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晚上,古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进了家门,陈婶踮着脚尖儿朝古雨身后张望,可那里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见不着。
其实,这只是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陈伯有所领会,他望了望仍然处在昏迷中的古风,沉思了许久,终于转身对古雨说道:“雨儿!走!拿土铲和药筐跟我上山去!”
“他爹!你这是……”自打那次变故后,陈伯就开始弃医从耕。封了医具,藏了医书,也不再教子女医术。”所以陈婶见这次陈伯似乎是要去采药的样子,甚是惊讶!
古雨明白过来了,兴奋地跑入里屋找来了那已近成为沧桑的采药工具,扶着陈伯上了山。
夜,很静很静,静得让你害怕自己稍稍一个动作就回揉碎整个的世界……
“爸!我要读书!我不想的!我不想这样的!您——您不要……”深夜中,古风在梦中一遍遍地挣扎着,嚎叫着。却还是依旧处在昏迷状态,见此情景,全家人都难以合眼,尤其是陈伯,更是自责万分。
古雨一个人来到了院子里,显得心事重重,他仰望着天上那轮似圆非圆透着寒气的月亮,倚着粗糙而又泛着点点新绿的老槐树,夜色中,他反复倾听到了弟弟的心声,那声音显得那般颤抖。这样,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第二天,天刚亮,古雨去了村长那儿后,又匆匆忙忙地赶到二狗子家。二狗子刚从南方回来,赚了一大笔的钱(其实这个所谓的“一大笔”也只是相对于这个穷山沟而言的),跟媳妇干了几天农活后,又打算走了。且说这二狗子自小死了爹娘,是年迈的奶奶一手带大的,由于家里穷也上不起学,后来他就狠下心离开奶奶南下打工去了,可怜老奶奶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可古雨却常帮老奶奶干活,有时还带些鸡蛋什么的给老人家。后来二狗子回来了,听完奶奶详细说了后,对古雨甚是感激,并问他是否愿意南下,古雨却只是笑了笑。那时候的他是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的。他有一个远大的理想:凭自己的实力赚一大笔的钱建设好自己的家)而如今二狗子的奶奶早已入了土,他媳妇也娶了。古雨到他家去干啥呢?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古风也开始醒来,不过陈伯前后是爬了很多次山的,当然也会栽些跟头的,这不,脸上又添了几道新疤呢!
这是一个幽静的夜晚,古雨慢步来到古风床前。见古风正在抚摸着以前的那些旧课本发呆,古雨笑了,但心隐隐作痛。
“古风!”古雨叫道。
古风做贼似的赶忙把书本藏在凉席底下,却尴尬地坐在了那里,那盏破了道口子的煤油灯发黄的光茫正映照着他那一头枯糙的头发。如夕阳下干瘪的土地上趴着的一撮可以做柴火了的干草。
无需太多言语,古雨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兄弟俩促膝谈开了。
“哥!你咋啦?”末了,古风问道。
“没……没事!”古雨转过身去,泪水已经涌到了眶沿。沉默了好一会,古雨说声:“不早了!你休息吧!”之后出了房门。
“嘭!嘭!嘭!”第二天一大早,陈家的门就被敲响了。陈伯感到甚是奇怪,平日里是很少有人光顾这挪身子都困难的破茅屋的,大清早的会是谁呢?不管咋样,还是开门看看吧!
门开了!陈伯达吃一惊,来人却是村长他手里拎着两尾活鲤鱼,看样子是刚从鱼塘里网上来的。再一看,后面还有一大群的人,里面甚至还有赵大夫以及古风的伯父,都是提着东西的。
“恭喜恭喜!老陈阿!大伙儿给你道喜来啦!”村长满面春风地说道。
“道喜?”陈伯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老陈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大伙儿平日里串门的机会是少了点,可这回却是真心来贺喜的呢!你就别弄玄虚了,大伙儿都知道啦!你就给各面子吧!”村长笑道。
“是啊!是啊!”人群在附和着。
说到串门,陈伯是气不打一处来的,何止少,根本就是没有嘛!这帮人,见穷人就放冷眼,谁要是有点财势,哪怕是那么一点儿的要发迹的趋势儿,大老远也会跑来摇尾乞怜,趋炎附势的。不过,村长却是个难得的好人,有时陈家穷得揭不开锅时,他还会给点儿帮助的。难道是雨……
“哎呀!老陈啊!还犹豫啥啊!你家古雨中秀才了,赶紧张罗酒席吧!”陈伯还只想到点子上,村长却急忙道破了,看来古雨是考上市一中了,那将来就会考上名牌大学,再后来……怪不得了,呵呵,这帮乡下人,似乎还处在封建时代呢,那时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是出了个秀才不知道是咋样的奇闻了,至于举人者,或许一辈子也没见着过了。现在,本来国家实行的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初中是不考也可以上的,可这个小镇就那么一所小得可怜的初中,哪里容得下全镇那么一大帮小孩去读?于是就因地制宜地采取了录取制度。如今,终于出了个“秀才”,看情形,还有可能成为“举人”呢!要是不来看看,那这辈子不白活了!
“不好啦!不好啦!”屋子里,子丹边喊叫着边跑了出来,打破了这屋外的僵局。
“咋啦?慌慌张张的!”陈伯有点不悦,还有点担忧。
“大哥……大哥他……”子丹手里攥着张纸,看样子是封信了。
“什么?”人群开始骚动了,有的仍下一句:“看情形似乎秀才出事了啊!”后,就开了溜。
“呵呵!好啊!好啊!”伯父在鼓掌喝彩。
“瞧瞧这家子,都穷成这样了,哪会有那个命啊!唉!原以为可以靠这小子给咱村争点光的,看来大家伙是白忙活一场了。呸!真太不像话了。可别指望这破茅屋里能飞出条什么金龙了!”赵大夫是来得更辛辣了,本来人群中是还有些想看看后戏的,听他这么一搅和,就都散了。
只有村长还站在那儿。
陈伯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慌忙夺过子丹手中的信,只见上面写道:
“爸、妈、古风、子丹:我走了!带着太多的不舍与伤感。你们一定过得依旧和以前一样快乐。我是那么地想读书,那么地渴望知识,渴望实现我远大的理想。可是,我知道,我真的太过于天真了。家里穷得吃穿都要愁了,又还哪里有能力去支付那高昂的学费!子丹、古风都还小,应该像正常孩子一样坐在教室里无忧无虑的学习,汲取知识的养分。我是大哥,是应当照顾好弟弟妹妹的。请你们原谅,如今我选择了辍学离开这个家,很可能会伤了你们的心。可是这样却能让古风、子丹安心读书,让家里能够缓口气,我为我有勇气作出这样的的选择而感到骄傲。我把我的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都带走了,我想我遇到挫折时看看它们,我或许就会感到欣慰的,因为它们证明我曾经是优秀的!我为我的未来拼搏过!爸!请您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古风辍学,他失去了太多,我们不能再让他受打击了,我相信,他一定能够顺利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实现我未了的心愿的!还有,子丹那么爱唱歌,就让她去吧,不要难为她这样她才会过得快乐的!爸!妈!你们一定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平时不要过于操劳,孩儿不孝!不能常伴您们身边了。我从二狗子那借了一万块钱,除了供古风和子丹的学费外,还把咱家的房子修一下吧!放心,我在这边会还给他的,我已经长大了,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爸、妈,请原谅孩儿这么不告而别。
古雨 顿首”
“啊呀!这孩子!咋会这样呢!”村长抱怨道,但心里又着实觉得古雨了不起。
“雨儿啊!我可怜的孩子!是爸无能,爸对不起你啊!咳—咳……”陈伯伤痛万分。
里屋,古风“啪”地一下瘫坐在了床上,刚才他透过门缝朝外打探,虽看不见那信,但事情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他终于明白了古雨之前的那些诡异的行为。“哥哥!你不能……”古风一遍遍念到,心里有着万分的负罪感。
而灶房里,陈婶也是倚在那根开了裂缝的松树木柱上抽泣,知子莫若母,古雨的性格她最清楚了!
“我说老陈啊!你们一家子也别太难过了,古雨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既然选择如此,那也是他的一片苦心,你们不应当辜负了才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俩孩子的学习,再过十几天就要开学报到了,你们得做做准备啊!既然我来了,这两条鱼你们就收下吧,就当给孩子们补补脑袋瓜子吧!我就先走了!”村长说完把鱼往陈伯上一放,就要走了。鱼“啪”地滑了下来——陈伯还木桩似的定在那儿,村长转过身,摇摇头,消失在了晨雾中……
晨风依旧,空旷旷的山谷里,几只画眉在鸣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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