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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之四

时间:2004/9/30 作者: 原乡人 热度: 326673

 

   由深圳回来,已是中秋,清秋象是虚脱了一样,大病了一场。其实清秋并没有病,她只是中了梦魇,清秋每晚总是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总是只有一个镜头,在故园凄美的山坡上,萎草萋萋,天空中飘着灰黄的云彩,而她一个人站在山坡上,她看见了小勇,小勇还是一如当年,那样英俊,那样伟岸,他对着她笑,那笑容还是那么灿烂,但是不等秋叫住他,那身影又象雾一样飘散......留下清秋在雾里,在苍黄里,哀哀的号。
   梦是那么真实,真实得就象刀子一样尖锐的刺痛,刺得秋的心凄楚得一踏糊涂。黑夜中醒来,秋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安定片,秋一直就有吃安定的习惯,广州如今已买不到安定,说是禁药,那是秋前次去旅游从外地买的。虽是一小樽,但足足一百片,秋揣想,一百片也就如小块月饼般大小,和着统一鲜橙多,饮下去应该十分香甜。清秋侧身看了看女儿天使一样美丽的小脸,自言自语的说,我不是想死,如果,明天有人们发现,请明白,我不是想死,我只是想梦,清秋其实是想再回到梦中去抓住那个飘散的魂脉!
   桔黄色的灯光倒底还是把女儿惊醒了,小天使侧翻了一个身,小手紧紧地搂住妈妈的胳膊,樱红的小嘴突然嘟农着喊了句:妈咪!然后又香香的睡着了。清秋突然一阵冷汗,走出睡房,捂着厚厚的被子泪如雨下,天啊,我这是在干什么?!        
   清晨醒来,阳光依旧灿烂!
   送完女儿上幼儿园,清秋依旧打开家乡的竹城网站,看看昨日一夜又进了些什么人,但是没有她要找的名。她知道那个人的风格,他是那种非常大气的男人,或许他仍不屑于在网上流连红尘俗世儿女情长。但是清秋还是每日数个小时挂在网上,她在网上贴了好几篇贴子,她甚至在贴子里加进了自己的照片,隐密的潜望中,她想,如果勇途经,他一定认得出她的模样。后来,有网友说,视她照片想是非常刚强,那是一种不讨好的刚强,秋幡然惊悟,是啊,岁月经已远走,我如何能示他以如今冰霜钢剑的模样,清秋撤回了那张照片。却在网上贴了好多她最喜欢的音乐,而如今她的世界除了音乐,也只有音乐还能慰藉生活的寂寥了。
   中午,清秋从花都送货回来,风尘仆仆,小保姆递来一个纸条,说是中午有个扎辫子的男人来找。见她没回,便留下纸条走了。秋知道,那是老漠,老漠是位作家,诗人,书法家。同时也爱好涂鸦,不过老漠现实的身份却是天河石牌一家正宗四川香辣蟹的老板。老漠约清秋八月中秋一块儿去他酒楼聚聚。说是冬子,罗伟,还有阿明他们也要过来。冬子是河南人,罗伟是正宗本地牌广仔。冬子,罗伟与老漠都曾在南方一有名的杂志社当过老编。
   阿明则是位流浪歌手,来自腾格尔的家乡。浪子阿明是艺名。本姓梁。清秋年轻时在深圳当过酒店经理,工作需要,常常与深圳一些走场的二三流歌星有过交往。而浪子阿明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阿明跟清秋同岁,但阿明长着一脸连清秋都非常嫉妒的细皮嫩肉,浪子阿明除了出名的风流并没有一丁点草原风格,象极了逝去的张国荣。阿明原是学健盘的,在一些小舞厅当DJ,后来开始走穴唱歌,当年阿明就是凭一首《我祈祷》打动清秋的心,清秋破例向老板推荐,结果阿明在丽苑一唱就唱了整整一年,并且同时还兼舞厅娱乐总监,这在深圳的舞厅非常不易,因为顾客喜欢新鲜感。直到今天,清秋还时不时想起,阿明一身黑色夹衣,在那烟雾弥离中随纷乱的彩色琉璃灯缓缓飘出的狼一样凄迷的嘶嚎——“我祈祷,那没有痛苦的爱,却难止住泪流多少。。。”
   阿明的音乐悟性非常强,不仅自弹自唱,还能编能导。当时,一些有名的大牌歌星来丽苑,都是他一人经手策划的。深圳是个万花筒,深圳也是个大染缸,阿明歌美,人靓,同时毁在他手上的女子也不少!清秋的朋友兼老乡成都阿红就毁在阿明的手上[阿红和阿明的故事详见另一篇小说]。清秋常笑阿明,如果有地狱,阿明一定是地狱的狱长。清秋和阿明是竭然不同的两类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做朋友。阿明喜欢清秋那种明镜似的自处,清秋是那种出污泥不染的聪明女人,就象她自己的诗里写到,“这些年,我总是徘徊在岸边,任河水打湿我的双脚”,她聪明,在于,她看清尘缘,却依然岿然自我。阿明知道秋之不染是因为她心里有着另一个澄明芳菲的世界。阿明永不可能爱上清秋,他常说爱上聪明的女人等于自寻短见!何况清秋并不漂亮。阿明和清秋是那种没有性别的知交。

   清秋好多年没见过阿明,冬子和罗伟了。即使是老漠,因为大家来自一个地方,也只是偶有见面。年轻时,清秋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女子,经常爱往老漠的杂志投上小块豆腐块。但每每都能发表,而发表的代价是,老漠他们经常跑到秋的酒楼缠着秋打折签单,清秋是经理有权限签单。
   老漠是清秋一个县的老乡,当年的老漠也算得上风流倜傥,但近两年的老漠已经发福得不成样了。老漠姓莫,老漠是笔名,老漠的文笔在南方的打工文学圈内小有名气的美好,是那种非常阳刚的优美。老漠是最早来广东的老前辈,因为家贫,老漠也没念过大学,高中毕业就早早的跟着二哥在竹城东街卖甜酒,后来被迫南下,做过许多工,经过许多沧桑,到底是走出来了,如今的财富大概跟他肚皮上的肥肉成正比了。老漠的妻子是湖南人,十几年前,在老漠还是建筑队长老莫的时候跟上他,去年去世了。为此老漠很是一段忧伤。那是一对曾经患难的夫妻,妻子为老漠留下了一个念初中的儿子。老漠爱妻怜子,有一段时间,他夜夜呕歌,写了许多精美的文章,祭奠他的善良早逝的妻子,当然,他一边祭奠一边感怀的同时,并不妨碍他一边找更新更替的情人。
   呵!这就是如今的男人!现实的男人!
   清秋曾打趣的说:“老漠,嫂子在天上哭呢!“老漠摸着清秋的脑袋说,:“她那是感动的哭,丫头,亏你还喜欢《泰坦尼克号》,露丝与杰克爱不爱?爱吧!?但露丝说得对,爱他,就应该替他好好的活着,你以为每一个人都象你一样,傻丫头,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看见你伤心的模样,你以为他会好受么,不,他会负疚,也会负累......”
   中秋晚,清秋带着女儿来到了天河,好久不见,大家简直一阵雀跃的激动。来的不止罗伟他们,还有三个当年经常一起聚会的爱舞文弄墨的姑娘,当然如今已都是满面尘霜。女人还好,变化最大的还是男同胞,昔日瘦削的老广罗伟也居然腹部微隆,奇就奇在他的脸还是一如当年瘦削如刀。而冬子老了,罗伟和冬子都是带着妻子来的,冬子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冬子的老婆也是我们四川人,听老漠讲冬子还在TCL做广告。欢聚一堂中,变化最大的要算浪子阿明,青黄的脸上居然蓄起了八字须,初一乍见,清秋笑着打趣:“阿明啊,怎么几年不见你从张国荣长成了陈勋奇了!”
   阿明笑了笑了,看着清秋说:“秋儿,你也老了,是想我吗?”
   大伙儿一阵发笑。清秋嗔怒的打了打阿明“死浪子,还是这么损啊”
   座中有朋友站出来取笑:“秋儿,你不明白,咱们阿明现在先进了,他勾女勾到互联网啦,哈哈......”
   女儿第一次见他们,小丫丫甚是兴奋,席间不停的要这要那,老友们都非常喜欢她,不停的逗着她,小家伙也特别爱出风头,舅舅长舅舅短的叫得满场欢,当叫到老漠时,老漠意味深长的对清秋说:“秋儿,先申明呵,他们是舅舅,我可不是哦,要当我也要当干爹,或者干脆去掉干字就叫爹好了。”大伙儿又是一阵轰笑。清秋略微有些尴尬,倒是女儿不依不绕:“我不要肥舅舅做爹,小朋友会笑死我的,肥舅舅太胖了......”
  “ 噗啮———“全场一阵喷饭,大笑!
   当晚,中秋之夜月团圆,人更圆!好久没有聚会了,分别时,大家都有些眼睑微红,男人们是因为喝酒太多而眼红,而女人们也因笑声和泪丝激情荡漾而眼红。是啊,青春多美好!清秋想,青春真的很美好,有为之奋斗的目标,有为之欣兴的理想,有为之迷离的爱恋,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阿明是开车从深圳过来的,回程时,老漠要招呼其他宾朋,阿明便自告奋勇的送清秋母女回三元里,中秋之夜,珠江有灯展,到处都是红灯,到处都是水泄不通的人群和车流,他们开了将近四十分钟才走回到三元里。路上,阿明放着一首好听的歌,好象是一个叫什么陈奕讯的新人的歌,清秋不喜欢新人,清秋只听老歌。这如同她萎靡不振的心魂,
   清秋知道阿明已不唱歌了,他在深圳开了好几家发廊。但是清秋还是想问阿明,还记得———“我祈祷”么?还记得阿红么?还有阿红为他生下的那个无名无份的BOY?但是清秋开不了口。倒是阿明自己先开口,她说阿红带着他的孩子嫁回了德阳,听说先生是个不错的官呢。阿红当年是家乡一个小县城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来丽苑走穴认识了明,结下了一段孽缘。清秋想,就凭阿红明星般娇美的身段再嫁一个优秀的男人根本就不是问题,只是,秋不明白,阿红还会想他么,还会想起深圳那段泪眼朦胧的痴情么?阿红本来是要打掉那个孩子的,当时是清秋陪阿红去的,孩子都四个月了,但是,医生说阿红体弱不能做手术,那胎孩子是剖腹产。坐在冷冷的空调车里,清秋的心手都有些发麻,清秋想,阿明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医生说,阿红因长年跳舞劳损了盆骨,今后再不能生产了。
   车到越秀公园,长长的车龙停滞不前,阿明抽出一根烟点燃,借着路灯,那烟雾凌绕的半张脸庞,有着令人心碎的颓废的伤!阿明说,秋儿,我在网上看见你写的那些东西了!清秋不做吱声,阿明又说,你真是个傻姑娘,还在为那影子而伤怀?!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当年我就说过,要么你干脆去找他,向他抖个明白,要么你就彻底忘掉!忘个干净,人生的路好长,你看看你,几年功夫,现在象什么样,文不文商不商。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过了吗?
   清秋别过脸去,有泪象蛇一样在脸上冰冷冷的滑!
   车龙终于启动了,转过桂花岗,不几分钟就到了三元里清秋的住处,打开铁门,阿明帮清秋把熟睡的孩子抱进了屋,清秋想请阿明坐坐,但是太夜了,阿明还得赶回天河送冬子几个,清秋将阿明送出回廊,阿明打开车门,分手的当儿,阿明突然回头对清秋说:“秋儿,其实老漠这人真的不错,不用我多嘴你也明了,何不考虑一下......”清秋突然想起女儿的话:“我不要胖舅舅,同学们会笑我的......”清秋禁不住哑然失笑:“你要我跟老漠吗?跟他回东柳卖甜酒?!!”
   人生究竟是什么,当年,这其实都是一群历经挫折出类拔萃的人,但谁也逃不过岁月的苍老,就象谁也逃不过宿命的捆绑。是什么令那载梦的心枯萎成今日的沧桑。
   送走阿明,清秋孤单的往回走,一轮满月高高的挂在城市狭窄的楼尖上。一个人踱进回长长的回廊,午夜的回廊有着狰狞的凄惶,身旁是麻黑黑的绿化,月光下打着芳香的寂寥,暗无声息的回程里,清秋听到脚下寂寞的高跟鞋正踱出一串咚咚的回响,那是心深处凄惶无助的响。走了很远,清秋才听到园外阿明的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那声音突突一点也不好听,但是那声音仍不可抑止的让秋想起了另一种响———
                      我祈祷,那没有痛苦的爱
                      却难止住,泪流多少
                      我祈祷,带上无言的爱
                      从此天涯海。。。。角


                                                                                                  [二零零四年九月二十五日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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