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聆听了一场南洋艺术学院狮城华乐团演奏的一场音乐会。团团簇簇的围了众多的演奏者,纷纷手持了胡琴、扬琴、提琴、柳琴、三弦、笛子等众多的乐器,端的是琳琅满目、洋洋洒洒,在明亮的灯光下,和他们整洁的着装一起把演奏厅装点得庄严而又大气,华贵而不妖娆。耳旁还不曾响起任何旋律,满眼的多姿多彩就足以让人肃然起敬而又期盼无限。
纤纤一握的胡琴、古朴典雅的扬琴、雍容华贵的提琴、细长精致的长笛,无不风采独具,每一件都让人浮想联翩。但是,最是让我心动的,却是摆在乐团左后侧角上的一面大鼓。鲜红的颜色,火一样的耀眼,血一样的夺目,硕大的身躯,一看就是蕴藏了无尽的能量。刚刚看了一眼,就禁不住浑身为之一颤,耳旁仿佛已经听到了它那莽莽的雄浑。
演奏开始了,指挥的棒子轻轻一起,一阵劲爆的鼓声便惊雷一般响起,正如我期盼的那样——惊心动魄。鼓声过后,唢呐、笛子、胡琴、提琴等纷纷响起,此起彼伏,或一枝独秀,或众乐齐鸣,一派丝竹争鸣、管弦斗艳的热闹景象,音乐会的序曲就在鼓点的轰鸣中拉开了序幕。突然一阵激动,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一般,我知道,那是鼓声的魅力,火红的大鼓熊熊火焰一般在我的灵魂里开始燃烧。然而,仅仅只是序曲的开始,一阵急促的鼓点之后,大鼓就开始沉寂,庞大的鼓体静静的缩在角上,似乎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一样。或者只是沉默,山一般的沉默,安静地伫立在自己的位置,在华丽的音乐声中深沉地箴默着。
隐隐约约地,我有些失望。如此一面大鼓,怎么就只响了这么一会儿?
一阵深深的寂寞莫名从心底涌起,突然想起唐初四杰的陈子昂的千古惆怅:“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一面鼓,一定是经历了很多音乐会了吧,饱阅人间沧桑,看尽世人百态。在气势磅礴的雄壮开场之后,就默默的倾听丝竹管弦的温柔,他,是怎样的心态?会和我一样的有寂寞吗?
以鼓观人,其实轰轰烈烈的开始,然后是平淡一生的,也大有人在。有人说:问起中国古代最好的小说是哪一部?毫无疑问,白话长篇小说《红楼梦》。如果再问,哪部小说在艺术形式上和《红楼梦》不同,成就可以媲美?答案是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聊斋红楼,一短一长,一文一白,形成中国古代小说的双峰。但是说起这两部小说的作者,却是颇有相似之处。曹雪芹早年生活在世袭江宁织造的百年望族之中,享尽荣华富贵,后来时逢政治巨变,家道中落,晚年穷困潦倒。蒲松龄19岁时已是连中三元,县、府、道三试第一,才子之誉,名噪山东。其后50载,科考举人,屡试而不中,终其一生,也是郁郁不得志。两人的艺术成就,在现在看来,是那个时代的巅峰了。以鼓论人,他们都是声逾洪钟大吕的好鼓啊,一槌之下,响彻千古,余音袅袅,百世不绝。
宝剑期烈士,好鼓盼重槌。说起达·芬奇,大家一定会想起不朽的名作《蒙娜丽莎》,想起那神秘而永恒的微笑。确实,在文艺复兴的历史舞台上,达。芬奇用他杰出的才能,奏出了振耳发聩的最强音,留下了许多让世人惊叹和供世人瞻仰的艺术瑰宝。就是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天才般的人物,前半生却一直遭遇坎坷。30岁那年他投奔到米兰的一位公爵的门下,希望这位公爵能给他创造一些成名成功的机会。可是,他去了几年还是一直默默无闻,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做。他的画也没有得到公爵的赏识。达。芬奇日复一日地在简陋地画室里执著地耕耘,从未丧失信心。转眼间,已是三个年头。一天早晨,公爵来找他,让他去给圣玛丽亚修道院的一个饭厅画一幅装饰画。显然,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活计,一个普通的三流画家就可以完成,因为谁都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在一个饭厅的墙壁上费多大功夫。但是,达。芬奇却不这样认为。从老师让他反复画一只鸡蛋以来,他就没有敷衍了事地画过一幅画。即使是平时练习也是如此。这次也是这样,达。芬奇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才华,日夜站在脚手架上努力地画啊画。两个月以后,饭厅的装饰画画完了。在完工之后,公爵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幅不可多得的杰作,他找来了米兰的著名画家,请他们看看达。芬奇的这幅作品。所有前来的画家无不对画作严谨的构思和大胆的用色而惊奇。是的,世界上不朽的名画《最后的晚餐》诞生了。名不见经传的圣玛丽亚修道院从此而声名鹊起。达。芬奇也从此走向人生的辉煌之旅。楚有凤,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正是多年的默默无闻,日积月累的不懈努力,造就了达。芬奇的名扬天下。
蓦然,我开始释然。我坚信,沉寂不是沉睡,只是下一次爆发前的准备。就好像面前这面大鼓,只要是还在舞台上等待,就有再次惊艳的机会。
果然,到了演奏《大出殡》的时候,浓密的鼓声再次响起。隆隆的鼓声,掩盖了唢呐的清越与二胡的悲凉,惊涛骇浪一样扑面而来。一段生命的厚重,在鼓声里密密的述说;一个生命的逝去,脚步沉重,正如这鼓声一般在心头坠坠地走过;一个家族的悲伤,在鼓声里浓郁地弥漫,沉沉的鼓声里有哭泣、抽噎和遗憾。山动地摇的鼓声,穿越过拥塞的音乐厅,仿佛要透墙而出;惊心动魄的鼓声,钻进了我的耳朵,穿越耳膜,直达心底,像火焰一般灼烧着心灵,烘烤着灵魂。是的,它又响来了。只要是在需要的时候,好鼓从不沉默!
一曲奏罢,鼓声再次停歇。我不再寂寞,有一种充盈的力量在心头荡漾。是的,就像音乐会上鼓不能一直响个不停,人生并不总是高潮。到了该爆发的时刻,就痛快地响个淋漓尽致。响过了,就安安静静地守候,只要是该出声时能出声,不愁没有再次响起的时候。耐得住大寂寞,才响得出声振四野的雄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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