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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情绪中的意象空间

时间:2023/11/9 作者: 星星诗刊 热度: 14385
  李戬

  先秦时期开明王朝统一巴蜀地区,从此“蜀”就成了四川地区的称谓;在秦朝统一全国后,则开始了中原传统文化同巴蜀文化的融合。从自然因素上分析,四川周边群山环绕,这一独特的地理特点使得西蜀地区农业文明的发展异常缓慢与艰难。崇山峻岭的阻隔成为了西蜀文化同中原文化交流的屏障,促使了西蜀文化的发展偏离传统儒家思想发展的轨道,使得西蜀文化具备了不受约束,强调个性独立的精神。从人文因素上分析,西蜀大地自古文人雅士辈出,这其中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蜀中才子蜀外扬”,另一方面是“自古文人多入蜀”,这两个方面的文人“出蜀”和“入蜀”的传统,使文化交流和影响得以双向进行,西蜀文人与在西蜀停留过的文人得以有双重的角度和立场来审视西蜀文化,同时他们也得以对西蜀文化保持独有的认识和冷静的思考,从而创作出享誉文坛的优秀作品和独特的西蜀意象。从生活环境上分析,四川盆地肥沃的土地,都江堰的灌溉,西蜀人民的生活也就比较富足。因此西蜀人民尤其是成都的人更注重对生活的享受。在成都,茶馆、棋牌社、夜场,都成为了特定的城市符号,甚至连掏耳朵都能且只能在成都作为一个行当生存下去。这些休闲、安逸、消遣的文化特点在很大程度上给成都人民提供了丰富的娱乐生活,也为他们的身心找到了归宿。成都的这些独特的文化因子,也为成都当代女诗人翟永明、安琪、荫子、潇潇、刘涛、胡雪蓉、余幼幼等人的诗歌创作注入了西蜀文化情愫。

  西蜀文化性格中的浪漫生存体验

  在成都新诗发展史中,女诗人群体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而成都作为西蜀文化底蕴极其浓厚的城市,其内在的浪漫生存体验也为当代女诗人的诗歌创作也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成都的浪漫表现在古典和现代两个方面。成都的古典與许多的大都市不同,在同其他都市同样毫无准备的开始现代化进程的过程当中,西方的价值观猛烈地冲击着传统文化,新兴事物不断涌入,文化的断层也愈演愈烈,但由于文化积淀太深太久,成都的休闲、消遣传统并没有因此而消耗殆尽。以茶馆举例,不论是年龄稍大的“老成都”,还是本土的年轻人,都乐于在藤椅上,靠精致的盖碗茶消耗尽整个周末下午的空闲时光,这种古色古香的茶文化就是典型的成都符号,茶馆也是绝大多数成都女诗人交流、聚会的理想之地,而茶,则更是大多数女诗人作品创作中的重要意象,如安琪、荫子、潇潇等。除了古典的成都,还有现代的成都。翟永明在她的诗作中写到:“诱惑力或者兰桂坊/还有红番部落/像夏夜的蚊虫叮满这个城市的面孔/瘦削的街道伸展喉咙/整夜倒进去/川流不息的夜生活。”[1]酒吧,也同样是典型的成都符号,翟永明与她在宽窄巷子的白夜酒吧俨然已成为了成都女性诗人的大本营。如果说在茶馆的创作是关于诗歌的慵懒与自在,那么在酒吧的创作便是诗歌的激情与颓废。

  现代化的物质积累使得成都的物质财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而古典风韵的保留则使成都女诗人始终有着精神寄托。在成都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好像文化之根从未被斩断,但是诗人们依旧乐于不断的去寻找文化之根。这种看似矛盾的文艺气息不停地影响成都女诗人群体的生活、思想和精神风貌,以形成特有的现代文化品格。她们汲取了西蜀文化中所蕴涵的宝贵的反叛精神与先锋意识,同时,假若没有这两点,也就不能称其为完整的西蜀文化与西蜀意识。女诗人群体凭借这独特的个性和内涵,创作出许多有关与成都的诗歌作品,为读者描绘了一个繁华、慵懒、自信,充满着魅力的都市形象。

  薛涛、望江楼与锦官城等意象符号在成都当代女诗人诗作中的意蕴

  前文已论及,几乎在成都的每个角落都有诗歌流淌,那么望江楼对于成都女诗人群体来说,则更是受到关注和描写的对象。如诗人刘涛在她的作品中写到:下车/一旁是锦江的水/对岸是望江的楼/想当年/有一个女诗人/依楼吟诗/那个井/很有意思/可做香的/豆腐干。[2]胡雪蓉也有诗作:那些竹/那些叶/那些深埋在地下的根/把这条江守望成一缕带露的秋风/多像/那位女子随手挥就的漫天月华……[3]望江楼之所以在成都的诗届闻名,主要是因为它与唐代的女诗人薛涛密不可分。望江楼濒临锦江,景色怡人,新中国成立以后,在这里大面积种植竹林,面积达到数十亩,女诗人王尔碑的作品中就有提到过这薛涛竹,其中写到:

  竹呵

  你是一个大写意的画家

  画你心中独有的人面

  只画一个轮廓足够了吗?

  甚至

  眼睛也省略了

  你说

  美是无极的

  不能画的

  眼睛

  能画吗?

  ——王尔碑《望江楼人面竹》

  望江楼天然的属于诗歌,在望江楼的薛涛也是一位才华出众的才女,她精通音律,书法也十分出色。但是由于所处封建时代,男尊女卑思想的压迫下,薛涛的才学无法得到真正的发挥,大概由于这几方面的原因,外加薛涛本身就是有才学的女诗人,所以成都的女诗人群体乐于创作有关于薛涛的诗歌,来表达对她不幸人生的同情,对她人格的敬重,以及对她虽有才学而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未能得到充分发挥的惋惜。如文君曾作诗赞美薛涛:你一定是在芙蓉花开的声音里听见了什么/要不/怎会将满腹的心事/凝固/一纸粉笺/描尽人间悲欢/盛世后庭/管弦起舞处/你一袭白衣翩翩/摹仿北归的雁阵/验证春来秋往/用无以篡改的规律/写尽人间苍凉/爱也好/恨也罢/权作不离不弃/终是青灯伴暮鼓/佛尘绕晨钟/唯一缕墨韵/与你携手/回归来处。[4]她还作过另外一首:从弦音里启程/一壶酒温热了月光/琵琶巷里/一曲唱和/引多少才人佳子竞风流/蜀江水流长/朝暮难飞还/十曲送别离/声声竭情肠/浣花溪畔长相望/诗书往来多和鸣/却是/南雁北飞/多情常被无情伤/花事盛开/木芙蓉染不红落单的宿命/虽夜深同花说相思/却是望江楼上望江流/千帆过尽/无人能懂。[5]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她们通过对薛涛的歌颂,抒发自身女性意识的觉醒,表达对自我的解放与认可,写出了自身对于诗歌写作的自信和努力,她们认同薛涛,但决不会重蹈薛涛的命运,因此,望江楼与薛涛就成为了成都当代女性诗人群体诗歌创作中典型的文化符号,并不断的被引用着。

  谈及了望江楼与薛涛,我们再来论及另一个经常被女诗人所关注的意象——锦官城。在对锦官城的抒写中,和自然风景相关的符号,又是其诗歌内容的一大类。以雨举例,雨是这座城市的特点之一,成都的雨下的连绵,仿佛雨是作为一个属于诗和美学的城市所必不可少的要素之一,而多了雨,便更能渲染这座城市所具备的独特的文学底蕴的气氛。青年女诗人灵鹫专门也过成都的雨:……陌生的城市/熟悉的夜雨/这个城市/我才刚刚进入它的口腔/进而去发现不一样的味蕾/听完蜀都的夜雨/影子变得深刻/难以琢磨/蜀都的夜雨翻过黎明的山岗/传统的外衣下已经衍生出离奇的故事了。[6]在雨中,灵鹫思考她对这座城市的迷离的认识,她在成都这座大都会面前可能会失去远见卓识,但她只是刚刚进入它的口腔,还没有感受到这复杂而包容的味蕾,夜雨浇灭了白天的浮躁,这种深刻的对城市的理解可能也只会在夜雨降临的时候才会产生吧。文君也写过成都的雨:二月/穿过三千年的蜀韵/着一袭烟雨/抵达/芙蓉盛开的村庄/川江流淌/海棠依旧/棠湖的笑声/开在了一夜廊坊……[7]她与灵鹫不同,她本身就是四川人,对成都的理解自然也就比灵鹫要充实和丰富的多,在诗中,她毫不掩饰的抒发自己对成都的喜爱,“烟花扬州又怎及我蜀都美景?”而这烟雨,也自然就是她对成都的理解和热爱之一。刘涛的《我的空》也由成都的雨引入:独自在潮湿的雨天/无人的天桥/散步/我的空/是一个默想的题目……从这些作品可以看出,成都的雨往往是女诗人创作中引发思考最好的开始,而这个符号充溢着她们对于这个城市的理解,以及对人生的思考。

  正如女诗人安琪说的那样:“请来到锦官城请将一壶浓茶越泡越淡——人生如斯/莫可奈何。”[8]锦官城内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在女诗人的笔下,它是永远也道不尽的遐想。

  “成都粉子”、时装与酒吧所传递的成都现代情绪

  有人认为成都之所以成为诗歌的城市,与它优雅、闲适的节奏不无关系,诗人多则是与人们的闲散和自在密不可分,这种说法太过片面,当然也不免隐约的存在一种成都的体验,毕竟成都的诗歌创作风格同北京、上海等地的繁华喧嚣迥然不同。在成都女诗人的诗歌创作中,有关于生活的符号种类繁多,并不像前一小节那样清晰明确,其中有茶、有藤椅、有酒吧、有公园、有菜市场……但我们也完全可以根据作品的内容把它们分类清楚。

  刘涛的多部诗歌作品都有关于生活:出发去香格里拉/是一个酒店/是在酒店的拐弯处/那个像外国街区的地方/余庆/我一直没搞清余庆是什么/到了余庆/就上二楼/一切都那么古香古色/有玉/有红木的桌椅/有文化/地毯特别厚/走路很轻/大家坐在那里/看大屏幕/听讲儒、讲释、讲道、后来/有点争论/听完/我没说一句话/就跟着张三、离他们到另一个酒吧喝酒去了。[9]诗歌的题目是“周末”,而这种看似流水账似的毫无意义的内容恰恰反映了成都生活的本质,平静与安逸,又夹杂着火热的包容与活力,诗人这种没有目的的书写也恰恰是为了达到抒发内心对成都生活的喜爱与沉醉的目的。她还作有组诗《奥林》。除了刘涛,90后女诗人余幼幼也创作了有关于生活的作品:胃中水位上升/泡胀了七点钟的早餐店/她的皮肤由碱性变为酸性/冬天的毛衣领少了虱子/简直是可惜/白糖一边融化/一边把豆浆吸收到晶体里/下雾了/她背上的汗珠显得不是很牢固/好多的雾啊/要用嘴巴喝才喝得完/太阳一边升又一边落/最后卡在头顶的树枝上/她坐着抽烟/阳光慢慢爬下来/豆浆喝完了/碗并没有空(余幼幼《早餐店的女人》)很难想像这样年轻的女诗人也可以对生活观察的如此细致入微,这首诗是向对成都“懒惰”的指责的有力还击,她通过诗歌告诉人们,成都生活的安逸并不等于挥霍,而是在于享受生活,诗中早餐店女人的形象便是成都女性勤劳的缩影。

  无论外界对这成都有着怎样的非议,女诗人们总是享受着这生活所带给她们的特定情緒,诗人荫子的作品最能概括这种态度:“和三月一样,四月终将过去/所有的飞鸟不会停留,匆忙地飞过,天空干净无边/而那时,你会在哪个水边,饮酒抽烟?”[10]有关于生活的符号大多包含着女性诗人自身对生活的理解,以及她们对现行生活方式的认同,所以她们才会通过这些作品不遗余力的展示和宣传成都态度与成都生活。

  都市文化情绪对成都当代女诗人写作的影响

  随着成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消费欲望和消费观念已经成为了当下占主导地位的价值取向,文学呈现出了边缘化的趋势,在这其中,尤其以诗歌的边缘化更为突出。女诗人们对精神层面的追求遭受到了嘲笑与放逐,她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被压缩到几乎没有空间。她们很难把握触手可及的现在,更不用提有信心去创造出一个未知的未来。在这种都市文化情绪的影响下,很多女诗人的创作也就实现了由带有女权主义色彩的“女性诗歌”向毫无女权主义色彩的“女人诗歌”转变, 她们希望能够从反叛精神下的强女人回归到真实的女人的心态,这使得以个人化甚至私人化写作流行,出现了题材与诗歌方式的双重“轻化”,导致了妇女诗歌的功能由富有使命的崇高抒情变成了女人的日常生活方式。

  成都与女诗人是不可拆分的,更是交融共生的。离开了成都,成都的女诗人便不能创作出如此众多细致真切的作品,而成都也会因此而少了它的诗意与魅力。她们的作品许多以城市为视角,以关于成都的意象来引出她们对于生活的思考和感悟。女诗人群体的发展同成都市的兴旺和繁荣保持着高度的一致,随着思想的不断解放,女诗人群体表现出对城市文化的强烈认同和亲和,她们重新地审视自我,发现自我,毫不掩饰的想要突破权力和传统的约束,她们的作品也大多以主观感受的宣泄为目的。成都和女诗人之间的联系也是如此,成都为她们提供了创作素材和创作空间,她们以表现城市而使自己的性别凸显,而成都也因她们的描写和挖掘展现了不同的人文风貌。在前文我们说过,西蜀文化本身存在着休闲与消遣,而成都作为其中的代表则更是充斥着物质消费与欲望,女诗人们通过对成都生活符号的描写,表达了自身对于这种生活观念的认同。她们本身就不同于男作家,感性始终要比理性冲动的多。

  我们在第一章里提及了翟永明与她的白夜酒吧,那是成都诗人们汇集的“沙龙”,多数成都女诗人都在那里有过驻足。诗人老巢写过:“白夜里的倾国倾城,白夜里的闭月羞花,是成都的,也是我的。”[11]她们在白夜找到了除工作单位和家庭之外的独立的精神空间,在这里放松、消愁、陶冶情操,这被她们所寻觅到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属于白夜,更属于成都。文君的诗句里写到:“安可,安可,泅渡于来世今生/那么,就此匍匐下来吧/一身豪气依旧归于泥土/只是,随即飞升起来的爽朗,豪放,醉意里/成都,终将彻夜无眠。”[12]成都给女性诗人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空间,使她们鲜活的生命得以张扬,创作出极富表现力与审美元素的作品,她们不仅是成都文化消费的承担者,也是成都文化的制造者,更是成都文化最好的表现者。

  在西蜀文化的表意中寻求女性诗歌的再生之路

  有人认为女人是最多愁善感的.温柔似乎是女性必备的美德之一。就如同“阳刚”是天然形容男性的词语,而“阴柔”则是形容女性的不二选择。因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因此对于这种视角差异的把握有利于帮助我们阅读和研究女诗人的作品。女诗人群体通过创作来表达她们“心灵的历史”和“真正的现实”,她们笔下所呈现的世界,是男诗人群体所无法抵达的,这是独特的女性经验使然,这其中包含了具有独立意识的成长、自觉、敏锐和人文情怀。以第二章所提到的薛涛举例,她们诗歌中对于薛涛的惋惜和赞美,在本质上其实是在宣示一种态度,与其说是描写女性的卑贱,不如说是表达女性的崇高,她们以自己理解的生活和精神方式,向男权主义提出挑战,向社会提出自身的愿望和诉求。她们作品的主题,往往都是平凡与世俗,通过日常生活的事件来表达主观的愿望、价值取向和艺术追求,她们比男诗人更敏感、更贴心。

  无论是古典成都中的闲散与优雅,还是现代成都中的激情與颓废,当代成都女诗人,都自信地徜佯其间。在西蜀文化情愫和现代都市情绪的双重影响下,当代成都女诗人诗歌的抒写空间,以一种独特的姿态,向更具女性化、情感化、地域化的空间拓展,舒展着她们想象与灵性。

  【注释】

  [1]翟永明:《周末与几位忙人共饮》,载《翟永明的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14页。

  [2]刘涛:《周末》,载况璃、凸凹《诗歌带我回家:现当代诗人咏成都》,中国戏剧出版社2011年版,第123页。

  [3]胡雪蓉:《望江楼》,载龚学敏《诗意成都》,成都时代出版社2016年版,第42页。

  [4]文君:《致薛涛》,载《跌落云间的羽毛》,北京艺术与科学电子出版社2015年版,第152页。

  [5]文君:《再致薛涛》,载《跌落云间的羽毛》,北京艺术与科学电子出版社2015年版,第153页。

  [6]灵鹫:《蜀都的雨》,载况璃、凸凹《诗歌带我回家:现当代诗人咏成都》,中国戏剧出版社2011年版,第355页。

  [7]文君:《烟雨成都话海棠》,载《跌落云间的羽毛》,北京艺术与科学电子出版社2015年版,第175页。

  [8]安琪:《那年冬日,锦官城》,载况璃、凸凹《诗歌带我回家:现当代诗人咏成都》,中国戏剧出版社2011年版,第263页。

  [9]刘涛:《周末》,载况璃、凸凹《诗歌带我回家:现当代诗人咏成都》,中国戏剧出版社2011年版,第123页。

  [10]荫子:《成都的流年似水》,载况璃、凸凹《诗歌带我回家:现当代诗人咏成都》,中国戏剧出版社2011年版,第192页。

  [11]老巢:《酒吧记忆》,载况璃、凸凹《诗歌带我回家:现当代诗人咏成都》,中国戏剧出版社2011年版,第157页。

  [12]文君:《醉酒浣花溪》,载《跌落云间的羽毛》,北京艺术与科学电子出版社2015年版,第179页。

  星星诗刊 2018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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