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妇人一边在矮矮的杠子上压腿，眼睛却不断环顾四周。看见地上哪里有一个被人丢弃的烟盒，就马上把腿拿下来，赶紧去把烟盒捡起来，装到随身带的塑料袋里。拣完了附近的，就不再压腿锻炼，而是在公园四周转悠起来，继续拣那些烟盒。是抽烟人抽完了随手扔到地下的那种烟盒。有的虽然簇新，显然是刚刚被人丢掉的，但里边绝不会有一颗烟。多数烟盒被人踩得扁扁的，像一张没了形状的硬纸片，脏兮兮的。

 

    与她同来的的一个穿着运动装的老大妈也像是忘记了锻炼的初衷，跟在她屁股后，帮她拎着两个塑料袋，到处游走。看见脚下有烟盒，就喊那一个年纪大的老人过来拣。可能是老太太耳朵背，听不见，老大妈急了，也下手拣起来。这一位虽然年轻一些，也有六十几岁了。我对这景象有些好奇，上前询问：“大姨，你们拣这些东西干什么用，是收藏吗？”老太太没听清楚，直摇头。穿运动装的大妈笑了，“哪是啊，要是有收藏的心情就好了。再说收藏烟盒的人只要新的，谁会要这些破烂。我这是帮着聋老太太找饭辄呢！”喔，老太太不是耳背，已经听不到一点声音了。聋老太太听不清我的问话，只是一心一意到处寻找烟盒。还是穿运动装的大妈吞吞吐吐地说出事情的原委。我想，她是因为拿不准聋老太太是否愿意把自己的处境告诉别人才欲言又止的。

 

    原来，聋老太太是她楼下的邻居。所谓楼下，是一楼的一户人家把一个北面厨房里面的阳台租给了她。阳台里能有多大地方，刚刚够塞进去一张窄窄的小床，冬天里边也没有暖气。由于住在里边太憋屈，老人一般白天不在家呆着。老人今年八十岁了，没有退休金，过世的老伴单位每月发的遗属补助刚够房租。老人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日子过得都紧紧巴巴。家里的房子让给了儿子和孙子。孙子结婚没房子，和儿子挤在一起，没有条件把老人接到家里去。只有一个小女儿管老人一顿晚饭。于是，老人早上吃头一天晚上的剩饭，中午饭就没了着落。如果一上午能拣到一公斤烟盒，可以卖五角钱，够买一个烧饼。至于菜，儿女、邻居间或送点咸菜，有呢就吃一口，没有就拉倒了。

 

    从那天起，我和几个晨练的伙伴们开始注意哪里有丢弃的烟盒，有的拣起来，放到一堆，等着老人来拿，有时干脆拣完后直接送到挂在树枝上的塑料袋里。看到饥肠辘辘的耄耋老人，把生命的最后一线生机悬在这兜废烟盒上，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好在老人耳不听心不烦，身体结实，面无愁容，也没有一句怨言。每天就这么东奔西跑，拾捡烟盒，且乐此不彼。

 

    一次，参加民政部门召开的会议，我把这个老人的境遇说了，咨询能否给老人一个“低保”待遇，让她每天能吃上饭。人家明确告诉我：如果老人没有儿女，她所在的社区肯定早就给她报上来了，办低保没问题，别说一日三餐了。现在，她不但有女儿，还有儿子，他们有赡养老人的义务，不能由国家负担。

 

    从认识这位老人，我一句话没跟她说过。因为说了白说，她听不见。就是有一句话想转告她的儿女们：孝顺父母是做人的根本，你们再累再苦再困难，也要让你们的妈妈和你们在一起，一天吃上三顿饭。不然要你们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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