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奋斗的历程，无可重复；
　　
　　倾洒的泪水，残痕犹存。
　　
　　我单单活着，却从不思考。忽然觉得人生的短暂和无常，觉得就这样到老，总欠缺些什么。于是，准备考研，换个生命的路线，走走看。这念头存在了很多年了，犹如篱笆那边的一枝草莓，眼羡慕，却心担忧：自己如此愚笨，能摘到吗？可不试试，谁又能断定呢？我就决定拼下去试试。
　　
　　我是一个爱纯粹的人，便把有生以来的学习热情全部抖擞出来，为了考研，全力以赴。这离2007年考研仅有7个月的时间。其间，我要备课、上课、辅导、批改作业，还要做饭、洗衣、带孩子、陪老公、应付红尘琐事，再苦再累，我都咬牙扛了过来。我没有时间为自己哭泣，也没有时间为自己叫累。因为努力的时间太晚，所以不得不变做一个机器，榨出所有可利用的时间都栓到考研这件事情上来。我生命中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修订为：“以考研为中心，坚持熬夜决不偷懒，坚持早起决不懈怠。”从2006年7月到2007年1月22日，我早上睡到7点还不起床的不超过8个。每天晚上要学到11点，至少到10：30，白天更是舍不得休息了。时间如石，我如砚，层层将我研磨，常以为，有些光华终会被打磨出来。
　　
　　那都是一个个怎样的早上啊！闹钟一响，慌忙爬起，要么去上早辅导，和学生一块儿背书，一本《古代文学批评史》背了几遍，打捞了书中的要义；要么在不需去辅导的早上，先去跑操，然后在厨房里边背英语，边熬粥。常常是，粥熬熟了，一节英语也背会了。然后喊醒儿子，吃早饭，送他上学。
　　
　　白天里，我挤出所有可利用的时间去看书，就是接儿子放学的空隙里也要背上几个单词，几个秀句。做饭时，耳朵可以腾出来，我便戴上MP3听单词朗读。炒菜时，一手铲菜，一手翻书，两不误。甚至，上厕所，我也舍不得手中那可爱的书。我到底还是变成书虫了，日夜啃噬不休。于是，习惯养成了：就着书吃饭，看几眼书，吃几口饭，兼顾脑胃。不知道是书香也不知道是菜香，也不知道是咬文嚼字可以增肥呢还是大自然的粮食可以增肥，别人都会“清减了小腰围”“为伊消得人憔悴”，而我，却像做了奴隶就觉幸福的祥林嫂一样，胖了一圈儿。
　　
　　晚上呢？我将老公和儿子狠心仍在另一间屋子，独居一室，与书为伴，夜夜枕着书本入眠，我的眼睛常常从书上挪开，便合进了梦境。梦里仍是书，是考题，是考场，是看不清的未来，是风烟迷离的迢迢渡津。
　　
　　我便终于生了病，这当然可以理解，在医院等检查结果的一个小时里，我还要去背上一篇英语作文。医生说我情绪不稳，压力太大，是致病的主要原因。可我终不想放弃，又想好好地活着，于是，我就一连几个月的吃药。
　　
　　如果单是活着，慵懒而寂寞，就是体格如何健壮，又有什么意思呢？我的视力毕业时近1、5到今天的近0、6，下降得让人吃惊，眼前景皆如雾里看山，一片蒙胧。我想：就是我仍是1、5的视力，看着这个清楚的世界，却仍看不清楚人情事态，活着仍是不开心，又有什么好呢？有了病则治，治不好返归混沌世界，又有什么不好呢？
　　
　　学习镀我以单纯，简简单单的日夜彻底改造了我。我沉静了下来，将所有的委屈和苦恼都淡忘了。我学会了惜时如金。我舍不得逛街，怕眼睛回不了单纯；舍不得睡觉，怕误了仅有的良辰；舍不得精心着衣，衣能暖身就行；舍不得美餐，食可裹腹即可。像葛朗台对金子的执着一念，我满脑子满肠胃的ABC，满眼睛满心思的专业术语，纯净的一个念头，简单的白加黑运动，悬置着单纯的目的竟如彼岸妍花，留我在梦里苦苦追寻。对那些过往匆匆的行人来说，我简直是疯了。
　　
　　（二）将苦难进行到底
　　
　　我那可怜的英语，在95年高考后，我就没怎么碰过它。十几年的光阴毫不留情地把我曾学会的全部返回到了英语老师那里。2006年的7月份，我连普通的英语讲座都听不懂。有人说，绊脚石的伟大意义在于它能被踩成向上攀登的垫脚石。我不想被绊倒，就必须征服它。可是，那五千多单词，我背了几遍，仍是混了个面熟，读不会读，写不会写，意不解意。甚至，有些单词竟陌生得如天外来客。我拿起考研英语真题，那阅读文章我一点也看不懂。我只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查，去抠；一个句子一个句子的去疏通，我简直像只仓鼠，必须用牙齿撕啃粮囤的墙壁，一点一点地，不舍昼夜。我又好像是在搬着小石头过大河，搬一块垫下去，向前挪一寸，再搬一块垫下去，再挪一寸-------一个白天，用去10个小时我只能抠出一篇英语阅读，第二天早上，我再把它背几遍。这样耗尽了我整整两个月的暑假，才终于啃下来了这套10年真题阅读。当然，我感觉自己有了质的飞跃。个中艰辛犹如孕育人子，只有亲历者，方能体会。偶尔出得门去，见街上仍是旧光景，人来人往，如逃如逐，如奔如追，绝不差小女子一人，心里竟觉得自己是一尾漏网之鱼，游于书湖，很是畅快。
　　
　　为了把英语水平提上去，我用了所有可用的招数。一方面，我将《新概念英语》第二册上百篇短文对着汉语翻译成英语，然后将自己的译文和原英文对照，查出自己的不足，抄上一遍；另一方面，我坚持把《新概念英语》第四册的文章当阅读材料学完，到现在还后悔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其中的美文秀句进行背诵。还有，据专家们说，英语作文是重头戏，考试的成败与这30分有大关系。于是连单词都拼不出的我，手忙脚乱地准备作文。我分类型、分题材、分结构去整理、遴选、摘抄了整整一笔记本自认为写得好的作文，一篇篇去背。然而我的遗忘水平常常超过记忆水平，几乎背过即忘，但我总想蜜蜂采花酿蜜，肯定也记不着采了什么花儿，可蜜还是酿出来了。我告诫自己要坚持，越忘得快越要坚持，我咬咬牙，硬是挺到了考试那一天。
　　
　　为了学那地道英语，我耐下心来将12年的阅读真题的好短语好句子全部摘抄下来，记了满满一本子，有空去记忆背诵。可是我的作文水平仍是很低。我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写好两篇作文。我不能随心所欲表达我自己，我使用的仍是汉语思维和表达。多亏了我们办公室有位很高造诣的英语老师，我常常拿了自己的臭文章请他修改。在他的鼓励下，我的苦难好像减了一些。但我常常需要一个下午边翻看字典才能挤出一篇作文，感觉很不好。考前两周，我预试了最近的两套真题，却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全部考题。我此时忧心如焚，找不到攀向成功之岸的一根稻草，谁可救我于水火？考试之前，在忧心忡忡之中，我学会了自我安慰，劝自己别太悲观，别过早失望。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凡是考试，都是未知未定的；考试的魅力在于它充满玄机，在于它的不确定性和未知的神秘。”“因为未知，就该拼下去试试，不试试永远没有奇迹。”
　　
　　于是，我硬是撑到了考试这一天。
　　
　　在英语考试结束时，我仍是没有做完题。英译汉我只做完了前面两题，那残酷的结束铃就响了。并且，做英语阅读时，我好像游在云雾里，完全没有把握。更让人郁闷的是，那图画作文，虽然画图者心自明，可读图者心不明，我认真工整写下的作文，竟然跑题了。唉！还有什么戏呢？考完后，别的考生议论今年的英语题比较容易，还有人说，翻译是他们做过的原题，我彻底懵了。于是，回到宾馆，我就想大哭一场。可是，我还要准备明天的专业考试，就劝自己：算了吧，小女子有泪以后哭。
　　
　　2007年1月22日，我又是凌晨4点醒来。打开书，开始背，把一本《古代文学批评史》从头背到尾。6：30，起床，直奔考场。专业课考得很顺利。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儿，回到家里，我对父亲说，专业课肯定行，英语有问题。
　　
　　总算考完了。我也累坏了，坐在车上先向头儿请假，我要休息一下，活下去。
　　
　　但是，那英语，像层层的乌云一样覆压着我的天空，考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一直被它揉搓得毫无生机。常常眼睛一眨，泪水就不请自来。
　　
　　我拼得这样苦，就只得两行清泪吗？
　　
　　我仍是不甘心。在等成绩揭晓的空隙里，我重新拿起了书。放弃，除非我能说服自己。
　　
　　（三）请为我们唱支歌
　　
　　在这条路上，在寂寞里奔驰的，绝对不是我一个人。
　　
　　这个小城里，有一个跟我类似、为人妻母、为考而狂的女子。她是第五年考研了，体育专业，个中辛酸、委屈不亚于我。最可惜的是，她去年英语因2分之差被堵于门外，又因父病误了调剂。她今年满有把握走公费。平日里，我们互换资料，互相鼓励，一同去了考试地点，一同住在同一间宾馆；又一同感冒，一同骂驻马店的空气有毒；又一同吃同样的药，一同失眠------然后又一同写跑题作文，一同回到宾馆，相对而泣。
　　
　　考试结束，回到家里，因为英语考砸，她恨之又恨。拿起一瓶白酒，边哭边喝，这举动，把他老公吓坏了。2米多高的大男人，无计可施，也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哭了一个下午，又不吃不喝，哭了一宿。为考研而断肠般的难受，我想，没有考过的人，无权讥笑与否定。
　　
　　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后，对老公说：“我心里堵得慌，难受，想哭。”老公问为什么，我说：“因为英语没考好。”老公头也不抬，语之淡然：“至于吗？”我想，你怎么能懂！去理解一件事情，有时候是有难度的。我原想着等考完后，肯定要痛痛快快大哭一场，但终于控制住了自己。大雨没倾盆，只是零星小雨不断。我淡忘不了努力的痛。
　　
　　还有两个研友，一个考历史，一个考心理学，都是我曾经的校友，我中文系，他们历史系。很奇怪，那天研考现场确认，在排队时，一个陌生人朝我直笑，我很纳闷。然后他说：“你叫小柯吗？”我吃了一惊，忙回答是的。天下真小，10年未见，他们竟认出我来了。今日得见，竟在这么一个地方。
　　
　　这二人，一个姓魏，一个姓栗，大家都是年过30才想起考研的。老魏很个性：在一所乡中教书，课务轻松，钓鱼钓腻了，下棋下烦了，乒乓球打厌了，想找点正经事儿做，干什么呢？那就考研吧，于是就来报考了。老栗呢？已经为此准备多年，被校长恩准在家复习备考，一副事不成决不罢休的模样。
　　
　　我的心，于此，猛地宽了许多。这世界真大，大到绝对有和你梦想重叠的人，有和你经历相似的人，有多少人在平板无趣的生活中，忽然发现了活着的另一隙蓝天。
　　
　　（四）春天的努力
　　
　　凡是考生，总会或深或浅地体尝到那种日等夜盼分数出来的煎熬。其实任何考试结束时，分数就早已命定了，而且它早晚要向你报到。在你的姓名后面，总会跟着一串数字，这数字就是你的命运了。考试的未知就在于它让你等，让你在等中揣想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2007年2月底，已经有可爱的高校在网上捷足先登，公布了初试成绩查询信息。它引得我天天上网，我想我的分数，想得很。网页上的可以查分的高校愈来愈多。一些学校开始公布某些专业的调剂信息。我报的学校好似腼腆的处子，静默无语。
　　
　　于是，在梦里，我仍是查分，查分，却输不上准考证号------我的整个大脑皮层便成了查分网站，夜夜不休。有一天，我仍是失望而回，骑车走在路上，想：有谁像我，这样为分苦苦惦念？忽然我又想：这样有等待，多好！如果没等待，这个春天该有多无趣！活着，没有盼头，会怎样的光景呢？
　　
　　我想，也许我的分数需要调剂，便毫无犹豫地爱上了每日的调剂信息，也爱上了光顾别人的调剂经验。如果，我连调剂的福分都没有，无论如何也要大哭一场了。那我要是有戏呢？怎么办？还要复试呢！而复试又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我悬揣着种种问，一天熬过一天，终于捱到了3月15日。
　　
　　这天，我好心地去给那个体育专业的同伴查分。她的成绩出来了。英语40分，专业课和总分都过线好多。我安慰她，也许今年体育专业的英语分数线很低。可她沮丧极了。我又堵截不了她的沮丧。我侥幸地打开网页，竟然发现我报考的那个学校的字体颜色变了，也就是说，我可以查自己的分了。
　　
　　天哪！其实我不敢自己查自己的分的，怕承受不了打击，有一个同学已经把我的准考证号要了去，先替我顶着迫害。但这时，明明能查了，我还不敢查吗？我咬了咬牙，抖擞着打开网页，抖擞着找出我的准考证号，再抖擞着输入号码，鼠标一点，我的成绩就展于眼前：政治67、英语56、古代文论126、中国文学史124，总分373。我瞠目于我的成绩：无论如何，这是超出了我的想像了。我能考得这样好？请嘲笑我吧，我激动得差点哭了。拿起电话，一一告知我的亲朋好友——他们比我还急，催我问了好多次了。他们比我还激动，一个劲地夸我。依稀里，我好似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压根没有想过能有复试的机会的我，可能要准备一次人生的第一次复试了。
　　
　　终于，我接到了西北大学的复试通知。
　　
　　我又睡不好了，又是在深夜里抱着书入梦，又必在凌晨4点从梦中醒来。一醒来，常常听见不知名的鸟儿，唱着半个节拍半个节拍的调子。我担心英语听力和口语测试，我那标准的聋哑英语，怎么闯得过去！怎么办呢？一条政策：拼命恶补。我的早晨就在耳机里一天一天滑去了，听力也有了一点儿起色了。还有九本书是复试要求的，我只得无所谓日夜地一本一本的啃下来。一个复试，比整个初试备考过程都让我不堪重负。
　　
　　原因是：我太在意太看重它了。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惶恐。在面试中，我还是没能把握好，过于紧张，语无伦次，回答得连自己都很不满意。因为没有发挥好，复试成绩平平，位次仅由第30名提到第20名。因此，是否被录上，仍是一个谜。而由此，我才不得不承认，外在的掩饰是虚，自己的心理素质很差是实。
　　
　　一条路走到此，再怎样也不能从头开始了。
　　
　　一个春天的努力，我想着都心酸。
　　
　　风，穿过荆棘，留下了几许叹息。微尘一般的我，飘荡在六月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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