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和席梦思上一片狼籍,关咏荷在乱七八糟的梳妆台前擦口红。她已经打扮起来了,换上了一件棕红的旗袍,镶满水钻的象牙白短外套,卷发上的水钻发夹与衣服上的相互呼应。她一叠声地叫老妈子拿高跟鞋来,薛倚文仔细地打着领带,在穿衣镜前端详自己,象看一个陌生人。
他们打扮停当,手挽手从楼上下去,饭厅里已经在上菜了,关子良老两口在客厅里聊天,见到他们的样子很是诧异。他们打了声招呼,说他们不吃饭了,要赶着去看电影。走到门口,听关子良用闽南话说:“那小子真有一套,有本事让她哭,又有本事让她笑,以后,琪琪可有苦头吃了。”
“也许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只要他们高兴,随他们闹去,你就不要管了。”关太太说。
他们以为薛倚文听不懂这生僻的方言。谁知他全听懂了,关咏荷早已教会了他,只是没在他们面前说而已。
在关咏荷看来,婚姻、爱情乃至整个生活都象是玩家家,想怎么玩怎么玩,就象她所迷恋的好来坞电影。也许她爱上他只是因为他的脸带着好来坞小生的特征。而关公馆根本就是一个用钱堆起来的大玩具。他的脾气越来越乖张,边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关咏荷始终摸透他,被拖得精疲力竭,以他的高兴而高兴,以他的烦恼而烦恼。
这日薛倚文下班回家,推开房门不见关咏荷,浴室里有断断续续的水声,留声机里放着英文歌曲。他踱了进去,一直走到浴室里。
“人家在洗澡,你来做什么?”关咏荷隔着帘子看见他,娇嗔道。
他对着镜子理一理头发:“我来看美人出浴。”
“你总没个正经。”
“那你是喜欢我正经,还是喜欢我不正经?”他两根指头夹着帘子撩开。
关咏荷拿莲蓬头喷他的脸:“出去!出去!”
他夺了莲蓬头,浴缸里的水渐渐平静下来,他故意死死地盯着她。关咏荷绷不住笑了:“看你,象只落汤鸡。”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发梢上的水还在往下滴。他回房擦头发,梳妆台上找不到梳子,便开了抽屉找,拉开抽屉却吓了一跳,里面放着一支手枪,银白色的,非常精致,小小的一把可以放在手心里。他的脊梁上起了一层凉意。这是战火纷飞的年代,武器制造着死亡,他恐惧死亡,恐惧武器。
关咏荷裹着雪白的浴袍,风情万种地走过来:“小文子,发什么呆啊?”
他正色道:“为什么会有一把手枪?你什么时候喜欢玩这种玩具?”
关咏荷笑笑:“这不是玩具,是真的,我特意托人买的,可别告诉爹地。”
“你买它作什么?”
“买来对付你啊!谁让你一时晴一时阴,一会儿又形迹可疑,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你要是花心,我就‘砰’一枪。”
他差点儿一哆嗦,一生只拿过笔杆子,从未碰过武器,从未杀过生,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把它当个玩意儿。”
“你紧张什么,难不成刚作了亏心事?”关咏荷问。
“不瞒你说,我从小就怕刀剪之类的东西,枪就更不用说了,你还是扔了它吧。”
“这下我可找对镇家的法宝了。你现在的样子跟平时不太一样,好可爱。”关咏荷腻到他怀里,热烈地吻他,而他却提不起兴致。
现在,薛倚文难得和以前的朋友聚一聚了,偶而荒唐一下也要悠着点儿了。齐鲁把太太哄得服服帖帖,自己偷着出来玩,有时拉上薛倚文。有家有口的人了,依然玩兴很浓。他和一个三流女演员打得火热,上面明着打麻将,下面小动作接连不断。那个叫朱蕊的女演员和他眉来眼去,吃吃发笑。齐鲁从不瞒他,还兴致勃勃地告诉他朱蕊的迷人之处。朱蕊是交际场上的老手了,只有三分姿色,却有七分风骚,有钱的男人都是她的猎物,她当然不会放过薛倚文,笼住了齐鲁,也顺带关照一下他,几个人玩疯了。
玩够了,夜已深,齐鲁把他送到家门口,他目送汽车绝尘而去,返身才要去按门铃,手还未碰到铃,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一块布按住了他的口鼻,他无法呼吸,身子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椅子上了。眼睛被黑布蒙住,什么也看不见。他知道自己遇上了绑票。只听一个男人声音沙沙地对他说:“小子,算你倒霉,本来想绑关家小姐,太不容易得手,不得已才绑了你,叫你丈人出钱赎你吧!”
“他不会。”他说。
“哦,这么肯定?”
“是的,所以你们绑了我也没用,还是积点儿阴德放了我,身上有值钱的东西尽管拿去。”
“放了你,我们不就白忙活了吗?没那么便宜。我倒有个主意,不如你写一封信把关小姐约出来,我保证一得手马上放了你。怎么样,够意思吧。我们也是求财不求气。”
“……”
“怎么不说话,我把丑话说在头里,你要是不听话,我会一点一点把你身上的零件统统卸下来。不信试试看。”冰凉的刀锋在他脸上游移,令人窒息。
他开了口:“好商量,我照你们说的办就是。”
他们除下他的蒙眼布,他好一会儿才看清这是一个堆杂物的地下室,没有窗,只有一扇小门。两个短打扮的男人蒙着脸,手里玩着寒光闪闪的匕首。他写完了信,其中一个瞄了一眼,拿着信上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探下一个脑袋说:“老板要见他,让他上来。”另一个过来给他松绑。
他狐疑地走上几级台阶,到了地面上,来到一间阴暗的屋子,屋子里什么也没有,靠窗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穿着一套过于宽大的格子西装,戴着鸭舌帽。他发觉那两个人带上门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那个人和他。他等了半天出不见老板开口,只得自己走过去:“我来了,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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