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车上时兴挂一种镶有毛泽东或周恩来像的小牌子，跟身份证那般大小，那般精致。所不同的是，身份证镶的是凡人像，各自揣在各自兜里，必要时作出示证明用；而这种牌子，镶的是伟人像，吊在车上，供人看。下方且有两枝红缨子，金丝闪闪，显得华贵漂亮，可作一种饰品。大车小车客车货车都见有。这就很让人误会，车也会患重感？一流行，同类也跟着感染？我很奇怪这种风潮，猜想是不是沿着毛主席指引的革命路线进行到底的意思。
　　
　　过去，人们最爱拿一本红色的毛主席语录本贴在胸前，嘴里在唱：
　　
　　毛主席的书
　　
　　我最爱读
　　
　　千遍那个万遍呀
　　
　　下功夫……
　　
　　唱到末尾，合声高喊：
　　
　　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进行到底！！
　　
　　进行到底！！！
　　
　　手里连连舞，脚下连连跺，闹得个地动山摇，一副造反气概。
　　
　　其实，把《毛选》真正读懂的我看没几个。一人读，众人跟；一人唱，万人和。工宣队里有个叫恭××的人特有趣，没读几句书，又不肯放下架子，是一个见到知识分子就要吐三口恶涎的人。在他看来，知识算什么？值狗屁，我没读书不照样闹革命么！他是活学活用的积极分子，人们都要跟他学。有段时间早请示的口号是由他领头喊，通常都是一句：“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就结束，他觉得这还不够忠，便一次一次加以完善。第一次在“祝福”后加了“我们敬爱的”，再后加了“伟大的”又加了“革命”，再后来在顶头前又加了个“衷心”才算满足。最后就成了这样一句：“衷心祝福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的革命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在喊时，除了他临场发挥将“最”喊了个叠音“最最”外，还把“衷心”的“衷”喊成了“哀”。这两字，对于没读书的人的确难得认。他一声高喊，众人也跟着高呼，很是自然，闹得人啼笑皆非，林彪的一句政治名言可算一语中的：“明白的执行，不明白的也要执行”，这大概就是政客所希望得到的一种效应吧？
　　
　　一日，请教了一位司机，这才得知牌子风潮并不是因为那段历史的影响，而是由一起车祸缘起。传说沿海发生了一次惨重的交通事故，很多人都在劫难逃，独有胸前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的司机幸免遭难。随着车祸的流传，这种牌子也就从沿海流传到内地。一个好端端的人，有谁愿意去丢命，又有谁不愿意在大祸临头时保全性命呢？这样说来，车上吊的那种牌子，就犹如宝玉脖子上挂的长命锁或如农家门板上贴的门神钟馗一般，是一种驱邪物了。
　　
　　一次去武汉，沿路见了不少出售那种牌子的摊点。汉正街有个门店专门批发此物。每块4。8元，许多小贩整盒整盒批，可想商人们在大发其财了。后来果真就听说发明这种牌子的商人已赚了数百万。我一惊：都说政客狠，我看商人也不赖，他可以把死去的政治家弄苏活了帮他赚钱。这样一想，也就不得不怀疑起那个交通事故是假是真了。
　　
　　再深想，政治家也没什么败给商人的。他死了，你卖他的像，他一点也无感知，对他个人丝毫无损，况且生产这种牌子是把他当了神，受损受愚弄的倒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商人也研究了一点国情，研究了一点政治家设计的社会体系，略施小计，银子源源来。他要的是钱，并不想毁谁。相反，还可以抬你，把你抬神，只要渔利便可。
　　
　　现在不是那种把人当神崇拜的年代了，要商人编一套故事，然后制出那种微乎其微盈利的小像章推向市场，是怎么也不会干的，若是将这种牌子要人人都买，要私人掏出几元钱，你商人把故事编得再离奇，只怕也说不动人心。于是，他们就来了个改头换面，把别在人胸前的牌子，改成别在车胸前。车是公家的，别在车身上的牌子自然是公物了。公家出钱保平安图吉利，何乐而不为呢？这牌子就自然像蝗虫，一下子铺天盖地地席卷了全国。公有制有它的优越，在多数人看来，三块五块对个人来说还算个数目，于国家集体来说，还不逮用牙签来挑一下牙齿缝呢。
　　
　　在我看来，政客、商人，一个图名，一个图利，要是有人问他们谁最狠，我会说：大哥不说二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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