰品。摩瑞妈妈看了很喜欢，说是非常美丽的工艺品，要花钱买。我对她说，这是我家乡的传统制品，可以送给她；还可以按照她喜爱的样子为她做。她当即画了几样图案，标出尺寸大小，要我为她做。我买来合适的布料，为她做好，她高兴的不得了，一定要付手工费。我说这是女儿送给妈妈的礼物，怎么好收钱呢？她才愉快地收下了。
在和摩瑞妈妈的交谈中，我知道她的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她和老伴都是教师，还经营一个小商店；老伴过世后，小商店就由她一个人经营，店里卖的商品许多是从中国进口的。她说，我做的这些装饰品，若能进口美国，她的小店也可以卖的。
很快，两个半月过去了，摩瑞妈妈的腿伤恢复的很好，拆去石膏，可以下地走动了。她高兴极了，说终于可以回家了。一再对我表示感谢，说有我这样的女儿服侍她，才使她的伤腿恢复的这样快。一天，她突然问我愿不愿意随她回美国做她真正的女儿？我以为她是随便说说，就随口说很愿意去美国看看。没想到，老人家立刻让我打电话请旅行社的刘先生来接我去美国大使馆办签证。我一听，傻了，忙去找小王大夫商量怎么办？他说，很简单，想去，就同意她帮你办签证；不想去，就告诉她不用办签证。我急了，说，这多么伤老人家的心啊，得找个两全其美的借口才好。我很后悔当时说了想去美国看看的话，更没料到老人家这样快的会付诸行动。小王大夫看我着急的样子，笑了，说：傻姑娘，多好的机会，换了我，乐都乐死了。接着他为我出主意说，可以推说得和父母商量以后才能决定，然后再说父母不同意马上去，等学好了英语再说。我感谢他的好主意。他又亲自去问了摩瑞妈妈办签证的事。她说她认识州参议员，为我办移民签证没有问题。然后他就帮我说明得征求父母意见的话。摩瑞妈妈让我当天晚上就给我父母打电话商量，明天回复她。第二天，我对她说，我父母不同意现在就去，等学好英语再说。她立刻将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写给我，嘱咐说，快快学好英语，她等着我的好消息。
又过了一周，主治医生检查了摩瑞妈妈的伤腿后，对她说，恢复的很好，如果愿意，可以出院了。她热情地感谢了医护人员对她的治疗；然后紧紧拥抱着我，说：亲爱的女儿，我们就要分别了，我会想念你的，记住，不要忘了我这个远方的妈妈好吗？我深深地点头，抑制不住流下泪来。她再次嘱咐我别忘了学好英语来美国看望她。我说希望她明年再来中国，我领她去我家乡海边看看。她表示很愿意再来中国，只要她的健康许可。接着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条项链和一对耳环硬要送给我。我说什么也不收。正在两个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小王大夫送来她出院的手续。她向王大夫求助，说：王，你说说哪有妈妈送女儿东西不要的道理？我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说，一点不贵重，是假的，只是装饰品。还说远不如我送她的抽纱饰品贵重。见她一定要送我一件纪念品，我就指着她的披肩说：这上面的花纹我可以学着纺织东西，如果可以，就送我作纪念吧。她立刻同意，还说，这个选择很好。但还是坚持再送项链和耳环。我坚决不收，她旋又转向王大夫，说：女儿不收妈妈的礼物是不礼貌的。王大夫返转来劝我再收一件，不然对老人家不尊重。还帮我选了项链；摩瑞妈妈高高兴兴地亲自为我戴上，并用中文说，我的女儿更漂亮了。说着又紧紧地拥抱了我。
第二天一早，我和摩瑞妈妈依依惜别，互道珍重。她又一次嘱咐说，快快学好英文，别忘了来美国看我。
（二）
送走摩瑞妈妈，我休息了几天补补觉，连续工作这么久，睡不好觉，太累了。等再工作时，王岩大夫见到我关切地问：英文还坚持学吗？我说，不学了，也不会老护理外国人。他有些意外地问我，不是说好学好英文去看望摩瑞夫人吗？我笑了，说：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认为借机会去美国旅游一趟，走走看看，都是很好的，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我表示那得有钱才成。他突然脱口而出，可以自己挣钱，他也可以帮助我。我一听，乐了，说：你干吗要帮我？你有钱干吗不自己去美国走走看看？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忙改口说，是他可以帮我学好英文。还说，我的记忆力挺好，肯定很快可以学好。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两本字典：一本是英译汉，一本是汉译英，硬要送给我；还说了半天两本字典的用法。我根本不想再学下去，所以对他的话也没怎么用心听。我感谢他的好意，一再表白自己不是那个材料，不让他瞎耽误工夫；也不接受他的字典。他生气了，脸拉的长长的，粗声粗气，近似在喊：干吗那么自己看不起自己？接着他又说了半天学好英文是个本领，可以改换到别的工作等道理。说完气呼呼地把两本字典硬塞在我手上，转身走了。我被他的表现惊呆了，愣怔半天，才醒过神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样赶着教学生的老师可真是少见啊。下班前，我将他的两本字典用纸包好，偷偷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第二天吃中饭时，我在医院西院的一张石桌上刚刚打开饭盒，他又来了，笑嘻嘻地和我打招呼，表示他昨天对我粗鲁的大嚷很不礼貌，请求原谅，接着又说了半天学习英文并不难一类的话。不等我解释不想学的理由，他就打开他的饭盒说，他今天不舒服，胃口不好，要我帮忙分食他的饭菜，说着就要往我饭盒里拨，还说他没动过不脏。我急忙捂住我的饭盒说，我的饭菜也挺多的，不能再要他的。他压低声音说，不要争，让别人看见多不好，还说，这么好的饭菜浪费了多可惜。我让他留着晚上吃，他说晚上还有一份；接着又劝我要注意身体，营养要跟上，不能伤了“老本”。不容分说，就硬往我饭盒里拨。然后，就边吃边谈他的教学计划，每天利用吃中、晚饭时间教一小时，休息时，可增至两小时。不等我表示意见，他已经站起来走了。我心里十分矛盾，当初为了工作救急，曾求人家教英文，人家可是有求必应，态度极为认真；现在不用人家了，就驳他的面子，实在说不出口。但是，要我真安下心来坚持学下去，又实在没那个心气和毅力。还有，他这个非教我学好英文的热呼劲儿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犯难了，正想和姐妹们商量时，他们却先开口了，有的说：这小王大夫怕是看上俺小凤了吧？有的说：要是真看上了，可得小心上当受骗。这当大夫的也不是个个都是好人。我一听慌了，若是承认是他想赶着主动教我，这说三道四的闲话可能会越来越多，而且没完没了，不如先堵死这一头。我忙说：你们瞎猜什么？是我请人家小王大夫教我的。她们问：你真的要去美国看那个洋妈妈啊？我说：我才不做那个梦呢，我是想学门本领，有机会换换工作，我可不愿意一辈子当护工。这么一说，还真的封住了她们的嘴。但，我可得问问这位热心肠的老师到底有什么个人的企图？第二天，吃中饭时，我主动找上他，笑着问他这个问题，谎称是姐妹们怕我上了坏人的当。他听后不怎么吃惊，笑笑说，他知道我早晚会问这个问题的，等到我答应学习时，他会告诉我的。我坚持他先说了，我再考虑是否学习的问题。两个争执不下，不欢而散。有两天他不来找我，我乐得个清闲。
第三天，他又来找我了，一见面就问，今天改变主意了没有？想学了吗？我说，不想学，让他别再操这份心了。他一听，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说：人长的不错，也挺聪明的，年轻轻的，却没有上进心，怪我看走了眼，可怜，真可怜！说完一扭头走了。我一下子也来了火，好家伙，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这样耍态度！不再答理他。可没等上两天，这大粘糕又来找我了，见面仍是笑嘻嘻地问我，改变了主意没有？接着又重复了他说过多次的学习什么东西都要有信心和耐心，还要注意培养兴趣，有了兴趣，就会有恒心，就会有收获。隔三差五又会来一次他身体不好，胃口不开，要把他的好饭菜拨给我。我已摸透了他这是献殷勤讨好的笨法子，我也就故意学他的样子说，我今天全身不舒服，既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工作。这时他就会很关切地问这问那，要给我开药，叫我休息。我看着他那憨傻劲儿，差点儿笑出声来。不久，姐妹们又传来一个“曲线出国”的新名词，说是小姚大夫说小王大夫的。我只知道历史课上讲过“曲线救国”，可不知道这“曲线出国”是什么意思？决定问个明白。恰好，第二天一上班，他就主动找上我说，一位病号给了他两张香山公园的票，他星期天不值班，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爬香山？我真想甩他一句：神经病，我和你去爬的什么香山！转念一想，这不是正好探探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的好机会吗？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他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痛快，高兴地又抓头，又搓手，说好出发地点和时间，转身一溜小跑离去。
星期天出发时，他背了个旅行包，装得满满的，我却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我来北京两年多了，近处的公园都已去过了，这爬香山还是第一次，跟着这个“卖迷魂药”的小大夫到处走走看看，挺新鲜的。这山高，天也高，空气里好像有股甜滋滋的味道。累了，就找个僻静地方休息，他打开包，拿出吃的和喝的，还有小收音机，放着轻音乐，还真有点人们常说的那个浪漫情调呐。他看我挺高兴的样子，就越发献殷勤，忙着弄吃的、弄喝的，还搜肠刮肚地说些笑话逗我乐。两个人边吃边谈，他主动地介绍他的家庭情况，父母在家乡种田，姐姐和丈夫在县城里开了个成衣店，他上学的花费全是姐姐提供的；大学毕业被分配来医院工作，大医院讲学历、讲资历，且得熬呐。他突然打住话头，沉思起来，好像勾起什么心思似的。音乐带放完了，他换上英语教学带，是标准发音，他示意我跟着学。还说收录机和磁带都是送给我自学用的。我看他情绪又好了，就关了收录机，开门见山地问他：“曲线出国”又是什么意思？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低下头去不看我，自言自语地：这个坏家伙，还是给我捅出来了。我催问他半天他才抬起头来，对我苦笑一下，说出了他教我学英文的想法和计划：他想去美国留学，拿学位，改变现状，但没有海外关系，没有人担保，就很困难。想求摩瑞夫人帮忙，又怕被拒绝，想让我转求她。他把这一想法同姚大夫商量，姚大夫就把这叫个“曲线出国”。姚大夫还问他怎么报答我？他说他计划教我学英语和电脑作为报答。姚劝他不要先亮出交换条件，免得我骂他卑鄙，不如先作师生，看发展，也许将来可以一起出去，也说不准。等我的英文和电脑都上路了，再提要求比较好。如果发展成可以一起出去最好，如不成，凭我已学到手的英文和电脑，完全可以找个比现在好得多的工作，这样也算对得住我了。他一口气说出了他和姚大夫两个人的阴谋诡计和如意算盘，好像见不得人的丑事被揭穿，满身不自在。我看他说话的态度是诚恳的，不像是在编瞎话，可我还是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相信我可以帮上他的忙，还有可能和他一起出去？我再问他。他一下子蔫了，很不好意思，吭哧半天，才扫了我一眼低头说：凭你和摩瑞夫人结下的情谊，她不会拒绝的。这两个人一起出去还用问吗？我一听，笑了，说：你这个人真是想出国想昏了头，怎么可以这样打别人的主意？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嫁给你？别忘了，你是大夫，我是护工，天上地下，怎么可以？开玩笑！他发起急来，说：你逼我说，我说了，你又笑话我。我说过，这本来是将来才对你说的话，你硬逼着我现在说了，想不到却使你误会和嘲笑。我真后悔，说得这么早。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说才不算早呢？我紧追了他一句。他又颠三倒四地解释了半天，我才弄明白他的原意是：在教学的过程中，看两个人的发展，若是双方都对对方没有恶感，又有吸引力，他就向我提出求婚；如果能结合，就一起出去，不成，仍然是好朋友，是可以帮他转求摩瑞夫人作担保人的。他认定我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对他说，我既不可能嫁给他，也不愿意学习下去，他的如意算盘不就落空了吗？他认为不会的，他相信我不是个不求上进的女孩子，否则，背乡离井跑北京来闯荡个什么劲儿，还不是为了见世面，求发展。现在有这么好的老师送上门来，又不收学费，教给她可以发展的本领，只有傻子和白痴才不肯呐！他说学好英文和电脑受用一辈子，现在各行各业招聘人，会英文、电脑和开车是首选对象。他无法教我开车，但保证可以教会我英文和电脑；年纪轻轻的不学将来要后悔一辈子的。他越说越放得开，且头头是道，我完全被他说服了。话说开了，心里头也就豁亮了。虽然他的出发点和作法实在叫人讨厌，但对我不仅没什么伤害，还不无好处。从他这番自我表白和劝我上进学本领的态度看，说的都是实在话。我笑笑说：看来，我非上你的圈套不可了。他说：完全是自觉自愿，不强求。我说：你像块大粘糕一样粘上我，还说什么自觉自愿？这那里是教人学本领，完全是打鬼子攻碉堡一样，什么战术全用上了。他裂嘴笑了。
星期天出发时，他背了个旅行包，装得满满的，我却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我来北京两年多了，近处的公园都已去过了，这爬香山还是第一次，跟着这个“卖迷魂药”的小大夫到处走走看看，挺新鲜的。这山高，天也高，空气里好像有股甜滋滋的味道。累了，就找个僻静地方休息，他打开包，拿出吃的和喝的，还有小收音机，放着轻音乐，还真有点人们常说的那个浪漫情调呐。他看我挺高兴的样子，就越发献殷勤，忙着弄吃的、弄喝的，还搜肠刮肚地说些笑话逗我乐。两个人边吃边谈，他主动地介绍他的家庭情况，父母在家乡种田，姐姐和丈夫在县城里开了个成衣店，他上学的花费全是姐姐提供的；大学毕业被分配来医院工作，大医院讲学历、讲资历，且得熬呐。他突然打住话头，沉思起来，好像勾起什么心思似的。音乐带放完了，他换上英语教学带，是标准发音，他示意我跟着学。还说收录机和磁带都是送给我自学用的。我看他情绪又好了，就关了收录机，开门见山地问他：“曲线出国”又是什么意思？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低下头去不看我，自言自语地：这个坏家伙，还是给我捅出来了。我催问他半天他才抬起头来，对我苦笑一下，说出了他教我学英文的想法和计划：他想去美国留学，拿学位，改变现状，但没有海外关系，没有人担保，就很困难。想求摩瑞夫人帮忙，又怕被拒绝，想让我转求她。他把这一想法同姚大夫商量，姚大夫就把这叫个“曲线出国”。姚大夫还问他怎么报答我？他说他计划教我学英语和电脑作为报答。姚劝他不要先亮出交换条件，免得我骂他卑鄙，不如先作师生，看发展，也许将来可以一起出去，也说不准。等我的英文和电脑都上路了，再提要求比较好。如果发展成可以一起出去最好，如不成，凭我已学到手的英文和电脑，完全可以找个比现在好得多的工作，这样也算对得住我了。他一口气说出了他和姚大夫两个人的阴谋诡计和如意算盘，好像见不得人的丑事被揭穿，满身不自在。我看他说话的态度是诚恳的，不像是在编瞎话，可我还是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相信我可以帮上他的忙，还有可能和他一起出去？我再问他。他一下子蔫了，很不好意思，吭哧半天，才扫了我一眼低头说：凭你和摩瑞夫人结下的情谊，她不会拒绝的。这两个人一起出去还用问吗？我一听，笑了，说：你这个人真是想出国想昏了头，怎么可以这样打别人的主意？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嫁给你？别忘了，你是大夫，我是护工，天上地下，怎么可以？开玩笑！他发起急来，说：你逼我说，我说了，你又笑话我。我说过，这本来是将来才对你说的话，你硬逼着我现在说了，想不到却使你误会和嘲笑。我真后悔，说得这么早。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说才不算早呢？我紧追了他一句。他又颠三倒四地解释了半天，我才弄明白他的原意是：在教学的过程中，看两个人的发展，若是双方都对对方没有恶感，又有吸引力，他就向我提出求婚；如果能结合，就一起出去，不成，仍然是好朋友，是可以帮他转求摩瑞夫人作担保人的。他认定我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对他说，我既不可能嫁给他，也不愿意学习下去，他的如意算盘不就落空了吗？他认为不会的，他相信我不是个不求上进的女孩子，否则，背乡离井跑北京来闯荡个什么劲儿，还不是为了见世面，求发展。现在有这么好的老师送上门来，又不收学费，教给她可以发展的本领，只有傻子和白痴才不肯呐！他说学好英文和电脑受用一辈子，现在各行各业招聘人，会英文、电脑和开车是首选对象。他无法教我开车，但保证可以教会我英文和电脑；年纪轻轻的不学将来要后悔一辈子的。他越说越放得开，且头头是道，我完全被他说服了。话说开了，心里头也就豁亮了。虽然他的出发点和作法实在叫人讨厌，但对我不仅没什么伤害，还不无好处。从他这番自我表白和劝我上进学本领的态度看，说的都是实在话。我笑笑说：看来，我非上你的圈套不可了。他说：完全是自觉自愿，不强求。我说：你像块大粘糕一样粘上我，还说什么自觉自愿？这那里是教人学本领，完全是打鬼子攻碉堡一样，什么战术全用上了。他裂嘴笑了。
从此以后，我又积极地学起了英文。但我有个先决条件，就是凡是为我学习所买的一切用品，我都要付钱，不然不学。我明明白白告诉他，是为了将来什么也办不成时，谁也不欠谁的。他勉强同意了。这以后，每逢大休他不值班时，总是提前要我某日不接工作，随他去玩或参观展览。这个时候，我心里总是很矛盾的，从心底里很喜欢跟他一起外出，从他的谈吐中，可以听到和学到好多新东西，这是在我的姐妹们的圈子里所不可能有的。但又担心这样下去没有什么结果，偷偷摸摸的实在别扭，加上姐妹们说长道短的，我总是编些瞎话来搪塞她们。时间一长，她们也有些怀疑我的瞎话了；正在我心烦时，他又来约我去看电影，我谎称说已经接了工作，不能去。他要我请人临时替一下，我说不行，找不到人替；他要帮我去找人，我说就是不想去。他一听火了，说好不容易花大价钱买到的票，却不想去，好吧，大家都不去，说着把票一撕两半。我急了，忙将票夺了下来，又糊了起来，还是随他去了。这以后，我有些豁出去了，有约就应。姐妹们则不断提醒说，不要上了他的当。虽然我嘴上说着不会上他的当的话，心里却想着另一个问题：这是一宗交易，也许将来我本领学到手，他却出不了国，这到底是谁上谁的当啊？我忍不住，就对他实话实说了。他笑了，说：小小年纪想的那么复杂，不怕老的快。这种交易，也许是最佳选择，谁也不会上当。不久，他请人帮忙组装了一台电脑，约我去他住处玩游戏和教我操作。我就顺便帮他洗洗衣服和收拾收拾屋子，他不让我干，说等当了他的媳妇时再干也不晚，我骂他想的美。时间一长，他就对我动手动脚，拥抱、亲吻，我都依他，再进一步，坚决不同意，并以断绝来往作盾牌。他尊重我，不再有过分要求，我也就放心了。有时不接工作，集中时间学习，两门课进展的很快，我和他都很高兴。很快，临近春节了，两个人都准备回家过年，他忽然提出说，他认为我的英文和电脑已经上路了，可以靠字典和资料自学提高了，紧接着他话头一转说：是考虑做夫妻还是做朋友的时候了。如果同意做夫妻，就利用春节假期去看望双方的老人，征得他们的同意就结婚。他让我表态。我问他，这是不是又是小姚大夫给他出的主意。他不正面回答，只说小姚大夫早就说过：小凤从形象到人品，都是可以打满分的，绝对是贤妻良母型的。如果他再不下手，姓姚的可要抢婚了。我说，你们当大夫的，不考虑怎么给人看好病，却老琢磨女人，真是没出息。他说，这也是人生大事，不能不琢磨。
通过这几个月的交往，彼此的脾气秉性都了解的更多一些，他有上进心，没有恶习，长相和品性也不错，而两家的家境也算是门当户对。最担心的还是文化和学历上的差距；虽然，每当我提及此事时，他总表示不在乎，但我却很在乎。所以，我还是按早已想好的对策说，不改变工作和身份，不和他谈婚论嫁，不愿意让人们指着他的脊梁骨说，这个堂堂大医院的大夫真的找不到老婆了，娶个小护工，真丢人！他见我态度坚决，就同意缓一步，但要求先去看望双方的家人。他又施展了他的“粘糕”战术，我只好同意了。双方老人对我们的结合表示满意，只是我的家人也有我同样的担心。我对他们说我会处理好的。
过了春节，我们又一同回到医院，他马不停蹄地帮我找工作，也许该着好运气来了，在他的一位病人的帮助下，我去中国科学院下属的一个单位资料室做资料员，英文和电脑正好用得上。收入虽少，但工作很轻，又可以学习提高，我俩都很高兴。姐妹们也另眼相看，夸我路子走对了，反过来劝我嫁给小王大夫。我的工作刚刚熟练了，王岩的同学又帮我找到一所大学图书馆的资料工作，工作稍累些，工资也比原来少些，王岩让我去，说大学里可学的东西多，是提高文化知识的好机会。平时晚上和大休日，我除了努力学习英文和电脑之外，还读小说、科普读物等书；上班时学校有什么讲座，能听得懂的，也跟着去听，有时则去图书馆翻看纺织和剪裁的杂志……王岩则积极向美国有关大学发电子邮件申请留学。不久，我俩举行了最简朴的婚礼，就搬到一起住了。
（三）
一晃我们结婚都快半年了。我的工作很顺利，学习上也很有长进；王岩联系的学校也都有回复，最后他选定美国德州一所大学读公共卫生专业。这之前，我们已经和摩瑞妈妈联系过了。她愿意作王岩的担保人。这样，王岩就按期去学校报到了。在他走后一个多月，我突然感到身体各方面都不对劲儿，经医生检查，我怀孕了。我立刻写信告诉他，他回信要我把孩子打掉，还重申我俩订下的四年内不生孩子的约定。我告诉他想生下这个孩子，这样生活不孤独。他不同意，骂我小农意识，这么早生孩子，既误了自己，又教育不好孩子，坚决要我打掉。我说些应付他的话，要他好好读书，不要为我的事操心。没多久，我妊娠反应很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害了大病似的，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严重影响了工作。姐妹们也为我焦急，有人也劝我不如打掉孩子，等将来有条件时再生。我犹豫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辞去工作，回老家生孩子。我写信和王岩商量，他很生气，连续给小姚大夫发来电子邮件让他劝我不要这么早生孩子，对大人、对孩子和对小家都百害而无一利。我以头胎孩子聪明为借口来搪塞他，等我回到老家给他写信时，他不再给我回信了。
在家里，我不能闲着白吃饭，得为孩子出生后的花费作打算。我们那里乡镇企业挺发达，十几个人，几十个人的小厂子挺多的。我请邻居们帮我找些可以拿回家干的活计。她们帮我找来抽纱和挑花的计件活，我身体反应轻时就多干些，反应厉害时就少干些，自由得很。几个月下来，我积下了一些钱，除了为未出世的孩子存下一些外，就分别给爹妈和公婆一点，他们很高兴。慢慢地我的反应逐渐减轻和完全消失，我请邻居姐妹们休假时送我去医院作产前检查，几次检查，胎位正常，我高兴地写信告诉王岩我的预产期，并预言我会给他生个胖小子，让他等着当爸爸。他还是只字不回，我以为他功课忙、打工累，没功夫写信，等给他生了儿子，他会高兴的。真是应了我的心愿，我如期生了个胖儿子，很壮实，我的奶水足，小家伙吃饱喝足，不哭也不闹，很乖。我立刻给王岩写了封长信，尽量详细地描绘了儿子的种种表现。可是这个坏爸爸，还是只字不回。我也生气了，不再给他写信。月子里我也没全闲着，在翻看姐妹们拿来的图案样册，除了咱们国家的，也还有阿拉伯的、意大利的和法国的，我突生奇想，参考各个国家好看的图案，用电脑拼成各式各样的新图案。姐妹们看了以后都说好，还七嘴八舌地叫着要送给设计专家看看，说不定还可创出新产品来。我也很高兴听听专家们的意见。她们跑了几家厂的设计部门，得到的回答却是一样的：不成个东西，没什么新鲜的。但我还是不死心，越拼、越上瘾，还把自己认为满意的设计，用布料制成小装饰。姐妹们看着喜欢的就随手拿走，没料想这些小饰品却引来一位年轻的小刘设计师的注意，他说我的拼图虽然还很粗糙，但有想法，可以改的更好。他认真地提了意见，还借给我好几本图案样册。我得到鼓励之后，拼图的劲儿更大了。孩子满月之后，我一边干活，一边继续搞拼图，认为好的，就做成成品。姐妹们认为好看的，就拿来布料定做和学着做。不知怎么有的小饰品传到一个厂子的厂长手上。这位厂长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工人们亲切地称她许大妈。她约见了我，要我去厂里上班，专门用下脚料做各种小饰品。我高兴的不行，日夜加班赶做。不到两个月，小饰品的销路挺好。许大妈又拨给我三个年轻的小姐妹作我的助手，还让我大胆地设计新图案。我和小姐妹们齐心协力，不久又推出一批新产品，销路同样火爆，厂领导又拨给我五个人，还给我加了薪。我首先想到把这个好事儿写信告诉王岩；还设想今后孩子的花费也不成问题了，就把这些时集下的三千多元钱，寄给北京的小姚大夫，请他想法兑成美金寄给王岩，多少帮他一把，省得他打工太累。这次很快就接到他的回信，说他病了一场，正无力支付房租时，这三百多美元太救急了。我写信骂他认钱不认人，太没良心了！他回信又是道歉，又是诉苦，最后还说同住的中国同学都很羡慕他有我这样的好妻子，是他的福分，愿我贤妻良母的爱心永存。后来，我才回过味来，这个家伙话里的意思是让我不断地给他寄钱。
不久，厂里有人传话说：在美国纽约和旧金山两地举行抽纱等产品的交易会，各厂派代表团去参加，其中还有一名女工去现场实际演示产品的制作过程，以推销自家产品。厂里已派了有经验的徐大姐去，现正脱产学英语。我听后心里一动，这是多好的机会，可惜我去不成，不然，顺路去看看王岩和摩瑞妈妈该多好啊。姐妹们也替我惋惜，都说我去最合适，英语不用现学也够用了。我说我刚进厂，没什么贡献，这种事不会有份儿的。不知哪位好事的小姐妹对许大妈把王岩留学美国和我认识美国老夫人的事儿全说了，还添油加醋地加上若我能去通过那位美国夫人打开市场对厂里的产品外销很有利一类的话。许大妈立刻约见了我，详细询问了我和摩瑞妈妈的关系，以及她喜欢的小饰品等情况；还让总工程师当场测试了我的英语会话。最后要我加班赶制一些美国老夫人所喜爱的图案的产品，而且不限于用下脚料，可以根据需要剪裁面料。我和小姐妹们日夜赶工，希望自己亲手制出的产品，能打入美国市场。在代表团出访前三天，许大妈突然通知我马上去买服装，跟总工学习一些有关产品的英文名称和知识，准备随团出访。我喜出望外，一时昏了头，不知说什么好，高兴的直流泪。领我去买服装的丁秘书告诉我说，许大妈为了争取我这个名额可费了不小的劲儿。总工和徐大姐去纽约，许大妈和我去旧金山，许大妈表示她英语不行，全靠我了。我虽心里高兴，也感到责任重大。买回服装之后，我去找总工学习有关专业知识和应注意事项。接着是打包产品和应带的工具等；还得为儿子的吃、喝、用忙活。等完全静下心时，本想给王岩和摩瑞妈妈打个电话，将这一喜讯告诉他们，但又想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给他们一个惊喜，也挺有意思的。
我和许大妈到了旧金山，这是华人较多的一个城市。许大妈忙着和来参观的华人同胞交谈；她让我除了演示产品制作之外，多和美国人交谈，征求他们对产品的意见和要求。我对每个人的意见都仔细记录下来，听不懂的请他们写在我的小本子上。许大妈对我的工作很满意。我们展出的产品全部卖出，还有不少订单。会期一结束，许大妈就让我去看王岩和摩瑞妈妈，并让我带些样品去问摩瑞妈妈可否帮我们联系代理商？我立刻给摩瑞妈妈挂了电话，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要我买好机票再打电话告诉她，她去机场接我。
两个人相见之后，那个亲热劲儿不必说了。她要我住下来，做她的女儿，然后再把儿子接出来，若愿意也可以做她的孙子。我告诉她，我是来工作的，并说明要她帮忙联系代理商的事情。她带我去看了她的小杂货店，店名叫个“9角9店”，专卖一、两元的小商品。她说美国各地这种小店多得很。她请了一位黑人中年妇女看店，她自己只管进货等大事。她表示她的小店可以进些小饰品，没力量进大件东西，她可以帮忙联系别的店铺。我在摩瑞妈妈家住了一夜，谈了我和她分别后的生活和工作，她最满意的是我可以和她交流了。我决定第二天就去看王岩，当晚给他挂电话，可老没人接；第二天早上临登机前又挂了电话，还是没有人接。我心里有些发慌，摩瑞妈妈劝我可以去学校找他，就是不住在原公寓也可以通过同学们找到的。
我一下飞机就直奔王岩的住处，和他同公寓的三个中国同学对我说他经常不回来。他们问明我的情况，旋即露出惊奇的神色，我预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请他们实话告诉我，但他们谁也不开口。我拿出我和儿子合影的照片和这次来美国厂里发的180美元零用钱，简要地说了一下只想见王岩一面，厂长还在旧金山等我一起回国。不管王岩出了什么事，请不要瞒我，我诚恳地请求他们。最后是一个年轻姑娘说：王岩和一个法国女人打得火热，已同居多时了，经常不回这里来。我一下子惊呆了，极力克制着，不使自己哭出来，只觉得喉头发干，说：请给我一杯水好吗？我一口气喝完了水，平静下来，将照片上我的影像撕了下来，把儿子的照片和180美元放在一起，说：请将这转交给王岩好吗？我回国后会将离婚协议书寄给他。稍停，我又说：这是我和他结婚前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看来是祸躲不过的。我谢过他们，转身离去。他们决定开车送我去机场，并示意我收回美元。我说，我就要回国了，不需要了，对他多少是个补贴，就给他吧。他们又是惊奇的目光。回到旧金山，许大妈一见面就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像见了娘家人一样，再也忍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许大妈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拍着我的肩头说：不哭，孩子！凭着你的聪明和技术，不用靠别人，你也会生活得挺好的。
回到厂里后，姐妹们有人问我：后悔和王岩结婚吗？我说：不，不但不后悔，还得感谢他，是他教会我许多知识和本领。否则，我也许不会有今天。
（四）
我刚转成正式工不久，纺织业不景气，各厂减产裁员，我下岗了。和姐妹们商量今后的打算，她们鼓励我再去北京找出路，我也觉得外出打食吃比在家里等食吃好，就决定和刘欣、毛青一起带上一台缝纫机和一台电脑去北京。先是制作抽纱、挑花等小饰品，后来又用丝绸下脚料缝制被罩，两样制品都很好卖，老外也很喜欢。除了维持生活，还能打钱回家。同时下岗的姐妹知道后，都求我接纳她们。我告诉她们要耐心等些日子，等我们站稳脚再接她们出来。
（五）
摩瑞妈妈得知我的情况后，劝我去美国，不容商量寄来邀请函和机票；刘欣、毛青两个人也鼓动我去，兑换了两千美金就上路了。到了美国，摩瑞就要把她的“九角九”小店交给我经营，我不愿意挤掉看店的黑妇人，没有答应。后来，我从媒体上发现山东有人在洛杉矶经营菜场，生意挺好，我想去看看，能否在这方面找找出路；摩瑞也同意。我立刻飞去洛杉矶，请求老乡教我种菜。我提出管吃、住不要报酬。三个月后，我回来和摩瑞商量种菜的事儿，正好她有块地荒着，让我做试验看看行不行。我在国内大学图书馆干过活，知道大学里全是能人，就在地里采了些土样，拿着去找中国留学生帮忙化验，看种什么菜合适。巧得很，在大学生公寓，我遇上了一位北京来的和我同姓的留学生齐平，我和他一见如故，他为人热情，答应帮我找农林专业的同学化验。同学们化验了土样后，还亲自到田里实地考察，和我共同制订种植计划，还鼓励说我有发展眼光，种菜前景很好。我要付他们酬劳，他们不要，希望我能把菜种好，他们将来能吃上便宜菜就行了。
买来菜种，我一个人日夜赶工翻地播种。先是引来附近遛早的美国老人们观看；还引起一位果园主陆杰的注意。他是北京一所中学的音乐教师，伯父过世后，来美国继承遗产，和伯母美国人辛西娅决定卖掉果园回中国生活。他先是借工具给我，随后又邀我去他家休息喝茶；看我一个人干活辛苦，还帮我干。我很感激他。在他的帮助下，我精心管理菜地，各种菜蔬长势良好，成功了。不仅陆杰和他伯母替我高兴，连遛早的老美也祝贺我。
陆杰家的客厅里摆着钢琴，挂着提琴、吉他等乐器，我去休息时，请求他弹奏。他弹琴时我下意识随着他弹的曲子哼了起来，她发现我能唱，就让我大声唱出来。我唱完一曲，请他这位音乐老师批评指正。他先夸我唱的好，然后再纠正我的发音和换气等问题，鼓励说我可以唱得更好。我一高兴把我所会的以及摩瑞住院时教我唱的美国民歌小调等也全唱了。他很惊奇，说我的基本条件，经过指点和培训完全可以去电台竞选歌手。我高兴地笑起来，说：愿在陆大哥的教导下成为一名护工歌手，专给病友们歌唱，使他们早日康复出院。他严肃地表示他所说的是实话。这以后，凡是休息时，他都主动操琴要我唱；我除了请他纠错外还请他教我唱新歌。
我把过密的菜间拔下来分送给邻居老美，他们很高兴，但一定要付钱，否则不拿菜。我象征性地收一点。因此，遇有节日，或他们家庭聚会时，还邀我去做客，我都是带上些新鲜蔬菜去问候他们。并对他们说，今后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叫我。之后，有些独居老人遇有难处时，叫我去帮忙，我都带上些蔬菜和水果去看望他们，因此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试种成功后，我想大干，先同摩瑞、吉米律师和齐平等留学生商量，他们也都支持我。我瞄准陆杰的果园，想在果树间套种蔬菜和鲜花；水果蔬菜和鲜花都是生活必须品，不愁卖不出。我试探着说服陆杰和辛西娅和我一起干。开始他们犹豫，因为正和买果园的协商价格准备签字。在我死说活说的鼓动下，最后同意一起干。我立刻又请留学生化验土质和就采光问题给我出主意种什么菜和花。他们又帮我制订了具体播种方案。我想从国内请工人，齐平建议找墨西哥工人主打，他可以带些留学生来帮忙，这样可以省去好多麻烦。我听他的，请来五位墨西哥工人，很快就翻地下种了。从此以后结识了更多的留学生，我待他们如兄弟姐妹，他们也把我当亲人；其中一个随齐平来干活的叫冯娟的姑娘干活不惜力，又干得好，我特别喜欢她。她告诉我她不是学生，是来寻她男友的，一时找不到，是齐平大哥他们收留她，她想跟我一起干活，管吃、住就成。我同意。
套种失败，原因是果树的杀虫剂影响了蔬菜和花，被退货，损失挺大的。我很难过。陆杰辛西娅和齐平他们都开导我说，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第一次试验有点闪失，不可怕；既然已经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设法避开，就成功一半。他们的话在理，我下决心从头再来，改变果树杀虫方法，果然成功了。
蔬菜和鲜花不断上市，有了收入，我和陆杰商量，买了活动房子，装了电话，注册挂牌《华美农场》，我让他当场长，他让我当，他做副的；我说我没有什么文化，怕干不好亏了。他说他是有点文化，但不如我有干劲、自信，这是干事情最重要的，他愿意听我的，让我放心大胆地干。经过交往，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文化人，对别人的关心，完全发自内心的真诚；他同样经历了不幸的婚姻，他妻子认为他放不下知识分子的臭架子，不愿意和她一起走穴赚钱，带上女儿离他而去。他和他伯母对我很好，视同家人，我对他们也是以诚相待，称他陆大哥，随他叫辛西娅伯母。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商量事情时，他突然插话说他伯母说我是理想的贤妻良母，谁娶回家都是最幸福的，还说叫他莫失良机等一类的话。我早已觉察到他对我的好感，所以趁机向他全面介绍了我的出身、经历和婚姻现状，说我已提出离婚，对方不同意，一直拖着。他听后，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很不自在。
吉米是摩瑞的私人律师，两个人私交很好。我一到美国她就介绍我认识吉米，以后有关法律问题都向他请教；他都很热情地帮助我。他妻子患病过世，留下一个患自闭症的小女儿多丽丝，我每次登门求教时，总看到多丽丝一个人独处，对看护她的黑妇人不理不睬。也许从小姑娘身上联想到我在国内的儿子；还有母爱的本能，我都主动去抱抱她，说说活和她玩玩。她也愿意和我玩，每当我离去时，她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我和吉米劝说半天她才平静下来。不久，吉米公开向我求婚，他说他和女儿都爱上了我，需要我成为他家的一员，并说摩瑞也是赞成的。我同样说了我的婚姻状况，但他很执着，说他决不放弃，他和女儿会耐心等待的。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却遭遇上这样的情感纠葛，两个男人都是很优秀的，我却一点高兴不起来，也许还没从婚变的阴影中走出来，将来又会怎么样，不敢想，但得谨慎应付当前局面才是。
我要在北京和我一起打拼的姐妹刘欣和毛青来美国，让她俩分管财会和出纳，让冯娟管后勤总务，冯娟说什么也不干，只求干些劳动活。在我再三追问下，她才哭诉了她的经历：她从四川到北京当保母，和邻居大学生史诚未婚先孕，史诚去美国留学，史妈妈去了东北女儿家，她肚子大了以后，和史诚失去联系，又被主家辞工；后来在医院生下孩子只身逃走。去海南找同乡姐妹找工作，遇上坏人，以介绍工作为借口，要强暴她，她失手将那人打死；姐妹找人带她去深圳，偷渡到香港，后又随一位好心的牧师来到美国，可史诚已不知去向，只好黑下来，不敢出头露面，怕连累别人。我劝她放心干活，不会有事的，愿意帮她找到男友和孩子。我告诉她，我在北京医院里干过护工，可以请护工姐妹帮她找到孩子，赶快领养下，免得被别人领走。她写下当时在医院生产前后的详细情况，我立刻和北京的护工姐妹联系查找，不久就在民政部门找到了。我让她写信委托我的姐妹们给接出来，然后再让我山东老家父母帮她带。因为她不愿意让她父母知道她未婚生子。后来才知道姐妹们是通过当年对我特好的闫护士长出面作保，会同那家医院的人才把孩子又接出来的。冯娟特别高兴，把我付她的工钱全部寄给孩子。
（六）
蔬菜大批量上市时，我们请留学生、工人和邻居们一起庆祝，在陆家客厅里聚餐。席间，陆杰突然宣布：华美农场齐小凤场长独唱音乐会开始。我大吃一惊，看到辛西娅主动去钢琴前就坐，陆杰拿起提琴。我意识到这是陆杰的“预谋”。大家一齐鼓掌哄我唱歌我红着脸站起来说：我唱的不好，但在今天这个值得高兴的日子里，我愿意给大家唱，就让我用歌声来感谢大家对我的帮助和支持吧。随着陆杰的提示和伴奏唱起来。在唱美国歌曲时，我主动请摩瑞妈妈和老美邻居一起唱。刚唱完歌，刘欣和毛青又起哄说：小凤姐舞也跳得好，请她也给大家跳跳好吗？大家又一起鼓掌哄我。也许过于亢奋，我脱掉外衣跳了起来。陆杰娘俩仍操琴配合，我不时变换舞姿，并招呼大家一起跳，留学生老美邻居也站起来和我共舞。舞罢，我把平时和陆杰等人商量好的远景规划说给大家，大家很赞同，还补充了好多想法和做法。看得出大家情绪非常高涨，突然齐平提出：小风姐，干脆成立个中国留学生之家，你就是当然的家长。人家鼓掌赞成。我忙说：家长不敢当，大家能把这里当成家，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我愿意全心全意为大家服务。大家又齐声喊：你就是我们的大姐大。实际上，我早已把留学生当良师益友，事事依靠他们，他们也把农场当成家，每逢节假日常来探望和帮工；我为他们做好吃的，为他们理发和缝缝补补，他们为我们补习英语和传授信息和知识。他们有什么烦心事，也愿意对我说说，能帮上忙的，我都竭尽全力帮忙，帮不上的也会诚恳的劝慰和陪着流泪。要知道，在异国他乡，这种亲人般的相依相靠，相帮相助，是极其难得和非常宝贵的。后来，这“之家”的成员不仅仅限于留学生而是扩大到许多来美国闯天下的中国人。
留学生范礼正在写博士论文，他妻子张珊嫌数学专业找不到赚钱的工作，逼他改专业，并以离婚相威胁，范礼很痛苦，找我去劝说张珊。我约上两位女留学生，带上几样新鲜菜去拜访她，说明范礼即将拿到博士学位，不能轻易改专业，至于将来的工作，等拿到学位再说。想不到她蛮不讲理，不但不听劝，还撵我们走。三天后，我们又去了，她态度更坏，骂骂咧咧地说什么她不希罕什么博士学位，不改专业就离婚，凭她的条件，找个有钱的老外也不在话下，谁喜欢范礼就干脆嫁给他，不要再登她的门。我们一听气坏了，江莉马上还击说：凭你的条件，还不如个心里美罗卜，瞎了眼的老外也不会要你的。我装白脸，还是好意劝她不要闹，影响论文写作，拿不到学位，更赚不到钱。她听不进去，还是恶言恶语地撵我们，我也火了，说：我们马上劝范礼和你离婚，你可别后悔。回来后，我和陆杰商量，让范礼暂住他家写论文，冷他妻子几天再说。一周后，张珊急了，到处找范礼，不知怎么打听到我的住处，就跑来和我闹，更说什么我霸占她老公，得有个说法，还扬言，再不交出范礼，她要去报警。大家决定给她点颜色看，让范礼写下离婚书寄给她，限期签字，法庭上见。她一收到离婚书就跑来找我，又哭又闹地骂范礼没良心真要和她离婚，她决饶不了他。刘欣，毛青冷言冷语嘲讽她，我也撵她走，说她再闹就要报警了。她看我们的态度强硬了，嚎了两声，就软下来，哭着说，原本是吓唬范礼的，希望他改了专业就算了，没想到会是这样，求我劝范礼回家，有事好商量。我说我不知道范礼在哪里。刘欣说：还是离了好，别误了嫁老外。她放声大哭赖着不走。该吃饭了，刘欣又撵她，还是不走，哭得更伤心。我心软了，叫她一块吃饭。她一把抓住我，哀求说，小凤姐你是出了名的好人，说什么也得帮我找回范礼，我不能没有他。我趁热打铁，问了几句，若他坚持离婚怎么办？她说，我不离，这都是上了那些个说闲话的人的当，说什么范礼人老实，一吓唬就会乖乖地听话，我好后悔啊；还说什么我不帮她，她只有死路一条。我看她真有悔意，就劝她吃了饭回家，我帮她找回范礼。她千恩万谢，不吃饭就走了。我们给范礼出主意，要他约法三章，防止她反悔。博士就是有学问，一下子写了十条，送给张珊，她看了，虽然骂骂咧咧，还是乖乖地签了字，保证好好过日子，不再胡闹。
女留学生茹铭在餐馆打工时迂上一位老美教员杰克，每天晚饭时都来用餐，先是以多给小费，然后就提出约会，请她去俱乐部打保龄球、游泳和去海边捉蟹、钓鱼，变着花样讨好她。开始她以平等交友为限，也抡着付费，慢慢地杰克加剧攻势，鲜花，礼品送至学校和公寓，有时还陪坐在一旁不走。她后悔与他交往，想方设法躲避他，最后和室友另租住处逃脱他的纠缠；也真巧了，没料想所租房子的房东却是他母亲。老人得知她们和儿子认识，不让她们住地下室，而住地上，房租也不增加。室友觉得难得的优惠，劝她住下，她痛苦极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很想见见这位多情的老美，说好约个时间去她打工的饭店会面；没想到，第二天，杰克竟找上门来见我。和他交谈之后，我感觉到他是个诚实、厚道的大男孩，我劝茹铭考虑嫁给他。她吃惊不小，问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说像杰克这样老成、实在的大男孩，中国留学生中也不多，既然住进他家，更可以详细了解他的为人，人好就结婚，不成就明说，躲避不是办法。她同意考虑。后来，放暑假时，杰克母子俩想去中国旅游，愿出路费请她当导游。到中国后，她父母和哥嫂都同意她嫁给杰克；她才明确表示，等她毕业拿到学位再谈婚论嫁。杰克完全听她的，母子俩让她集中精力学习，不再打工，由他们提供生活所需。
一天，齐平给我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祖国亲人救救我，我错嫁了一头性虐狂野兽，被蹂躏得活不下去了，请救救我。台湾苦女子古美慧叩求。齐平说，这是他送外卖给老美家古美慧付款时夹带的，他想救她。我也同意，得想个妥善的办法。他说，借一个墨西哥工人给他，救出人来，暂住农场。我让墨西哥小伙卡森随他去。事后，我才知道，齐平泊好车在外面等，让卡森化妆成管道工进人老美家，故意将水管弄坏，硬拉老美去控制喷水，他则拉上古美慧跑出来上车逃走。古美慧对我哭诉了她的遭遇：她在台湾旅行社做招待，被这个老美花言巧语骗婚，婚后她就成了他发泄性欲的工具，长期关在屋里不准外出，老美外出时，把她锁起来，回到家，除了吃饭，就是强迫和她做爱不同意；就把她的四肢绑起来强暴，现在全身是病。太惨了！我禁不住流了泪，决定帮她打官司离婚。齐平找来钟灿律师免费帮她打赢官司，法院判老美每月收入的二分之一给美慧，直到她再婚。我让她先去治病，再考虑去、留，她治好妇科病，要求跟我干活，那儿也不去。
一天，傍晚时分，四个衣着不整的人在我的住处四下张望，我用英语问他们：要找什么人吗？他们听不懂，突然一个人怯生生地问我：是中国人吗？我说是啊！四个人齐卢说：好心大姐，救救我们，两天没吃东西了，我们被蛇头骗了。我让他们进屋给他们些吃的。他们说：每人化了三万美金，被蛇头带来美国，讲好包找工作。可一上岸，蛇头不见了，零用钱花光了，找不到工作，也回不去，怕是要饿死在美国了。哭着求我给他们指条明路。我问了一些他们在福建老家的情况，他们都是文化不高的种田人。我让他们先在农场干活。一对温州来的小夫妻，听说这里钮扣市场红火，就化大钱买了签证，跑来打市场，不幸，遭歹徒打劫，连回家的路费也没了，求助无门；经一位中国老乡指点找到我，他们拿出身份证和名片，希望能借个飞机票钱，并发誓一定归还。我给了他们八百美元，两口子千恩万谢地离去。
（七）
在忙着菜地的同时，高薪请来一位美国果木技师帕切特，谁知这位老美技师是个酒鬼，整天喝得昏头昏脑，不正经干活，我一时火起把他辞退了。辛西娅惊叫，他若是提起诉讼就糟了。果然，帕切特将我告上法庭，要求赔偿三万元。我一下子傻了，忙去求吉米想办法。经吉米取证辩护，最后判罚一万元结案。我很难过，一再向辛西娅、陆杰道歉，并声言这笔罚款从我的收入里扣除。他俩一点没埋怨我，反而安慰我说，花钱学点美国法律，不是什么坏事。这以后，我特别谨慎，事无大小，都三思而行，或请教吉米。随后，我去大学请来懂果木的留学生为我讲课，探索着操作，希望能找回些损失。
（八）
正当我忙得不可开交时，一直不同意和我离婚的王岩突然找来要求团聚。我拒绝，他赖着不走。与此同时，原先在国内举荐我进纺织厂的设计工程师刘波和他的表弟郭冰从澳洲来美国，要我帮忙找工作。刘工对我有恩，而郭冰英语不错，又会开车，这时农场正需要人对外联系，决定两个人都留下。王岩也趁机要求和他们一起干，陆杰对留刘、郭二人没有意见，对留王岩不怎么高兴。我诚恳地对他说，我能从一个护工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王岩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我想你不愿意让我做个忘恩负义的人吧？最后他勉强同意了。刘、郭二人提议他们三人成立一个小组，王岩对美国情况熟悉，由他负责。开展工作后，郭冰的工作最出色，他也很会做人，经常带回些小礼品、小玩艺儿分送大家；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只有冯娟一人拒绝接受他的礼物。
（九）
蔬菜鲜花和水果的生意都挺好，我想去学餐馆经营，为今后发展做准备，大伙也同意。齐平介绍我去他打工的陈记饭馆，陈娣老板对我热情欢迎，细心教我，还和我谈了她和齐平的关系以及她的婚变情况。她也是个苦命人，十二年前在国内和中学同学结了婚，刚生下女儿不久，发现丈夫有外遇，吵了起来，对方提出离婚，她同意了。三年后，在美国开饭馆的哥哥帮她找了陈记饭馆老板陈阿昌。阿昌好赌，欠下一屁股债，债主上门催讨，扬言限期不还要整死他。为了给陈娣娘俩留下饭馆作生活来源，阿昌先将饭馆过到陈娣名下，再和她离婚，逃走。好多年无音信。我很感慨说：看来阿昌是个有良心的人。她说阿昌走后，她一个人经营饭馆很困难，可巧这时齐平来店里打工送外卖，她觉得小伙子为人实在可靠，有什么难处愿意和他商量，他都认真地出主意和帮忙。一天齐平的车坏了，她把自己的车借给他去送外卖，没想到遇上两个黑人抢他，他为了保住刚收上来的三百元饭钱和她的车，和黑人打了起来，肚子被捅了一刀，幸亏被过路的一位美国老妇人大喊叫警察才把两个黑人吓跑了，并把他送到医院急救。她赶去医院一看，他的伤很重，特别难过，埋怨他不该反抗，要车要钱都可以给，保命要紧他却说没事。她心里更过意不去，他脱离危险后，她接他回家，亲自侍候他；稍好后，他要回公寓，她不让他走，接、送他上、下课；他伤好后，让他帮忙管管账，付他高薪，他不同意，他说他是学社会学的，愿意送外卖，多接触社会和人。他一直想答谢救他的老妇人，真巧了，一天让他碰上了，特别高兴对她说，想免费给老人送些饭菜作答谢，她很同意。慢慢地，他和老人成了忘年交，陪老人打牌，帮她按摩受伤的腰腿，老人无亲人，要立遗嘱，把房子等家产赠给他，他不要，提出给老人成立个基金会，帮助中国有困难的留学生，老人很高兴。我脱口而出，真是个好小伙子。她笑笑说：不怕你笑话，我深深地爱上他，几次向他示爱都被他拒绝了，他劝我和阿昌复婚，和他做姐弟。我也表示她该和阿昌一起还上赌债复婚。她叹道，人影都不见，怎么复法？我也为她惋惜。
不到半年，我们买进一家中等规模的饭店，整理装修后，改名《华美餐厅》，以供应中国各大菜系的名菜佳肴为主，坚持饭菜质量和整洁舒适用餐环境为服务宗旨，生意比预想的好，很快结识了许多中、外新朋友。一天，晚餐时，两个美国黑孩子用完餐，趁忙乱，不付费就走，被服务生抓回一个，逼他付钱。我一看小家伙瘦弱的样子，肯定是饿了，又没钱，就对他说：没带钱吧？下次带来，放他走了。三天后，他又来了，找到我，要求打工吃饭，我对他说，用童工犯法。他迟疑一下说，他叫尼克，父母失业，有人要他运送毒品，他不愿意。我夸他是好孩子，给他饭吃，对他说，以后饿了就来找我。小家伙每次来都给我带个他自制的小玩艺儿，我谢过后给他饭吃。也是一次晚餐时候，一位70多岁的美国老人，进门用汉语问好，我和陆杰一看，认出他是常在一条路的转弯处举着牌子的讨要的老者。交谈中，他说当年在朝鲜打仗时被中国志愿军俘虏，仁道相待，对中国人留下好印象。酒足饭饱后，说东道西不走，我请他对饭菜提意见，他连声称赞，假意掏钱，就是掏不出来。我说没带钱，下次补上，早点回家休息吧。他谢过后走了。不久他又来了，叫了酒菜，执意要请我喝一杯。我看他诚恳的样子，不好拒绝，就陪他喝了一杯。他很高兴；再让，我说在工作，不能多喝。他掏出钱要求将上次的饭钱一起付清。我说：这次是你请我，上次算我请你，不付了。他说他叫乔恩，当年大学毕业后结婚不久，就应征去朝鲜打仗，幸亏被俘虏没有打死，可恶的战争毁了他一切，回来时，妻子和没见面的儿子不知去向，一个人孤独寂寞。他哭了，也醉了。我帮他叫了计程车回家。以后他成了常客，有钱时，出手挺大方，没钱了，就找我明说养老金花光了，又想喝一杯。我就满足他的需要。后来，他经常喝醉酒闹事，被关起来。我劝他戒酒，他满口答应，就是不改，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让他给饭店守夜，限量供酒，把他管起来。他同意，工作尽职尽责。农场的老邻居们也经常来用餐，有人还带家人和亲友来聚餐，其中各界人士都有。
留学生严明宇是个帅小伙，来店里打工，我让他送外卖，不久结识一家美国老板，老板女儿对他一见钟情，要求每天变换花样为她送外卖，并多给小费，最后要求嫁给他。小严拒绝了她，对我说了，并提出不再去给那家老美送外卖。三天后，老板和女儿找上门来，求我说服小严，如和女儿结婚，他负担小严的一切学习和生活费用，毕业后进他公司任职。小严表示，自己学成后要回中国，女儿说愿意随他去中国；小严表示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学业，老板赞赏小严的志气，但仍希望我能帮忙，劝说他娶自己的女儿。我答应了。事后，我和小严交心，我说我看父女俩很真诚，以我和老美交往的情况为例说服他，可以先交往，看发展，双方都觉得合适就结合，不然作为朋友也没有什么坏处。小严同意，每次送外卖回来都对我说些他们交往的情况。
博士生任大禄在店里打工，妻子生了个双胞胎，为带孩子而犯愁。他说，国内亲人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老母亲，不能来，妻子也是博士冲刺阶段，不愿意休学，请人，一个月要一千多元，付不起。我问他同学中有否来探亲的父母愿意帮别人带带孩子的？他说他的熟人中没有这样的人。我立刻和齐平等人联系请他们也帮个忙，很快找到一位来探儿子的母亲很愿意帮忙。她说，儿子上课，她一个人关在家里像个修行的和尚，太难熬了，带孩子是个乐趣，只可惜自己的儿子没有给她这个福份。大禄夫妇特别高兴，很感激。后来祖孙三人感情很深，分手时依依不舍，哭得很伤心。
一位中年中国女子，每晚定时定座来用餐，一个人，两个菜独自喝闷酒。我几次想和她搭话，见她不苟言笑的样子，也就算了。后来见她酒越喝越多，担心她开车出事，就主动劝她，她谢过后，要我陪她喝一杯聊聊。我问她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也许可以化解一下，喝闷酒伤身体。她说，她是一家大公司的高级员工，几年来拼命为公司干活，说句不好听的话完全是卖给老美了，而现在他们却要卸磨杀驴，要她自动离辞，实际是炒鱿鱼。我问什么理由？她说，不能明说的理由是她的工资太高，裁掉她一个人，可以用她的工资进三个人；老板给她三条路选择，一是明升暗降，工资减半，一是调下属单位，工资更低，一是自动离职，可以拿一大笔钱；老板认为后一条路对她最有利。她说，实际对老板有利，她自动辞职，老板可以不担无故裁员的法律责任。我说，既然有法律责任问题不可以告他们吗？她说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辞退你的话，告不倒的。我一下子想起我辞退帕切特吃官司被罚款的事，这美国老板是这样使用美国法律的。我说，这不是种族歧视吗？她说，他们不会承认。我劝她，干脆换个单位，那怕钱少点，心里痛快。她苦笑一下点点头。以后，她还是按时来用餐，她叫苏怡，我们成了好朋友，无话不谈。
一对美国青年男女来用餐，餐后，女的突然喊肚子痛，要求赔偿。服务生和大厨等人有些紧张，不知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我客气地问他俩都吃了什么，肚子什么地方痛，怎么个痛法？两个人说不清道不明，就是肚子痛，要求赔偿。我说我陪你们去医院检查，抽胃液化验，是饭菜的问题我赔偿，若不是饭菜的问题，化验费由你们出，好吗？两人一愣，对视一下，要走。服务生让他们付饭钱，两人一下子呆了，乞求的目光看着我。我说，没带钱说一声，我会请两位吃饭的。放他们走了。大家笑着问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诈吃？我说，别忘了我当过护工。
（十）
农场和饭店的生意一直很好，朋友们一致鼓励我们筹备大饭店，并帮助贷得巨额资金。工作分工之后，王岩立刻交上由郭冰起草的对外联系工作的可行性计划书，随后就积极开展工作，项目大，花销也多，王岩开条，刘欣付款，郭冰收款，顺理成章。突然，两天不见郭冰和刘欣的人影，我们急了，以为他们出了什么意外。正焦急时，接到刘欣打来的电话：我对不起你小凤姐，我真该死！“呜呜”哭声越来越大。我意识到出了大事，忙安慰说：妹子，别哭，好好说，天大的事也是有办法的。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去看你。半天才听到：姐，我没脸再见你，忘了我吧。我大声喊：妹子，无论你做了什么，姐都会帮你的。你可不能乱来，不然我无法向你父母交代。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一切都见了面再说。问好地址，我独自开车去了。进到室内一看，刘欣瘫坐在地上，吊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上面结有一条床单布接起来的带子。我一下子明白了，她是上吊未遂，摔下来清醒后打的电话。我扑过去和她抱头痛哭。她平静后，诉说了事情经过的大概：她怀上郭冰的孩子，郭冰说只有离开这里才能保住一切和未来的幸福；最后，她同意和他携款逃走；郭冰一个人带上所有贷款逃走了，把她甩了。我禁不住一个寒颤，全身冒汗。为了稳住她，只能说假话，我说：我们报警，一定能抓住郭冰，追回贷款，到时候，你得指控他，自己可不能再想歪的。回到农场，我叫毛青和冯娟看好她，不要再发生意外。这时刘波和毛青才对我实话实说，郭冰首先发现王岩吸毒，王岩求他不要说出去，从此王岩完全控制在他手上，有时他还帮王岩买毒品，王岩对他就更百依百顺；郭冰以花言巧语骗取刘欣的信任，两个秘密同居，郭冰用钱，要多少给多少。我号啕大哭，高烧、病倒，送医院急救。
（十一）
银行照章收走农场和餐厅，我们破产了。退烧后，我坚决要求出院。陆杰和美慧日夜陪护，见我难过流泪也陪着流泪。我痛定思痛，对陆杰说，我好悔啊，悔不该，把你和伯母的果园也给白白搭上，太对不起你们了，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还不了你们；悔不该，当初不听冯娟对郭冰为人的意见，我死的心都有。他劝我想开点，不要胡思乱想，伤身体。我说我既无知识又无能力，更不懂管理，也不知怎么当领导，却想“蛇吞象”真是不自量力，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万万想不到是我最亲近的人合起来对付我，我太伤心了！……我说不下去，难过地大哭起来。陆杰也流着泪劝我，不要再自责，应该养好身体为再干做打算，他看准我是个干事业的人，正是看到我有股子敢想敢干不服输和有毅力的劲儿，才放弃回国过清闲日子的打算，决心跟我干事业，认为将来肯定会过上好日子。最后，他说只要人健健康康的，钱可以再赚回来，人生本来就有酸甜苦辣，他觉得自己能和相知相爱的人一起经历和体味，是一种快乐和幸福，他曾经和我分享过成功的喜悦，也应该和我共同承受失败和苦恼，这才是公平的。我看着他那张诚实的脸，听着他的肺腑之言，情不自禁地扑在他怀里哭个痛快。吉米律师来看我，还是老美的直来直去的率真，叫我丢掉痛苦跟他一起生活，他和多丽丝都非常需要我，他保证会给我幸福。我感谢他的好意，希望他能在法律上帮我聪明起来，不要老干蠢事。摩瑞再次要我接手经营她的小店，不要太苦了自己；辛西娅和她侄子一样要我振作起来再干，她相信我有能力干好所要干的事情。留学生们对我说，感受失败和挫折，会变得更聪明能干，振作起来再干，一定会干得更好。员工们也都来安慰我，表示很愿意跟我一起干，将来再干时不要忘了他们；卡森更是恋恋不舍。乔恩见到我，两眼含泪，紧紧地拥抱我一下说：上帝不会忘记你的。老美邻居们也送来鲜花和真情的关怀。我很庆幸，有这许多好朋友关心我，支持我，我没有理由再消沉下去，应该振作起来，想法再干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要再干“蛇吞象”的傻事。情绪好了，烧也退了，马上和姐妹们商量今后的打算，她们让我放心多休息些日子，说她们已经在打工了，连我的吃穿都不成问题。我表示不能坐享其成，也要和她们一起去打工。陆杰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病刚好，身体太虚弱，不能干活，得有个恢复期，过去他一直都是听我的，这次叫我听他的。他决定约上辛西娅、摩瑞一起外出旅游，散心，第一站是洛杉矶的底斯尼尔园，好莱坞；第二站是圣地亚哥的海上世界和野生动物园；第三站是内华达的拉斯维加斯赌城。姐妹们也支持我出去散散心松弛一下。旅途中，陆杰细心地照料我们三个人，我要帮他做些事情，他不让，说我是恢复期，不能劳累，要留着体力和精力玩好。回想起我做护工时，都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别人，从来还没有人对我这样细心呵护，太感激了。
两周时间，玩的痛快，身心愉悦，烦恼抛掉了。
（十二）
刚回到家，陈娣就来找我，要我去她店里帮忙。我说，我正要找她说要紧事儿呐，我说，我们在赌城一家中餐馆里吃饭时遇到阿昌了，他很关心你和你的女儿，问了好多情况，我对他说你一直挂念他，我看你们俩该团圆了。她要了阿昌的电话，决定和他联系。不久我去了一家大饭店打工，陆杰、摩瑞和辛西娅见劝说没用，也就同意了。留学生朋友们发现我在打工，不时来用餐，劝我鼓起勇气再干；乔恩来用餐，还多付小费，我劝他不要这样，他说他儿子给他钱，生活好了。尼克发现我在打工，非常惊奇，问明情况，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说，上帝会保佑你，我为你祈祷；我禁不住流泪说，谢谢你孩子，我要请他吃饭，他说吃过了。任大禄听说我破产，专门从西亚图飞来看我，请我吃饭，并留下电话和地址，让我有事找他，临别时塞给我五千美元，说他工薪挺高，不准不收。
刘欣的情绪时好时坏，仍悔恨不已，要死要活的。我要她好好活着，生下孩子，从头再来。我把她安排在摩瑞家暂住，老人很欢迎，高兴有个伴儿。我自从摩瑞家搬到菜场住以后，每天再忙都要回去看看老人和为她做些吃的，心里才觉得踏实，现在有刘欣在，不回去也放心得下。
刘波和王岩两个人同样悔恨不已，自责是他们害了我。我劝他们忘了这场恶梦，该考虑今后的生活。刘波说，他母亲生病住院，他想回国。王岩和我谈话时，掩面哭泣，反复一句话他害了我，要我打他骂他。我劝他不要光难过，问他再回原单位工作行不行，他摇头。我说，那就先戒毒，养好身体再说。他还是摇头，哭得更厉害，哭着哭着，突然暴发似的，一下子扑到我面前，就势跪着求我打他骂他，说那样他会好受些。我急忙往起扶他并厉声喝斥说别自己糟蹋自己，那么没有骨气，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跌倒再爬起来；扶他坐好后，对他说，你太让我失望了，过去教我学本能，帮我换工作，一心外出求学的小王大夫，多有朝气啊！我崇拜你，感谢你，也爱你。我一刻也没有忘记，没有你对我的帮助，我不会有今天，我一直都心存感激。我也恨过你，那是恨铁不成钢，现在我又可怜你，为什么一个有理想和抱负的青年会变成这样子？我每看到许多留学生朝气蓬勃，都会想到你，每当我遇到困难时，会自然地联想到你过去帮助我的情景，我多希望你能像过去那样再帮我。你为什么就那么不争气？我难过地哭了，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蓦地抱住我，像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稍稍平静后，他说他想去澳洲找郭冰，把钱追回来。我劝他别做傻事，可能根本追不回钱，还会把命搭上，太不值得；戒了毒，好好工作，钱可以再赚。最后他提出想回国看儿子和老人。我要他先戒毒，他说回国戒。我给了他三千美金叫他买好机票，买些东西给儿子和双方老人，余下的钱戒毒；还一再叮咛他说，千万不能去和郭冰拼命。他勉强点头答应。送走刘波和王岩，我长叹一口气，决心好好打工过日子，我一个农村姑娘，变化到今天，好像应该知足了。可陆杰和吉米两个人的情感攻势，以及留学生朋友们的劝说，又把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搅乱了，他们一致劝我不打工，还是想法给自己当老板，再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连摩瑞和辛西娅也是这个意见。我说我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能再干“蛇吞象”的事。他们不同意我这种自甘退缩和胸无大志的想法，他们说，实践已经证明我可以当老板，而且我待人的真诚和善良本性可以当好老板；今后再干一定要把人治改成法治，要把吃亏受骗的恐怖和压力变成学法律学经营管理的动力，很快就可以找回自信和坚强。
（十三）
新、老朋友要共同为我集资买饭馆，特别是具有经济实力的齐平的忘年交史密斯太太和严明宇女友的老爸杜根先生都愿意大力支持；从欧洲访问归来的苏怡更表示她可以独资买个小饭馆给我。我和陆杰商量，还是自力更生，无论赔、赚，心里踏实，最后谢绝了朋友们的好意，由“自家人”集资，陆杰和两位老太太是大头；我是任大禄给的五千美金；其次是美慧三千，刘欣、毛青和冯娟两千一千的，总共凑了七万元，兑了一家小餐馆，以《辛西娅饭庄》命名开业。我让陆杰当经理，他说老规矩，我正他副。我让他和毛青两人管采购和前台，我和冯娟、美慧负责灶上。饭庄以中国各地名小吃为主，用套餐形式供应。留学生和朋友们不时来用餐和帮忙；有些会吃又会做的朋友更亲自上灶烹制各自家乡的菜肴，以餮顾客，大受欢迎，生意火爆。无形中抢了临近几家中餐馆的生意，他们蓄意报复，雇老美流浪汉来饭庄骗吃、诈吃，制造各种事端，诋毁店誉。我警觉起来，这不是个别的偶然事件，得认真对待，不然刚刚开业的店，一旦被毁誉很难立得住。我们抓紧想对策，我坚持装监视器，尽管投资大，值得，果然，接二连三的菜里有砂子、头发和虫子等等，被当众曝光，要求高额赔付和告发到卫生监督部门。我心平气和地同他们交谈，愿意和他们交友，欢迎他们对本店饭菜和服务提批评意见，并暗示他们不要受人支使干损人不利已的事；劝说不听，就用炒过的石子和虫子同后放进菜里的进行比对；把中国人的头发和外国人的进行比对；还不服输，就把录相当众回放，使对方哑口无言。有的人在事实面前承认受人支使的以后不再干蠢事。我故意把揭露事实真相的过程拉长，目的是让更多人看清原委，既戳穿对手阴谋，又为自家店打个印象强烈的广告；紧接着我登门拜访各店老板，并请他们来店里喝一杯，高规格接待，当众说明小店不仅要维持生活，还要偿还巨额欠债，有什么做的不合适的地方，请多指教。这软、硬两手打出去后，类似捣乱的事少多了。
这许多时，我自己的遭遇和经历，以及看到的和听到的，好些中国人的经历和遭遇，引发我许多想法。思考的焦点是为什么中国人那么喜欢窝里斗？大家来美国不是为了学习人家的先进和发达，寻找机会挣钱发财，改变自身的生存状况吗？为什么受老外的歧视和被欺侮还嫌不够，还要自家人再斗？还看到许多中国人因为语言不通或不懂美国法律而遇到不公平的待遇，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才能改变这种状况呢？我找不到答案，决定找明白人问个明白。一天，说给钟律师，他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我们的小风姐觉醒了，有参政意识，可以参政当村官。我嗔怪他不该笑话我。他说不是笑话，是为我高兴。他建议等社区换届时，我去参加竞选当“村官”，国内叫街道主任或居委会主任。这样可以在服务实践中学习运用美国的法律，关照中国老乡，向他们灌输维权意识和帮他们解决不公正待遇等问题。我说：你们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不干，让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人物去出洋相是何居心？他说，在我种菜的同时，也把善良和爱心一起种在农场附近老美们的心中，这就是参选的基础，而他们没有。不要小看了那些年高体弱的老美们的能量，那是百分之五十、六十的基本选民；这期间，再继续搞好睦邻关系和对公益事业继续付出爱心；其它的事由他和齐平来做。只有身份问题，要求摩瑞夫人帮忙解决。不过得有思想准备，当上“村官”工作又累又无收入。我将信将疑。
一天，快打烊时，一位美国老人，手拿高尔夫球杆，身穿运动衣来用餐。毛青说：下班了，请明天再来。老人生气说：今天的饭怎么可以明天再吃，叫老板来。我一看来者不善，忙拿着菜单迎上去，请他点菜。老人让我炒两个最拿手的菜；并提出要参观我炒菜的全过程。我领他到灶间，边操作，边回答他的问话。炒了两个菜，又做了一碗汤，他只吃了一点点站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转回来说没带钱，要用球杆做押。我说不用，欢迎再来用餐。他伸出右手，我立刻伸手去和他握，他抓住我的手，吻了一下，走了。大家纳闷：神经病？骗子？我说，看他的穿着和球杆，不是等闲之辈，反正不敢得罪。想不到，两周后老人从看守所打电话来要我送一份他上次吃过的饭菜去。大家一听，炸了锅，真是个怪胎，进看守所，还叫外卖，不用理他；没错，准是个神经病。我说：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去送。到了看守所，警察一开口就叫我保他出去，说他妨碍公务，管他，他用球杆敲警察的头。我一听，差点笑出声来，我说明和他只是一面之识。警察先笑了。我送饭给他，他给了我一张一千元的支票，要求每天给他送饭。我问他为什么不提供担保人？他说是他们的错，应该赔偿，不该处罚。我说我保他，他不同意。
（十四）
第二天，钟律师来用餐，我正在给他炒菜时，老人又来电话，叫多送些饭菜去，看守所的人都愿意吃中餐。我当笑话说与律师。他惊叫：准是格斯这个老顽童，他是我的朋友，爱吃中餐，是我介绍他来这里用餐的。问明地址，立刻去保他出来，一起来到店里，律师介绍说：亿万富翁格斯。格斯对我说，是个好老板，嫁给我。我说不成。他说，嫌我老？我说我有丈夫。他看钟律师，钟点头。他又说，当我女儿。我说：中国有父母，美国还有个妈妈。他又说：美国妈妈，嫁给我好了。我说你应该去求婚。我把一千元支票还给他，他不收。我就说，留着再敲警察头时交罚款。他收下。
餐后，格斯要我选个好地方搞大饭店，他投资。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忙摆手说，不成，小饭店都被我搞破产了，还敢搞大饭店？不敢。他瞥了我一眼，厉声说：我看走眼了，没有志气！钟律师忙说，干干，这么好的条件，干吗不干？老爷子，你没有看走眼，我保证她能干好；转对我说，赶快去找两个明白人，拟定一个计划，给老爷子看。并对我使眼色。我一下子明白老人是认真的，忙答应：我干，我干，谢谢您对我的信任。陆杰他们也高兴的不行，说当初我对老人的看法是对的，我们好运气来了。
我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齐平，请他帮我找人一起谋划和写计划书。他找了几个懂建筑的朋友来见我，我请他们吃饭，边吃边谈，有人说买现成的饭店快；有人说新建有气派；有人说先找好地点，再考虑是买还是建……我请他们帮我草拟买和建两套方案的计划书，格斯看了嫌规模太小，要我搞大。我和齐平他们商量搞个吃、住、玩配套的大饭店，格斯很满意。这时“蛇吞象”的顾虑又在敲警钟，下一步应该请能人来主打，我帮工。我把这一思想说给钟律师，他要我去对老人家说说心里话，他若不同意，不坚持，可以边学边干，是个闹翻身的好机会，不要错过。我推心置腹地和老人谈了，我的全部经历和能力，提议请个能统领全局和有经验的人来负总责，我好好配合做些具体工作。格斯听了以后，严肃地对我说：谁告诉你护理工不能当大老板？我卖过报，干过清洁工，也没有人敢不让我当老板，我把饭店交给你了，什么能力和经验的事，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来烦我。我回店里说了老人的态度，大家一致表示，老人这么信任，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才是。陆杰说，他和姐妹们支撑着店，让我还是用过去上门学艺的办法，去大饭店学习，请教行家，现买现卖；大家也都同意这个办法。于是，我以《格斯大饭店》命名注册筹建。在请设计师设计的同时，我开始了向实践、向明白人、向书本学习。近九个多月的时间，我在美国各州有名的大饭店打工，学习了许多宝贵的经验，真的如同陆杰所说的，只要振作起来就会找回自信和坚强。
（十五）
一年后社区换届，钟律师他们为我准备好有关竞选的一切，我登台表演，想不到我真的当选了。我下决心，要为中国老乡们办点实事，使他们在美国能活得明白和轻松些。
饭店基本建成已是两年多以后的事情，人和事变化太大了。我正在忙着培训准备开业上岗的员工，他们中有原先的老员工，也有新人。刘欣的儿子已经快两岁了，他们和摩瑞祖孙三代过得快乐幸福，在我的撮合下，刘欣正和吉米谈婚论嫁，吉米额外得了个儿子，高兴极了；毛青和一个在店里打工的留学生成树热恋着；冯娟的男友已找到了，正准备接出儿子一起团聚；古美慧决定嫁给救她的墨西哥工人卡森，是个英雄救美的结局；乔恩又回来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跟儿子一起生活享享福？他说爱吃中餐，有人管着喝酒，不闹事；小黑孩尼克来看我，说，他爸爸有工作了，我劝他去上学，他说可以考虑；我请苏怡加盟一起干，她说三天后回复我。
饭店人手和设备一切都齐全之后，选了个大休日正式开业，新、老朋友，留学生们，农场老邻居们都来庆贺，简短的仪式之后，边吃喝，边跳舞，我看格斯老人兴致挺好，主动约他跳舞，他坚持将店名改为〈华美大饭店〉，问他为什么，他说：你既不愿意嫁给我，又不愿意当我女儿，而我又不愿意死后让别人对饭店说三道四，别无选择，只能送给你。我说你不怕我做赔钱生意，把店赔光。他说：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了。我问，那你有什么要求？他说，给我一间房住，每天给三顿饭吃，收费打个折扣便宜点。我说，这太容易了，我会给你太上皇一样的待遇。他问：太上皇是什么？我想了一下说，总统的爸爸。他说，哪个总统愿意让我当爸爸，你得先去问好了。我说：让你儿子去竞选总统。他说，他不会的，他和我一样讨厌政治。正在这时，陆杰急急忙忙跑来，将我硬拉到大厅外，给我看一份刘波从国内发来的传真：王岩为追讨郭冰骗款受重伤，生死未卜，警方正式介入。并附录王岩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他不等我看完，就抱住我狂吻，我简直透不过气来。过往人看了大惊失色，这种时候，出现这样的“黄”镜头，真够出洋相的，我努力挣脱开，跑走，身后转来吼叫和掌声。
通过这几个月的交往，彼此的脾气秉性都了解的更多一些，他有上进心，没有恶习，长相和品性也不错，而两家的家境也算是门当户对。最担心的还是文化和学历上的差距；虽然，每当我提及此事时，他总表示不在乎，但我却很在乎。所以，我还是按早已想好的对策说，不改变工作和身份，不和他谈婚论嫁，不愿意让人们指着他的脊梁骨说，这个堂堂大医院的大夫真的找不到老婆了，娶个小护工，真丢人！他见我态度坚决，就同意缓一步，但要求先去看望双方的家人。他又施展了他的“粘糕”战术，我只好同意了。双方老人对我们的结合表示满意，只是我的家人也有我同样的担心。我对他们说我会处理好的。
过了春节，我们又一同回到医院，他马不停蹄地帮我找工作，也许该着好运气来了，在他的一位病人的帮助下，我去中国科学院下属的一个单位资料室做资料员，英文和电脑正好用得上。收入虽少，但工作很轻，又可以学习提高，我俩都很高兴。姐妹们也另眼相看，夸我路子走对了，反过来劝我嫁给小王大夫。我的工作刚刚熟练了，王岩的同学又帮我找到一所大学图书馆的资料工作，工作稍累些，工资也比原来少些，王岩让我去，说大学里可学的东西多，是提高文化知识的好机会。平时晚上和大休日，我除了努力学习英文和电脑之外，还读小说、科普读物等书；上班时学校有什么讲座，能听得懂的，也跟着去听，有时则去图书馆翻看纺织和剪裁的杂志……王岩则积极向美国有关大学发电子邮件申请留学。不久，我俩举行了最简朴的婚礼，就搬到一起住了。
（三）
一晃我们结婚都快半年了。我的工作很顺利，学习上也很有长进；王岩联系的学校也都有回复，最后他选定美国德州一所大学读公共卫生专业。这之前，我们已经和摩瑞妈妈联系过了。她愿意作王岩的担保人。这样，王岩就按期去学校报到了。在他走后一个多月，我突然感到身体各方面都不对劲儿，经医生检查，我怀孕了。我立刻写信告诉他，他回信要我把孩子打掉，还重申我俩订下的四年内不生孩子的约定。我告诉他想生下这个孩子，这样生活不孤独。他不同意，骂我小农意识，这么早生孩子，既误了自己，又教育不好孩子，坚决要我打掉。我说些应付他的话，要他好好读书，不要为我的事操心。没多久，我妊娠反应很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害了大病似的，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严重影响了工作。姐妹们也为我焦急，有人也劝我不如打掉孩子，等将来有条件时再生。我犹豫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辞去工作，回老家生孩子。我写信和王岩商量，他很生气，连续给小姚大夫发来电子邮件让他劝我不要这么早生孩子，对大人、对孩子和对小家都百害而无一利。我以头胎孩子聪明为借口来搪塞他，等我回到老家给他写信时，他不再给我回信了。
在家里，我不能闲着白吃饭，得为孩子出生后的花费作打算。我们那里乡镇企业挺发达，十几个人，几十个人的小厂子挺多的。我请邻居们帮我找些可以拿回家干的活计。她们帮我找来抽纱和挑花的计件活，我身体反应轻时就多干些，反应厉害时就少干些，自由得很。几个月下来，我积下了一些钱，除了为未出世的孩子存下一些外，就分别给爹妈和公婆一点，他们很高兴。慢慢地我的反应逐渐减轻和完全消失，我请邻居姐妹们休假时送我去医院作产前检查，几次检查，胎位正常，我高兴地写信告诉王岩我的预产期，并预言我会给他生个胖小子，让他等着当爸爸。他还是只字不回，我以为他功课忙、打工累，没功夫写信，等给他生了儿子，他会高兴的。真是应了我的心愿，我如期生了个胖儿子，很壮实，我的奶水足，小家伙吃饱喝足，不哭也不闹，很乖。我立刻给王岩写了封长信，尽量详细地描绘了儿子的种种表现。可是这个坏爸爸，还是只字不回。我也生气了，不再给他写信。月子里我也没全闲着，在翻看姐妹们拿来的图案样册，除了咱们国家的，也还有阿拉伯的、意大利的和法国的，我突生奇想，参考各个国家好看的图案，用电脑拼成各式各样的新图案。姐妹们看了以后都说好，还七嘴八舌地叫着要送给设计专家看看，说不定还可创出新产品来。我也很高兴听听专家们的意见。她们跑了几家厂的设计部门，得到的回答却是一样的：不成个东西，没什么新鲜的。但我还是不死心，越拼、越上瘾，还把自己认为满意的设计，用布料制成小装饰。姐妹们看着喜欢的就随手拿走，没料想这些小饰品却引来一位年轻的小刘设计师的注意，他说我的拼图虽然还很粗糙，但有想法，可以改的更好。他认真地提了意见，还借给我好几本图案样册。我得到鼓励之后，拼图的劲儿更大了。孩子满月之后，我一边干活，一边继续搞拼图，认为好的，就做成成品。姐妹们认为好看的，就拿来布料定做和学着做。不知怎么有的小饰品传到一个厂子的厂长手上。这位厂长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工人们亲切地称她许大妈。她约见了我，要我去厂里上班，专门用下脚料做各种小饰品。我高兴的不行，日夜加班赶做。不到两个月，小饰品的销路挺好。许大妈又拨给我三个年轻的小姐妹作我的助手，还让我大胆地设计新图案。我和小姐妹们齐心协力，不久又推出一批新产品，销路同样火爆，厂领导又拨给我五个人，还给我加了薪。我首先想到把这个好事儿写信告诉王岩；还设想今后孩子的花费也不成问题了，就把这些时集下的三千多元钱，寄给北京的小姚大夫，请他想法兑成美金寄给王岩，多少帮他一把，省得他打工太累。这次很快就接到他的回信，说他病了一场，正无力支付房租时，这三百多美元太救急了。我写信骂他认钱不认人，太没良心了！他回信又是道歉，又是诉苦，最后还说同住的中国同学都很羡慕他有我这样的好妻子，是他的福分，愿我贤妻良母的爱心永存。后来，我才回过味来，这个家伙话里的意思是让我不断地给他寄钱。
不久，厂里有人传话说：在美国纽约和旧金山两地举行抽纱等产品的交易会，各厂派代表团去参加，其中还有一名女工去现场实际演示产品的制作过程，以推销自家产品。厂里已派了有经验的徐大姐去，现正脱产学英语。我听后心里一动，这是多好的机会，可惜我去不成，不然，顺路去看看王岩和摩瑞妈妈该多好啊。姐妹们也替我惋惜，都说我去最合适，英语不用现学也够用了。我说我刚进厂，没什么贡献，这种事不会有份儿的。不知哪位好事的小姐妹对许大妈把王岩留学美国和我认识美国老夫人的事儿全说了，还添油加醋地加上若我能去通过那位美国夫人打开市场对厂里的产品外销很有利一类的话。许大妈立刻约见了我，详细询问了我和摩瑞妈妈的关系，以及她喜欢的小饰品等情况；还让总工程师当场测试了我的英语会话。最后要我加班赶制一些美国老夫人所喜爱的图案的产品，而且不限于用下脚料，可以根据需要剪裁面料。我和小姐妹们日夜赶工，希望自己亲手制出的产品，能打入美国市场。在代表团出访前三天，许大妈突然通知我马上去买服装，跟总工学习一些有关产品的英文名称和知识，准备随团出访。我喜出望外，一时昏了头，不知说什么好，高兴的直流泪。领我去买服装的丁秘书告诉我说，许大妈为了争取我这个名额可费了不小的劲儿。总工和徐大姐去纽约，许大妈和我去旧金山，许大妈表示她英语不行，全靠我了。我虽心里高兴，也感到责任重大。买回服装之后，我去找总工学习有关专业知识和应注意事项。接着是打包产品和应带的工具等；还得为儿子的吃、喝、用忙活。等完全静下心时，本想给王岩和摩瑞妈妈打个电话，将这一喜讯告诉他们，但又想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给他们一个惊喜，也挺有意思的。
我和许大妈到了旧金山，这是华人较多的一个城市。许大妈忙着和来参观的华人同胞交谈；她让我除了演示产品制作之外，多和美国人交谈，征求他们对产品的意见和要求。我对每个人的意见都仔细记录下来，听不懂的请他们写在我的小本子上。许大妈对我的工作很满意。我们展出的产品全部卖出，还有不少订单。会期一结束，许大妈就让我去看王岩和摩瑞妈妈，并让我带些样品去问摩瑞妈妈可否帮我们联系代理商？我立刻给摩瑞妈妈挂了电话，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要我买好机票再打电话告诉她，她去机场接我。
两个人相见之后，那个亲热劲儿不必说了。她要我住下来，做她的女儿，然后再把儿子接出来，若愿意也可以做她的孙子。我告诉她，我是来工作的，并说明要她帮忙联系代理商的事情。她带我去看了她的小杂货店，店名叫个“9角9店”，专卖一、两元的小商品。她说美国各地这种小店多得很。她请了一位黑人中年妇女看店，她自己只管进货等大事。她表示她的小店可以进些小饰品，没力量进大件东西，她可以帮忙联系别的店铺。我在摩瑞妈妈家住了一夜，谈了我和她分别后的生活和工作，她最满意的是我可以和她交流了。我决定第二天就去看王岩，当晚给他挂电话，可老没人接；第二天早上临登机前又挂了电话，还是没有人接。我心里有些发慌，摩瑞妈妈劝我可以去学校找他，就是不住在原公寓也可以通过同学们找到的。
我一下飞机就直奔王岩的住处，和他同公寓的三个中国同学对我说他经常不回来。他们问明我的情况，旋即露出惊奇的神色，我预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请他们实话告诉我，但他们谁也不开口。我拿出我和儿子合影的照片和这次来美国厂里发的180美元零用钱，简要地说了一下只想见王岩一面，厂长还在旧金山等我一起回国。不管王岩出了什么事，请不要瞒我，我诚恳地请求他们。最后是一个年轻姑娘说：王岩和一个法国女人打得火热，已同居多时了，经常不回这里来。我一下子惊呆了，极力克制着，不使自己哭出来，只觉得喉头发干，说：请给我一杯水好吗？我一口气喝完了水，平静下来，将照片上我的影像撕了下来，把儿子的照片和180美元放在一起，说：请将这转交给王岩好吗？我回国后会将离婚协议书寄给他。稍停，我又说：这是我和他结婚前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看来是祸躲不过的。我谢过他们，转身离去。他们决定开车送我去机场，并示意我收回美元。我说，我就要回国了，不需要了，对他多少是个补贴，就给他吧。他们又是惊奇的目光。回到旧金山，许大妈一见面就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像见了娘家人一样，再也忍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许大妈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拍着我的肩头说：不哭，孩子！凭着你的聪明和技术，不用靠别人，你也会生活得挺好的。
回到厂里后，姐妹们有人问我：后悔和王岩结婚吗？我说：不，不但不后悔，还得感谢他，是他教会我许多知识和本领。否则，我也许不会有今天。
（四）
我刚转成正式工不久，纺织业不景气，各厂减产裁员，我下岗了。和姐妹们商量今后的打算，她们鼓励我再去北京找出路，我也觉得外出打食吃比在家里等食吃好，就决定和刘欣、毛青一起带上一台缝纫机和一台电脑去北京。先是制作抽纱、挑花等小饰品，后来又用丝绸下脚料缝制被罩，两样制品都很好卖，老外也很喜欢。除了维持生活，还能打钱回家。同时下岗的姐妹知道后，都求我接纳她们。我告诉她们要耐心等些日子，等我们站稳脚再接她们出来。
（五）
摩瑞妈妈得知我的情况后，劝我去美国，不容商量寄来邀请函和机票；刘欣、毛青两个人也鼓动我去，兑换了两千美金就上路了。到了美国，摩瑞就要把她的“九角九”小店交给我经营，我不愿意挤掉看店的黑妇人，没有答应。后来，我从媒体上发现山东有人在洛杉矶经营菜场，生意挺好，我想去看看，能否在这方面找找出路；摩瑞也同意。我立刻飞去洛杉矶，请求老乡教我种菜。我提出管吃、住不要报酬。三个月后，我回来和摩瑞商量种菜的事儿，正好她有块地荒着，让我做试验看看行不行。我在国内大学图书馆干过活，知道大学里全是能人，就在地里采了些土样，拿着去找中国留学生帮忙化验，看种什么菜合适。巧得很，在大学生公寓，我遇上了一位北京来的和我同姓的留学生齐平，我和他一见如故，他为人热情，答应帮我找农林专业的同学化验。同学们化验了土样后，还亲自到田里实地考察，和我共同制订种植计划，还鼓励说我有发展眼光，种菜前景很好。我要付他们酬劳，他们不要，希望我能把菜种好，他们将来能吃上便宜菜就行了。
买来菜种，我一个人日夜赶工翻地播种。先是引来附近遛早的美国老人们观看；还引起一位果园主陆杰的注意。他是北京一所中学的音乐教师，伯父过世后，来美国继承遗产，和伯母美国人辛西娅决定卖掉果园回中国生活。他先是借工具给我，随后又邀我去他家休息喝茶；看我一个人干活辛苦，还帮我干。我很感激他。在他的帮助下，我精心管理菜地，各种菜蔬长势良好，成功了。不仅陆杰和他伯母替我高兴，连遛早的老美也祝贺我。
陆杰家的客厅里摆着钢琴，挂着提琴、吉他等乐器，我去休息时，请求他弹奏。他弹琴时我下意识随着他弹的曲子哼了起来，她发现我能唱，就让我大声唱出来。我唱完一曲，请他这位音乐老师批评指正。他先夸我唱的好，然后再纠正我的发音和换气等问题，鼓励说我可以唱得更好。我一高兴把我所会的以及摩瑞住院时教我唱的美国民歌小调等也全唱了。他很惊奇，说我的基本条件，经过指点和培训完全可以去电台竞选歌手。我高兴地笑起来，说：愿在陆大哥的教导下成为一名护工歌手，专给病友们歌唱，使他们早日康复出院。他严肃地表示他所说的是实话。这以后，凡是休息时，他都主动操琴要我唱；我除了请他纠错外还请他教我唱新歌。
我把过密的菜间拔下来分送给邻居老美，他们很高兴，但一定要付钱，否则不拿菜。我象征性地收一点。因此，遇有节日，或他们家庭聚会时，还邀我去做客，我都是带上些新鲜蔬菜去问候他们。并对他们说，今后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叫我。之后，有些独居老人遇有难处时，叫我去帮忙，我都带上些蔬菜和水果去看望他们，因此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试种成功后，我想大干，先同摩瑞、吉米律师和齐平等留学生商量，他们也都支持我。我瞄准陆杰的果园，想在果树间套种蔬菜和鲜花；水果蔬菜和鲜花都是生活必须品，不愁卖不出。我试探着说服陆杰和辛西娅和我一起干。开始他们犹豫，因为正和买果园的协商价格准备签字。在我死说活说的鼓动下，最后同意一起干。我立刻又请留学生化验土质和就采光问题给我出主意种什么菜和花。他们又帮我制订了具体播种方案。我想从国内请工人，齐平建议找墨西哥工人主打，他可以带些留学生来帮忙，这样可以省去好多麻烦。我听他的，请来五位墨西哥工人，很快就翻地下种了。从此以后结识了更多的留学生，我待他们如兄弟姐妹，他们也把我当亲人；其中一个随齐平来干活的叫冯娟的姑娘干活不惜力，又干得好，我特别喜欢她。她告诉我她不是学生，是来寻她男友的，一时找不到，是齐平大哥他们收留她，她想跟我一起干活，管吃、住就成。我同意。
套种失败，原因是果树的杀虫剂影响了蔬菜和花，被退货，损失挺大的。我很难过。陆杰辛西娅和齐平他们都开导我说，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第一次试验有点闪失，不可怕；既然已经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设法避开，就成功一半。他们的话在理，我下决心从头再来，改变果树杀虫方法，果然成功了。
蔬菜和鲜花不断上市，有了收入，我和陆杰商量，买了活动房子，装了电话，注册挂牌《华美农场》，我让他当场长，他让我当，他做副的；我说我没有什么文化，怕干不好亏了。他说他是有点文化，但不如我有干劲、自信，这是干事情最重要的，他愿意听我的，让我放心大胆地干。经过交往，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文化人，对别人的关心，完全发自内心的真诚；他同样经历了不幸的婚姻，他妻子认为他放不下知识分子的臭架子，不愿意和她一起走穴赚钱，带上女儿离他而去。他和他伯母对我很好，视同家人，我对他们也是以诚相待，称他陆大哥，随他叫辛西娅伯母。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商量事情时，他突然插话说他伯母说我是理想的贤妻良母，谁娶回家都是最幸福的，还说叫他莫失良机等一类的话。我早已觉察到他对我的好感，所以趁机向他全面介绍了我的出身、经历和婚姻现状，说我已提出离婚，对方不同意，一直拖着。他听后，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很不自在。
吉米是摩瑞的私人律师，两个人私交很好。我一到美国她就介绍我认识吉米，以后有关法律问题都向他请教；他都很热情地帮助我。他妻子患病过世，留下一个患自闭症的小女儿多丽丝，我每次登门求教时，总看到多丽丝一个人独处，对看护她的黑妇人不理不睬。也许从小姑娘身上联想到我在国内的儿子；还有母爱的本能，我都主动去抱抱她，说说活和她玩玩。她也愿意和我玩，每当我离去时，她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我和吉米劝说半天她才平静下来。不久，吉米公开向我求婚，他说他和女儿都爱上了我，需要我成为他家的一员，并说摩瑞也是赞成的。我同样说了我的婚姻状况，但他很执着，说他决不放弃，他和女儿会耐心等待的。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却遭遇上这样的情感纠葛，两个男人都是很优秀的，我却一点高兴不起来，也许还没从婚变的阴影中走出来，将来又会怎么样，不敢想，但得谨慎应付当前局面才是。
我要在北京和我一起打拼的姐妹刘欣和毛青来美国，让她俩分管财会和出纳，让冯娟管后勤总务，冯娟说什么也不干，只求干些劳动活。在我再三追问下，她才哭诉了她的经历：她从四川到北京当保母，和邻居大学生史诚未婚先孕，史诚去美国留学，史妈妈去了东北女儿家，她肚子大了以后，和史诚失去联系，又被主家辞工；后来在医院生下孩子只身逃走。去海南找同乡姐妹找工作，遇上坏人，以介绍工作为借口，要强暴她，她失手将那人打死；姐妹找人带她去深圳，偷渡到香港，后又随一位好心的牧师来到美国，可史诚已不知去向，只好黑下来，不敢出头露面，怕连累别人。我劝她放心干活，不会有事的，愿意帮她找到男友和孩子。我告诉她，我在北京医院里干过护工，可以请护工姐妹帮她找到孩子，赶快领养下，免得被别人领走。她写下当时在医院生产前后的详细情况，我立刻和北京的护工姐妹联系查找，不久就在民政部门找到了。我让她写信委托我的姐妹们给接出来，然后再让我山东老家父母帮她带。因为她不愿意让她父母知道她未婚生子。后来才知道姐妹们是通过当年对我特好的闫护士长出面作保，会同那家医院的人才把孩子又接出来的。冯娟特别高兴，把我付她的工钱全部寄给孩子。
（六）
蔬菜大批量上市时，我们请留学生、工人和邻居们一起庆祝，在陆家客厅里聚餐。席间，陆杰突然宣布：华美农场齐小凤场长独唱音乐会开始。我大吃一惊，看到辛西娅主动去钢琴前就坐，陆杰拿起提琴。我意识到这是陆杰的“预谋”。大家一齐鼓掌哄我唱歌我红着脸站起来说：我唱的不好，但在今天这个值得高兴的日子里，我愿意给大家唱，就让我用歌声来感谢大家对我的帮助和支持吧。随着陆杰的提示和伴奏唱起来。在唱美国歌曲时，我主动请摩瑞妈妈和老美邻居一起唱。刚唱完歌，刘欣和毛青又起哄说：小凤姐舞也跳得好，请她也给大家跳跳好吗？大家又一起鼓掌哄我。也许过于亢奋，我脱掉外衣跳了起来。陆杰娘俩仍操琴配合，我不时变换舞姿，并招呼大家一起跳，留学生老美邻居也站起来和我共舞。舞罢，我把平时和陆杰等人商量好的远景规划说给大家，大家很赞同，还补充了好多想法和做法。看得出大家情绪非常高涨，突然齐平提出：小风姐，干脆成立个中国留学生之家，你就是当然的家长。人家鼓掌赞成。我忙说：家长不敢当，大家能把这里当成家，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我愿意全心全意为大家服务。大家又齐声喊：你就是我们的大姐大。实际上，我早已把留学生当良师益友，事事依靠他们，他们也把农场当成家，每逢节假日常来探望和帮工；我为他们做好吃的，为他们理发和缝缝补补，他们为我们补习英语和传授信息和知识。他们有什么烦心事，也愿意对我说说，能帮上忙的，我都竭尽全力帮忙，帮不上的也会诚恳的劝慰和陪着流泪。要知道，在异国他乡，这种亲人般的相依相靠，相帮相助，是极其难得和非常宝贵的。后来，这“之家”的成员不仅仅限于留学生而是扩大到许多来美国闯天下的中国人。
留学生范礼正在写博士论文，他妻子张珊嫌数学专业找不到赚钱的工作，逼他改专业，并以离婚相威胁，范礼很痛苦，找我去劝说张珊。我约上两位女留学生，带上几样新鲜菜去拜访她，说明范礼即将拿到博士学位，不能轻易改专业，至于将来的工作，等拿到学位再说。想不到她蛮不讲理，不但不听劝，还撵我们走。三天后，我们又去了，她态度更坏，骂骂咧咧地说什么她不希罕什么博士学位，不改专业就离婚，凭她的条件，找个有钱的老外也不在话下，谁喜欢范礼就干脆嫁给他，不要再登她的门。我们一听气坏了，江莉马上还击说：凭你的条件，还不如个心里美罗卜，瞎了眼的老外也不会要你的。我装白脸，还是好意劝她不要闹，影响论文写作，拿不到学位，更赚不到钱。她听不进去，还是恶言恶语地撵我们，我也火了，说：我们马上劝范礼和你离婚，你可别后悔。回来后，我和陆杰商量，让范礼暂住他家写论文，冷他妻子几天再说。一周后，张珊急了，到处找范礼，不知怎么打听到我的住处，就跑来和我闹，更说什么我霸占她老公，得有个说法，还扬言，再不交出范礼，她要去报警。大家决定给她点颜色看，让范礼写下离婚书寄给她，限期签字，法庭上见。她一收到离婚书就跑来找我，又哭又闹地骂范礼没良心真要和她离婚，她决饶不了他。刘欣，毛青冷言冷语嘲讽她，我也撵她走，说她再闹就要报警了。她看我们的态度强硬了，嚎了两声，就软下来，哭着说，原本是吓唬范礼的，希望他改了专业就算了，没想到会是这样，求我劝范礼回家，有事好商量。我说我不知道范礼在哪里。刘欣说：还是离了好，别误了嫁老外。她放声大哭赖着不走。该吃饭了，刘欣又撵她，还是不走，哭得更伤心。我心软了，叫她一块吃饭。她一把抓住我，哀求说，小凤姐你是出了名的好人，说什么也得帮我找回范礼，我不能没有他。我趁热打铁，问了几句，若他坚持离婚怎么办？她说，我不离，这都是上了那些个说闲话的人的当，说什么范礼人老实，一吓唬就会乖乖地听话，我好后悔啊；还说什么我不帮她，她只有死路一条。我看她真有悔意，就劝她吃了饭回家，我帮她找回范礼。她千恩万谢，不吃饭就走了。我们给范礼出主意，要他约法三章，防止她反悔。博士就是有学问，一下子写了十条，送给张珊，她看了，虽然骂骂咧咧，还是乖乖地签了字，保证好好过日子，不再胡闹。
女留学生茹铭在餐馆打工时迂上一位老美教员杰克，每天晚饭时都来用餐，先是以多给小费，然后就提出约会，请她去俱乐部打保龄球、游泳和去海边捉蟹、钓鱼，变着花样讨好她。开始她以平等交友为限，也抡着付费，慢慢地杰克加剧攻势，鲜花，礼品送至学校和公寓，有时还陪坐在一旁不走。她后悔与他交往，想方设法躲避他，最后和室友另租住处逃脱他的纠缠；也真巧了，没料想所租房子的房东却是他母亲。老人得知她们和儿子认识，不让她们住地下室，而住地上，房租也不增加。室友觉得难得的优惠，劝她住下，她痛苦极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很想见见这位多情的老美，说好约个时间去她打工的饭店会面；没想到，第二天，杰克竟找上门来见我。和他交谈之后，我感觉到他是个诚实、厚道的大男孩，我劝茹铭考虑嫁给他。她吃惊不小，问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说像杰克这样老成、实在的大男孩，中国留学生中也不多，既然住进他家，更可以详细了解他的为人，人好就结婚，不成就明说，躲避不是办法。她同意考虑。后来，放暑假时，杰克母子俩想去中国旅游，愿出路费请她当导游。到中国后，她父母和哥嫂都同意她嫁给杰克；她才明确表示，等她毕业拿到学位再谈婚论嫁。杰克完全听她的，母子俩让她集中精力学习，不再打工，由他们提供生活所需。
一天，齐平给我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祖国亲人救救我，我错嫁了一头性虐狂野兽，被蹂躏得活不下去了，请救救我。台湾苦女子古美慧叩求。齐平说，这是他送外卖给老美家古美慧付款时夹带的，他想救她。我也同意，得想个妥善的办法。他说，借一个墨西哥工人给他，救出人来，暂住农场。我让墨西哥小伙卡森随他去。事后，我才知道，齐平泊好车在外面等，让卡森化妆成管道工进人老美家，故意将水管弄坏，硬拉老美去控制喷水，他则拉上古美慧跑出来上车逃走。古美慧对我哭诉了她的遭遇：她在台湾旅行社做招待，被这个老美花言巧语骗婚，婚后她就成了他发泄性欲的工具，长期关在屋里不准外出，老美外出时，把她锁起来，回到家，除了吃饭，就是强迫和她做爱不同意；就把她的四肢绑起来强暴，现在全身是病。太惨了！我禁不住流了泪，决定帮她打官司离婚。齐平找来钟灿律师免费帮她打赢官司，法院判老美每月收入的二分之一给美慧，直到她再婚。我让她先去治病，再考虑去、留，她治好妇科病，要求跟我干活，那儿也不去。
一天，傍晚时分，四个衣着不整的人在我的住处四下张望，我用英语问他们：要找什么人吗？他们听不懂，突然一个人怯生生地问我：是中国人吗？我说是啊！四个人齐卢说：好心大姐，救救我们，两天没吃东西了，我们被蛇头骗了。我让他们进屋给他们些吃的。他们说：每人化了三万美金，被蛇头带来美国，讲好包找工作。可一上岸，蛇头不见了，零用钱花光了，找不到工作，也回不去，怕是要饿死在美国了。哭着求我给他们指条明路。我问了一些他们在福建老家的情况，他们都是文化不高的种田人。我让他们先在农场干活。一对温州来的小夫妻，听说这里钮扣市场红火，就化大钱买了签证，跑来打市场，不幸，遭歹徒打劫，连回家的路费也没了，求助无门；经一位中国老乡指点找到我，他们拿出身份证和名片，希望能借个飞机票钱，并发誓一定归还。我给了他们八百美元，两口子千恩万谢地离去。
（七）
在忙着菜地的同时，高薪请来一位美国果木技师帕切特，谁知这位老美技师是个酒鬼，整天喝得昏头昏脑，不正经干活，我一时火起把他辞退了。辛西娅惊叫，他若是提起诉讼就糟了。果然，帕切特将我告上法庭，要求赔偿三万元。我一下子傻了，忙去求吉米想办法。经吉米取证辩护，最后判罚一万元结案。我很难过，一再向辛西娅、陆杰道歉，并声言这笔罚款从我的收入里扣除。他俩一点没埋怨我，反而安慰我说，花钱学点美国法律，不是什么坏事。这以后，我特别谨慎，事无大小，都三思而行，或请教吉米。随后，我去大学请来懂果木的留学生为我讲课，探索着操作，希望能找回些损失。
（八）
正当我忙得不可开交时，一直不同意和我离婚的王岩突然找来要求团聚。我拒绝，他赖着不走。与此同时，原先在国内举荐我进纺织厂的设计工程师刘波和他的表弟郭冰从澳洲来美国，要我帮忙找工作。刘工对我有恩，而郭冰英语不错，又会开车，这时农场正需要人对外联系，决定两个人都留下。王岩也趁机要求和他们一起干，陆杰对留刘、郭二人没有意见，对留王岩不怎么高兴。我诚恳地对他说，我能从一个护工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王岩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我想你不愿意让我做个忘恩负义的人吧？最后他勉强同意了。刘、郭二人提议他们三人成立一个小组，王岩对美国情况熟悉，由他负责。开展工作后，郭冰的工作最出色，他也很会做人，经常带回些小礼品、小玩艺儿分送大家；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只有冯娟一人拒绝接受他的礼物。
（九）
蔬菜鲜花和水果的生意都挺好，我想去学餐馆经营，为今后发展做准备，大伙也同意。齐平介绍我去他打工的陈记饭馆，陈娣老板对我热情欢迎，细心教我，还和我谈了她和齐平的关系以及她的婚变情况。她也是个苦命人，十二年前在国内和中学同学结了婚，刚生下女儿不久，发现丈夫有外遇，吵了起来，对方提出离婚，她同意了。三年后，在美国开饭馆的哥哥帮她找了陈记饭馆老板陈阿昌。阿昌好赌，欠下一屁股债，债主上门催讨，扬言限期不还要整死他。为了给陈娣娘俩留下饭馆作生活来源，阿昌先将饭馆过到陈娣名下，再和她离婚，逃走。好多年无音信。我很感慨说：看来阿昌是个有良心的人。她说阿昌走后，她一个人经营饭馆很困难，可巧这时齐平来店里打工送外卖，她觉得小伙子为人实在可靠，有什么难处愿意和他商量，他都认真地出主意和帮忙。一天齐平的车坏了，她把自己的车借给他去送外卖，没想到遇上两个黑人抢他，他为了保住刚收上来的三百元饭钱和她的车，和黑人打了起来，肚子被捅了一刀，幸亏被过路的一位美国老妇人大喊叫警察才把两个黑人吓跑了，并把他送到医院急救。她赶去医院一看，他的伤很重，特别难过，埋怨他不该反抗，要车要钱都可以给，保命要紧他却说没事。她心里更过意不去，他脱离危险后，她接他回家，亲自侍候他；稍好后，他要回公寓，她不让他走，接、送他上、下课；他伤好后，让他帮忙管管账，付他高薪，他不同意，他说他是学社会学的，愿意送外卖，多接触社会和人。他一直想答谢救他的老妇人，真巧了，一天让他碰上了，特别高兴对她说，想免费给老人送些饭菜作答谢，她很同意。慢慢地，他和老人成了忘年交，陪老人打牌，帮她按摩受伤的腰腿，老人无亲人，要立遗嘱，把房子等家产赠给他，他不要，提出给老人成立个基金会，帮助中国有困难的留学生，老人很高兴。我脱口而出，真是个好小伙子。她笑笑说：不怕你笑话，我深深地爱上他，几次向他示爱都被他拒绝了，他劝我和阿昌复婚，和他做姐弟。我也表示她该和阿昌一起还上赌债复婚。她叹道，人影都不见，怎么复法？我也为她惋惜。
不到半年，我们买进一家中等规模的饭店，整理装修后，改名《华美餐厅》，以供应中国各大菜系的名菜佳肴为主，坚持饭菜质量和整洁舒适用餐环境为服务宗旨，生意比预想的好，很快结识了许多中、外新朋友。一天，晚餐时，两个美国黑孩子用完餐，趁忙乱，不付费就走，被服务生抓回一个，逼他付钱。我一看小家伙瘦弱的样子，肯定是饿了，又没钱，就对他说：没带钱吧？下次带来，放他走了。三天后，他又来了，找到我，要求打工吃饭，我对他说，用童工犯法。他迟疑一下说，他叫尼克，父母失业，有人要他运送毒品，他不愿意。我夸他是好孩子，给他饭吃，对他说，以后饿了就来找我。小家伙每次来都给我带个他自制的小玩艺儿，我谢过后给他饭吃。也是一次晚餐时候，一位70多岁的美国老人，进门用汉语问好，我和陆杰一看，认出他是常在一条路的转弯处举着牌子的讨要的老者。交谈中，他说当年在朝鲜打仗时被中国志愿军俘虏，仁道相待，对中国人留下好印象。酒足饭饱后，说东道西不走，我请他对饭菜提意见，他连声称赞，假意掏钱，就是掏不出来。我说没带钱，下次补上，早点回家休息吧。他谢过后走了。不久他又来了，叫了酒菜，执意要请我喝一杯。我看他诚恳的样子，不好拒绝，就陪他喝了一杯。他很高兴；再让，我说在工作，不能多喝。他掏出钱要求将上次的饭钱一起付清。我说：这次是你请我，上次算我请你，不付了。他说他叫乔恩，当年大学毕业后结婚不久，就应征去朝鲜打仗，幸亏被俘虏没有打死，可恶的战争毁了他一切，回来时，妻子和没见面的儿子不知去向，一个人孤独寂寞。他哭了，也醉了。我帮他叫了计程车回家。以后他成了常客，有钱时，出手挺大方，没钱了，就找我明说养老金花光了，又想喝一杯。我就满足他的需要。后来，他经常喝醉酒闹事，被关起来。我劝他戒酒，他满口答应，就是不改，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让他给饭店守夜，限量供酒，把他管起来。他同意，工作尽职尽责。农场的老邻居们也经常来用餐，有人还带家人和亲友来聚餐，其中各界人士都有。
留学生严明宇是个帅小伙，来店里打工，我让他送外卖，不久结识一家美国老板，老板女儿对他一见钟情，要求每天变换花样为她送外卖，并多给小费，最后要求嫁给他。小严拒绝了她，对我说了，并提出不再去给那家老美送外卖。三天后，老板和女儿找上门来，求我说服小严，如和女儿结婚，他负担小严的一切学习和生活费用，毕业后进他公司任职。小严表示，自己学成后要回中国，女儿说愿意随他去中国；小严表示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学业，老板赞赏小严的志气，但仍希望我能帮忙，劝说他娶自己的女儿。我答应了。事后，我和小严交心，我说我看父女俩很真诚，以我和老美交往的情况为例说服他，可以先交往，看发展，双方都觉得合适就结合，不然作为朋友也没有什么坏处。小严同意，每次送外卖回来都对我说些他们交往的情况。
博士生任大禄在店里打工，妻子生了个双胞胎，为带孩子而犯愁。他说，国内亲人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老母亲，不能来，妻子也是博士冲刺阶段，不愿意休学，请人，一个月要一千多元，付不起。我问他同学中有否来探亲的父母愿意帮别人带带孩子的？他说他的熟人中没有这样的人。我立刻和齐平等人联系请他们也帮个忙，很快找到一位来探儿子的母亲很愿意帮忙。她说，儿子上课，她一个人关在家里像个修行的和尚，太难熬了，带孩子是个乐趣，只可惜自己的儿子没有给她这个福份。大禄夫妇特别高兴，很感激。后来祖孙三人感情很深，分手时依依不舍，哭得很伤心。
一位中年中国女子，每晚定时定座来用餐，一个人，两个菜独自喝闷酒。我几次想和她搭话，见她不苟言笑的样子，也就算了。后来见她酒越喝越多，担心她开车出事，就主动劝她，她谢过后，要我陪她喝一杯聊聊。我问她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也许可以化解一下，喝闷酒伤身体。她说，她是一家大公司的高级员工，几年来拼命为公司干活，说句不好听的话完全是卖给老美了，而现在他们却要卸磨杀驴，要她自动离辞，实际是炒鱿鱼。我问什么理由？她说，不能明说的理由是她的工资太高，裁掉她一个人，可以用她的工资进三个人；老板给她三条路选择，一是明升暗降，工资减半，一是调下属单位，工资更低，一是自动离职，可以拿一大笔钱；老板认为后一条路对她最有利。她说，实际对老板有利，她自动辞职，老板可以不担无故裁员的法律责任。我说，既然有法律责任问题不可以告他们吗？她说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辞退你的话，告不倒的。我一下子想起我辞退帕切特吃官司被罚款的事，这美国老板是这样使用美国法律的。我说，这不是种族歧视吗？她说，他们不会承认。我劝她，干脆换个单位，那怕钱少点，心里痛快。她苦笑一下点点头。以后，她还是按时来用餐，她叫苏怡，我们成了好朋友，无话不谈。
一对美国青年男女来用餐，餐后，女的突然喊肚子痛，要求赔偿。服务生和大厨等人有些紧张，不知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我客气地问他俩都吃了什么，肚子什么地方痛，怎么个痛法？两个人说不清道不明，就是肚子痛，要求赔偿。我说我陪你们去医院检查，抽胃液化验，是饭菜的问题我赔偿，若不是饭菜的问题，化验费由你们出，好吗？两人一愣，对视一下，要走。服务生让他们付饭钱，两人一下子呆了，乞求的目光看着我。我说，没带钱说一声，我会请两位吃饭的。放他们走了。大家笑着问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诈吃？我说，别忘了我当过护工。
（十）
农场和饭店的生意一直很好，朋友们一致鼓励我们筹备大饭店，并帮助贷得巨额资金。工作分工之后，王岩立刻交上由郭冰起草的对外联系工作的可行性计划书，随后就积极开展工作，项目大，花销也多，王岩开条，刘欣付款，郭冰收款，顺理成章。突然，两天不见郭冰和刘欣的人影，我们急了，以为他们出了什么意外。正焦急时，接到刘欣打来的电话：我对不起你小凤姐，我真该死！“呜呜”哭声越来越大。我意识到出了大事，忙安慰说：妹子，别哭，好好说，天大的事也是有办法的。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去看你。半天才听到：姐，我没脸再见你，忘了我吧。我大声喊：妹子，无论你做了什么，姐都会帮你的。你可不能乱来，不然我无法向你父母交代。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一切都见了面再说。问好地址，我独自开车去了。进到室内一看，刘欣瘫坐在地上，吊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上面结有一条床单布接起来的带子。我一下子明白了，她是上吊未遂，摔下来清醒后打的电话。我扑过去和她抱头痛哭。她平静后，诉说了事情经过的大概：她怀上郭冰的孩子，郭冰说只有离开这里才能保住一切和未来的幸福；最后，她同意和他携款逃走；郭冰一个人带上所有贷款逃走了，把她甩了。我禁不住一个寒颤，全身冒汗。为了稳住她，只能说假话，我说：我们报警，一定能抓住郭冰，追回贷款，到时候，你得指控他，自己可不能再想歪的。回到农场，我叫毛青和冯娟看好她，不要再发生意外。这时刘波和毛青才对我实话实说，郭冰首先发现王岩吸毒，王岩求他不要说出去，从此王岩完全控制在他手上，有时他还帮王岩买毒品，王岩对他就更百依百顺；郭冰以花言巧语骗取刘欣的信任，两个秘密同居，郭冰用钱，要多少给多少。我号啕大哭，高烧、病倒，送医院急救。
（十一）
银行照章收走农场和餐厅，我们破产了。退烧后，我坚决要求出院。陆杰和美慧日夜陪护，见我难过流泪也陪着流泪。我痛定思痛，对陆杰说，我好悔啊，悔不该，把你和伯母的果园也给白白搭上，太对不起你们了，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还不了你们；悔不该，当初不听冯娟对郭冰为人的意见，我死的心都有。他劝我想开点，不要胡思乱想，伤身体。我说我既无知识又无能力，更不懂管理，也不知怎么当领导，却想“蛇吞象”真是不自量力，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万万想不到是我最亲近的人合起来对付我，我太伤心了！……我说不下去，难过地大哭起来。陆杰也流着泪劝我，不要再自责，应该养好身体为再干做打算，他看准我是个干事业的人，正是看到我有股子敢想敢干不服输和有毅力的劲儿，才放弃回国过清闲日子的打算，决心跟我干事业，认为将来肯定会过上好日子。最后，他说只要人健健康康的，钱可以再赚回来，人生本来就有酸甜苦辣，他觉得自己能和相知相爱的人一起经历和体味，是一种快乐和幸福，他曾经和我分享过成功的喜悦，也应该和我共同承受失败和苦恼，这才是公平的。我看着他那张诚实的脸，听着他的肺腑之言，情不自禁地扑在他怀里哭个痛快。吉米律师来看我，还是老美的直来直去的率真，叫我丢掉痛苦跟他一起生活，他和多丽丝都非常需要我，他保证会给我幸福。我感谢他的好意，希望他能在法律上帮我聪明起来，不要老干蠢事。摩瑞再次要我接手经营她的小店，不要太苦了自己；辛西娅和她侄子一样要我振作起来再干，她相信我有能力干好所要干的事情。留学生们对我说，感受失败和挫折，会变得更聪明能干，振作起来再干，一定会干得更好。员工们也都来安慰我，表示很愿意跟我一起干，将来再干时不要忘了他们；卡森更是恋恋不舍。乔恩见到我，两眼含泪，紧紧地拥抱我一下说：上帝不会忘记你的。老美邻居们也送来鲜花和真情的关怀。我很庆幸，有这许多好朋友关心我，支持我，我没有理由再消沉下去，应该振作起来，想法再干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要再干“蛇吞象”的傻事。情绪好了，烧也退了，马上和姐妹们商量今后的打算，她们让我放心多休息些日子，说她们已经在打工了，连我的吃穿都不成问题。我表示不能坐享其成，也要和她们一起去打工。陆杰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病刚好，身体太虚弱，不能干活，得有个恢复期，过去他一直都是听我的，这次叫我听他的。他决定约上辛西娅、摩瑞一起外出旅游，散心，第一站是洛杉矶的底斯尼尔园，好莱坞；第二站是圣地亚哥的海上世界和野生动物园；第三站是内华达的拉斯维加斯赌城。姐妹们也支持我出去散散心松弛一下。旅途中，陆杰细心地照料我们三个人，我要帮他做些事情，他不让，说我是恢复期，不能劳累，要留着体力和精力玩好。回想起我做护工时，都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别人，从来还没有人对我这样细心呵护，太感激了。
两周时间，玩的痛快，身心愉悦，烦恼抛掉了。
（十二）
刚回到家，陈娣就来找我，要我去她店里帮忙。我说，我正要找她说要紧事儿呐，我说，我们在赌城一家中餐馆里吃饭时遇到阿昌了，他很关心你和你的女儿，问了好多情况，我对他说你一直挂念他，我看你们俩该团圆了。她要了阿昌的电话，决定和他联系。不久我去了一家大饭店打工，陆杰、摩瑞和辛西娅见劝说没用，也就同意了。留学生朋友们发现我在打工，不时来用餐，劝我鼓起勇气再干；乔恩来用餐，还多付小费，我劝他不要这样，他说他儿子给他钱，生活好了。尼克发现我在打工，非常惊奇，问明情况，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说，上帝会保佑你，我为你祈祷；我禁不住流泪说，谢谢你孩子，我要请他吃饭，他说吃过了。任大禄听说我破产，专门从西亚图飞来看我，请我吃饭，并留下电话和地址，让我有事找他，临别时塞给我五千美元，说他工薪挺高，不准不收。
刘欣的情绪时好时坏，仍悔恨不已，要死要活的。我要她好好活着，生下孩子，从头再来。我把她安排在摩瑞家暂住，老人很欢迎，高兴有个伴儿。我自从摩瑞家搬到菜场住以后，每天再忙都要回去看看老人和为她做些吃的，心里才觉得踏实，现在有刘欣在，不回去也放心得下。
刘波和王岩两个人同样悔恨不已，自责是他们害了我。我劝他们忘了这场恶梦，该考虑今后的生活。刘波说，他母亲生病住院，他想回国。王岩和我谈话时，掩面哭泣，反复一句话他害了我，要我打他骂他。我劝他不要光难过，问他再回原单位工作行不行，他摇头。我说，那就先戒毒，养好身体再说。他还是摇头，哭得更厉害，哭着哭着，突然暴发似的，一下子扑到我面前，就势跪着求我打他骂他，说那样他会好受些。我急忙往起扶他并厉声喝斥说别自己糟蹋自己，那么没有骨气，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跌倒再爬起来；扶他坐好后，对他说，你太让我失望了，过去教我学本能，帮我换工作，一心外出求学的小王大夫，多有朝气啊！我崇拜你，感谢你，也爱你。我一刻也没有忘记，没有你对我的帮助，我不会有今天，我一直都心存感激。我也恨过你，那是恨铁不成钢，现在我又可怜你，为什么一个有理想和抱负的青年会变成这样子？我每看到许多留学生朝气蓬勃，都会想到你，每当我遇到困难时，会自然地联想到你过去帮助我的情景，我多希望你能像过去那样再帮我。你为什么就那么不争气？我难过地哭了，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蓦地抱住我，像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稍稍平静后，他说他想去澳洲找郭冰，把钱追回来。我劝他别做傻事，可能根本追不回钱，还会把命搭上，太不值得；戒了毒，好好工作，钱可以再赚。最后他提出想回国看儿子和老人。我要他先戒毒，他说回国戒。我给了他三千美金叫他买好机票，买些东西给儿子和双方老人，余下的钱戒毒；还一再叮咛他说，千万不能去和郭冰拼命。他勉强点头答应。送走刘波和王岩，我长叹一口气，决心好好打工过日子，我一个农村姑娘，变化到今天，好像应该知足了。可陆杰和吉米两个人的情感攻势，以及留学生朋友们的劝说，又把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搅乱了，他们一致劝我不打工，还是想法给自己当老板，再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连摩瑞和辛西娅也是这个意见。我说我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能再干“蛇吞象”的事。他们不同意我这种自甘退缩和胸无大志的想法，他们说，实践已经证明我可以当老板，而且我待人的真诚和善良本性可以当好老板；今后再干一定要把人治改成法治，要把吃亏受骗的恐怖和压力变成学法律学经营管理的动力，很快就可以找回自信和坚强。
（十三）
新、老朋友要共同为我集资买饭馆，特别是具有经济实力的齐平的忘年交史密斯太太和严明宇女友的老爸杜根先生都愿意大力支持；从欧洲访问归来的苏怡更表示她可以独资买个小饭馆给我。我和陆杰商量，还是自力更生，无论赔、赚，心里踏实，最后谢绝了朋友们的好意，由“自家人”集资，陆杰和两位老太太是大头；我是任大禄给的五千美金；其次是美慧三千，刘欣、毛青和冯娟两千一千的，总共凑了七万元，兑了一家小餐馆，以《辛西娅饭庄》命名开业。我让陆杰当经理，他说老规矩，我正他副。我让他和毛青两人管采购和前台，我和冯娟、美慧负责灶上。饭庄以中国各地名小吃为主，用套餐形式供应。留学生和朋友们不时来用餐和帮忙；有些会吃又会做的朋友更亲自上灶烹制各自家乡的菜肴，以餮顾客，大受欢迎，生意火爆。无形中抢了临近几家中餐馆的生意，他们蓄意报复，雇老美流浪汉来饭庄骗吃、诈吃，制造各种事端，诋毁店誉。我警觉起来，这不是个别的偶然事件，得认真对待，不然刚刚开业的店，一旦被毁誉很难立得住。我们抓紧想对策，我坚持装监视器，尽管投资大，值得，果然，接二连三的菜里有砂子、头发和虫子等等，被当众曝光，要求高额赔付和告发到卫生监督部门。我心平气和地同他们交谈，愿意和他们交友，欢迎他们对本店饭菜和服务提批评意见，并暗示他们不要受人支使干损人不利已的事；劝说不听，就用炒过的石子和虫子同后放进菜里的进行比对；把中国人的头发和外国人的进行比对；还不服输，就把录相当众回放，使对方哑口无言。有的人在事实面前承认受人支使的以后不再干蠢事。我故意把揭露事实真相的过程拉长，目的是让更多人看清原委，既戳穿对手阴谋，又为自家店打个印象强烈的广告；紧接着我登门拜访各店老板，并请他们来店里喝一杯，高规格接待，当众说明小店不仅要维持生活，还要偿还巨额欠债，有什么做的不合适的地方，请多指教。这软、硬两手打出去后，类似捣乱的事少多了。
这许多时，我自己的遭遇和经历，以及看到的和听到的，好些中国人的经历和遭遇，引发我许多想法。思考的焦点是为什么中国人那么喜欢窝里斗？大家来美国不是为了学习人家的先进和发达，寻找机会挣钱发财，改变自身的生存状况吗？为什么受老外的歧视和被欺侮还嫌不够，还要自家人再斗？还看到许多中国人因为语言不通或不懂美国法律而遇到不公平的待遇，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才能改变这种状况呢？我找不到答案，决定找明白人问个明白。一天，说给钟律师，他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我们的小风姐觉醒了，有参政意识，可以参政当村官。我嗔怪他不该笑话我。他说不是笑话，是为我高兴。他建议等社区换届时，我去参加竞选当“村官”，国内叫街道主任或居委会主任。这样可以在服务实践中学习运用美国的法律，关照中国老乡，向他们灌输维权意识和帮他们解决不公正待遇等问题。我说：你们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不干，让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人物去出洋相是何居心？他说，在我种菜的同时，也把善良和爱心一起种在农场附近老美们的心中，这就是参选的基础，而他们没有。不要小看了那些年高体弱的老美们的能量，那是百分之五十、六十的基本选民；这期间，再继续搞好睦邻关系和对公益事业继续付出爱心；其它的事由他和齐平来做。只有身份问题，要求摩瑞夫人帮忙解决。不过得有思想准备，当上“村官”工作又累又无收入。我将信将疑。
一天，快打烊时，一位美国老人，手拿高尔夫球杆，身穿运动衣来用餐。毛青说：下班了，请明天再来。老人生气说：今天的饭怎么可以明天再吃，叫老板来。我一看来者不善，忙拿着菜单迎上去，请他点菜。老人让我炒两个最拿手的菜；并提出要参观我炒菜的全过程。我领他到灶间，边操作，边回答他的问话。炒了两个菜，又做了一碗汤，他只吃了一点点站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转回来说没带钱，要用球杆做押。我说不用，欢迎再来用餐。他伸出右手，我立刻伸手去和他握，他抓住我的手，吻了一下，走了。大家纳闷：神经病？骗子？我说，看他的穿着和球杆，不是等闲之辈，反正不敢得罪。想不到，两周后老人从看守所打电话来要我送一份他上次吃过的饭菜去。大家一听，炸了锅，真是个怪胎，进看守所，还叫外卖，不用理他；没错，准是个神经病。我说：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去送。到了看守所，警察一开口就叫我保他出去，说他妨碍公务，管他，他用球杆敲警察的头。我一听，差点笑出声来，我说明和他只是一面之识。警察先笑了。我送饭给他，他给了我一张一千元的支票，要求每天给他送饭。我问他为什么不提供担保人？他说是他们的错，应该赔偿，不该处罚。我说我保他，他不同意。
（十四）
第二天，钟律师来用餐，我正在给他炒菜时，老人又来电话，叫多送些饭菜去，看守所的人都愿意吃中餐。我当笑话说与律师。他惊叫：准是格斯这个老顽童，他是我的朋友，爱吃中餐，是我介绍他来这里用餐的。问明地址，立刻去保他出来，一起来到店里，律师介绍说：亿万富翁格斯。格斯对我说，是个好老板，嫁给我。我说不成。他说，嫌我老？我说我有丈夫。他看钟律师，钟点头。他又说，当我女儿。我说：中国有父母，美国还有个妈妈。他又说：美国妈妈，嫁给我好了。我说你应该去求婚。我把一千元支票还给他，他不收。我就说，留着再敲警察头时交罚款。他收下。
餐后，格斯要我选个好地方搞大饭店，他投资。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忙摆手说，不成，小饭店都被我搞破产了，还敢搞大饭店？不敢。他瞥了我一眼，厉声说：我看走眼了，没有志气！钟律师忙说，干干，这么好的条件，干吗不干？老爷子，你没有看走眼，我保证她能干好；转对我说，赶快去找两个明白人，拟定一个计划，给老爷子看。并对我使眼色。我一下子明白老人是认真的，忙答应：我干，我干，谢谢您对我的信任。陆杰他们也高兴的不行，说当初我对老人的看法是对的，我们好运气来了。
我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齐平，请他帮我找人一起谋划和写计划书。他找了几个懂建筑的朋友来见我，我请他们吃饭，边吃边谈，有人说买现成的饭店快；有人说新建有气派；有人说先找好地点，再考虑是买还是建……我请他们帮我草拟买和建两套方案的计划书，格斯看了嫌规模太小，要我搞大。我和齐平他们商量搞个吃、住、玩配套的大饭店，格斯很满意。这时“蛇吞象”的顾虑又在敲警钟，下一步应该请能人来主打，我帮工。我把这一思想说给钟律师，他要我去对老人家说说心里话，他若不同意，不坚持，可以边学边干，是个闹翻身的好机会，不要错过。我推心置腹地和老人谈了，我的全部经历和能力，提议请个能统领全局和有经验的人来负总责，我好好配合做些具体工作。格斯听了以后，严肃地对我说：谁告诉你护理工不能当大老板？我卖过报，干过清洁工，也没有人敢不让我当老板，我把饭店交给你了，什么能力和经验的事，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来烦我。我回店里说了老人的态度，大家一致表示，老人这么信任，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才是。陆杰说，他和姐妹们支撑着店，让我还是用过去上门学艺的办法，去大饭店学习，请教行家，现买现卖；大家也都同意这个办法。于是，我以《格斯大饭店》命名注册筹建。在请设计师设计的同时，我开始了向实践、向明白人、向书本学习。近九个多月的时间，我在美国各州有名的大饭店打工，学习了许多宝贵的经验，真的如同陆杰所说的，只要振作起来就会找回自信和坚强。
（十五）
一年后社区换届，钟律师他们为我准备好有关竞选的一切，我登台表演，想不到我真的当选了。我下决心，要为中国老乡们办点实事，使他们在美国能活得明白和轻松些。
饭店基本建成已是两年多以后的事情，人和事变化太大了。我正在忙着培训准备开业上岗的员工，他们中有原先的老员工，也有新人。刘欣的儿子已经快两岁了，他们和摩瑞祖孙三代过得快乐幸福，在我的撮合下，刘欣正和吉米谈婚论嫁，吉米额外得了个儿子，高兴极了；毛青和一个在店里打工的留学生成树热恋着；冯娟的男友已找到了，正准备接出儿子一起团聚；古美慧决定嫁给救她的墨西哥工人卡森，是个英雄救美的结局；乔恩又回来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跟儿子一起生活享享福？他说爱吃中餐，有人管着喝酒，不闹事；小黑孩尼克来看我，说，他爸爸有工作了，我劝他去上学，他说可以考虑；我请苏怡加盟一起干，她说三天后回复我。
饭店人手和设备一切都齐全之后，选了个大休日正式开业，新、老朋友，留学生们，农场老邻居们都来庆贺，简短的仪式之后，边吃喝，边跳舞，我看格斯老人兴致挺好，主动约他跳舞，他坚持将店名改为〈华美大饭店〉，问他为什么，他说：你既不愿意嫁给我，又不愿意当我女儿，而我又不愿意死后让别人对饭店说三道四，别无选择，只能送给你。我说你不怕我做赔钱生意，把店赔光。他说：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了。我问，那你有什么要求？他说，给我一间房住，每天给三顿饭吃，收费打个折扣便宜点。我说，这太容易了，我会给你太上皇一样的待遇。他问：太上皇是什么？我想了一下说，总统的爸爸。他说，哪个总统愿意让我当爸爸，你得先去问好了。我说：让你儿子去竞选总统。他说，他不会的，他和我一样讨厌政治。正在这时，陆杰急急忙忙跑来，将我硬拉到大厅外，给我看一份刘波从国内发来的传真：王岩为追讨郭冰骗款受重伤，生死未卜，警方正式介入。并附录王岩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他不等我看完，就抱住我狂吻，我简直透不过气来。过往人看了大惊失色，这种时候，出现这样的“黄”镜头，真够出洋相的，我努力挣脱开，跑走，身后转来吼叫和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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