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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A城,与犀牛打交道的日子(1-2)

时间:2007/3/31 作者: 海青 热度: 314182
    长篇小说(连载) (1999年8-9月纪事)
    海早晨
 
 1
    总之,我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不能总是生活在酒的故乡。
 
    自从我答应了妻同我分手,妻离我而去以后,我的家只剩下了家之壳。每当在公司的一天结束,下班回到家里,作为28岁的离异单身的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那犹如漫长而寂寥的下水道似的夏日黄昏。有时真担心自己的人生会忽然永远地搁浅在那里。
 
    不过,也并不是十分要紧。渐渐的,我后来已成了一位不用靠罗盘——也没有罗盘,而仅以啤酒作为自己的航向,就不至于搁浅,驾驭得了人生的老船长。就这样,1999年春末初夏的那段日子,对于我来说实在可以称得上是酒的故乡。那些泛着啤酒花的日子,至今都还向我透过来浓厚的酒味。如果抓住那些日子轻轻拧一下就有酒往下滴嗒,都不会让我觉得十分诧异。——于是那以后没多少日子,我就可以吹着口哨在家中几个房间里走来走去的了。
 
    2
    同星级酒店歌舞队的那位女孩的交往,是在妻离我而去以后不久。女孩第一次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大睡特睡。当然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在酒的故乡逗留太久的缘故。
 
    拿起话筒后,听到的是一位完全陌生的女孩的声音。我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谁。几天前,一位已下海经商的过去的同事,从外地回到这座城市偶然和我相遇,晚上他特意邀请我去了那家星级酒店歌舞厅。歌舞队的女孩们表演结束后兼为无舞伴的顾客作伴舞服务。那天晚上为我伴舞的就是她。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我不清楚。各人都有各人生存的巧妙办法。
 
    “不是说好有空听我讲讲跻身文艺界缘由的吗?”她说。
 
    文艺界?她说到“文艺界”时并没有嗤嗤一笑。
 
    “唔——”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手握话筒。怎么也想不起来有那回事。
 
    “像是还在睡觉?”她说。
 
    “对不起。”我说。
 
    “对不起?”女孩嗤嗤一笑。“该我说对不起。打搅了。不过,答应过你的事还是兑现的好,我想。上午可有空去哪里的酒吧坐坐?”她说。
 
    从脑袋中依然无法找到那回事。平时每天白天在公司上班脑袋一直绷得很紧,生怕工作上哪里有疏漏。我可从未打算过要在脑袋中挤出一个地方安放下一位女孩什么跻身文艺界的缘由。转而想到,女孩只是想找个借口让我请她喝点也没准。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我可是意外地受到她的免收小费的待遇,欠了她的人情的。如此一位平时主要靠为顾客(尤其是为外国人)伴舞收小费过活的女孩(也不排除陪顾客,包括陪外国人睡觉收小费吧?),有时竟然会免收小费,真让人琢磨不透。但总归我是欠了她的人情的。踌躇片刻,我还是答应了。
 
    “大华”酒店酒吧里灯光柔和、温馨凉爽。优美的轻音乐在酒吧里涓涓流淌。毕竟上午10点钟还不到,偌大的酒吧,顾客除了我,另外只有一张台子有人。我坐在挨着一株大绿叶观赏木盆栽的一张台子边,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愣愣望了一会压着淡雅的绿格子台布的玻璃台面,和放在台面中间的几枝粉色月季。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我偶尔抬起头来时,一位身穿露脐装的年轻女孩正推门走进酒吧,并笑吟吟的向我走来。我几乎已认不出眼前出现的正是她!粉色印有细碎小花的吊带衫,同样色调的紧身短脚裤,衣裤之间,露出十分醒目的肚脐和肚皮!
 
    不是说她是一位绝无仅有的露脐女孩。让我震惊的是她那完美惊人、令人眩目的肚脐和肚皮!
 
    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伴我跳舞时的她,从是否漂亮这一点而言固然不能说她不漂亮。举止、谈吐也颇为高雅,满有些文化水准。毕竟是星级酒店的歌舞厅伴舞女孩。整个晚上,她并没有作出过任何庸俗、低级的暗示。至少,我没有感觉到那样。柔软而温乎乎的肚皮隔着薄薄的连衣短裙轻轻贴在我身上也贴的很有分寸。她吸烟、喝啤酒。这在当今时代的女孩当中也是一点都不足为怪的。总之,给我的印象倒不坏。但总体上只不过是一位分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特别印象的那类漂亮女孩。不是说这有什么要紧,问题是当我现在再次见到她时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现在的她忽然间立即展现了她的独特之处!毋宁说超人之处!她的独特之处,或超人之处在于她所露出的是那完美惊人、令人眩目的绝非一般的肚脐和肚皮!
 
    相比之下,别的女孩虽说也有肚脐和肚皮,但全都成了形同虚设。极端的说等于没有!而当她的那肚脐和肚皮悠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时间落在上面“哧”的一声立即溶化!
 
    那肚脐周围的肚皮的圆润精美的曲线,以及那肚脐本身的神秘的涡旋和高深莫测的阴影,着实完美惊人!那决非一般的雪原上的柔美白净流线所能比,也快非一般的雪原上的神秘洞穴所能比。那是……那是……——破冰船所到之处所有华美的语言全都“咔咔”破碎!那个瞬间我根本找不出任何比喻,只能盯盯地看着它,只觉得两耳传来破冰船船舷上的“呼呼”风声!
 
    “你好!”女孩说。
 
    “你好!”我有点透不过气来,声音有点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当我醒过来时,女孩已来到我的对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并扭动双肩轻轻取下背在身后的一只淡蓝色双肩小背袋,扭过身去在身后椅子上挂好。然后,光滑白皙的胳膊搁在台面上支颐而坐,静静的看着我。
 
    “很高兴能和你相约见面。”她说。
 
    “……我也是。”我一时已不知说什么好。
 
    酒吧服务生女孩走过来后,我们点了“王朝干红”和几样小果品。她取出烟来,从烟盒里取出一支,“啪”地用打火机点燃。我也条件反射的点燃一支烟。
 
    凉爽的酒吧里悠悠流淌着一首优美的钢琴曲。
 
    “刚才进门时看你的眼神,有点认不出我了?”她说。
 
    “嗯。确实有点。”我说。我终于渐渐缓过神来。
 
    “能理解的。”她莞尔一笑,“那天晚上可是工作时间,有着装规定的哦。没穿露脐服的时候,别人也好自己也好,总是意识不到我有肚脐和肚皮。跟没有肚脐和肚皮似的。”
 
    “是啊,”我说,“我们一生中通常是意识不到几次自己的肚脐和肚皮的。尤其是肚脐,它跟阑尾一起总是在我们的人生里沉睡着。”
 
    “不过,阑尾和肚脐恐怕不能相提并论。”她说。
 
    我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你是说,二者的区别在于肚脐是有美感的?”我说。
 
    “难道不是?”
 
    “但是,”我说,“严格地说,肚脐的美感恐怕只附着于女孩。男人的肚脐恐怕仅仅是来到这世界后留下的第一块伤疤。这大概也就是男人不怎么想露出肚脐的原因,我想。”
 
    “过于悲观了吧?那么即使是女孩的肚脐……”
 
    “王朝干红”和小果品很快上来。我们举杯互相致意……
 
    “那么即使是女孩的肚脐,岂不也成了美丽的伤疤?”她穷追不舍。
 
    “……但是,”我抬起头来,“越过某个临界点,有了质的飞跃的肚脐,就要另当别论了。”我说。
 
    “比如说?”
 
    “比如说,你的。”
 
    “谢谢。”女孩莞尔一笑。她用指尖从盘中捏起一颗杏仁,为避免碰上口红而小心地放进嘴里,吃着。“……但是,就连我的肚脐和肚皮也曾经一直被闲置着。”过了一会,她说。“想不想听听它的来历?”
 
    “唔——”我已端起酒杯,慢慢喝上一口,慢慢咽下。事先不是说好给我讲讲她的跻身文艺界缘由的吗?这样,偏离正题也太远了吧?大家都在忙得不可开交,而我却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大好时光跑来坐在酒吧里,听一位女孩节外生枝地讲她的肚脐和肚皮的来历?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既然来了,只好顺便听听了。我咽完啤酒,“好啊。”我说,“它还有来历?”
 
    “当然。”她说。
 
    她的叙述一下子从她母亲的死切入。她说她母亲的死是去年夏天的事。她的父母之间的感情长期以来一直不和。父亲在外面有一个女人,正是这个原因才造成了母亲过早的病逝。那个女人后来终于成为她的继母。她和那个女人以及父亲之间的关系当然不可能和谐。她恨这个家,但又不能没有一个家。而这个家却成了她不得不进进出出的令人窒息的坟墓。十六、七岁的年龄又是个令人讨厌的年龄。当时,她的生活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烦恼和悲伤——不仅有来自家庭的,也有来自学校里的,以及个人交友方面的。当时正是气候异常炎热的夏季,而她有一天全身心地感觉到的却是一种掉进了无底的冰窟窿一般的寒冷。冷啊!冷啊!她的体内简直充斥着寒冷经典,有一天躺在床上身上压了四、五床被子也无济于事。她蜷曲在小山包一般的被子里一阵阵打着哆嗦,后来终于睡着了,而且连睡了两天两夜。
 
    她讲了这一大篇,尽管她的遭遇颇令人同情,可是连她的肚脐和肚皮的一点影子都没沾着。我多少有些扫兴。
 
    “父亲出差回来后,”她接着说,“要立即将我送进医院。但我坚决拒绝去医院,坚决认为我没有病。父亲硬是将我弄到了医院急诊室。一量我的体温,你猜怎么着?”
 
    “全身发冷,而且那么冷,高烧呗。”我端起酒杯,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哪里?一位戴眼睛的40多岁的男医生将我的体温量了好几遍,体温已只有32℃。急诊室里的几位女护士也都伸过头去看看体温表,然后,几位女护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慢着,慢着,32℃?!”我吃了一惊。
 
    “32℃。”她应道。
 
    “……不会吧?”我靠向椅背看着她,一边努力思索一边斟词酌句:“32℃?那样,生命的运转还不因为温度不足而丧失润滑、造成干磨,最终‘叭哒’一声爆机?量出的恐怕不是体温,而是什么角度、方位的东西吧?”
 
    “千真万确是体温。我亲眼所见。中年男医生为我量体温时调换过两支体温表,量了好几遍。”她说。
 
    我看着她。她可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她感到的是那样一种程度的寒冷,体温降至32℃或许也有可能?
 
    “于是急诊室里的几位女护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继续叙述道,“戴眼镜的中年男医生好长时间只看着自己的鞋尖。过了一会儿中年男医生对鞋尖说:‘先住下。先去37℃恒温电烤房里烤一烤,等体温上来再作进一步诊断吧。’中年男医生随即转过脸去低声问身边的女护士:‘电烤房还有几个房间空着?’女护士说:‘全满了。不过3天后可能会空出一间。’中年男医生这回对父亲——而不是对鞋尖——说:‘那就先在病房住下,等3天吧。’父亲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似的,吞吞吐吐地说:‘以往电烤房电钮开关什么的,有没有出故障的情况,万—……会不会烤……’中年男医生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中指指甲处,拔着一个指甲倒戗刺说:‘放心好了。数字化时代了,百分之百的电脑控制。相信科学好了。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又不是烤鸭店、面包房。’
 
    我一直睁大眼睛看着她。她说的那个37°恒温电烤房,真有其事?
 
    “我被急诊室护士们七手八脚折腾一番后,”她继续叙述道,“被她们和父亲送进了一间单间病房。冷啊!冷啊!我再一次蜷曲在好几床被子里。在寒冷中,我迷迷糊糊地想象着自己躺在电烤房里面的情形。是象去了毛的鸭子那样,裸体着烤呢?还是允许我穿点比基尼一类的那点东西烤呢?……忘记那是什么时候了,反正当我一凝神之际,我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电烤房门前——电烤房的门缓缓打开了,里面的四壁洁白,静悄悄的。我默默地跟着中年男医生走了进去,四下里张望。
 
    “中年男医生转过身来站在电烤房门里一侧,静静地看着我。我一时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脱去衣服好了。’中年男医生说道。我迟疑着。‘姑娘,’中年男医生说,‘这里可是科学哦。人类那些种种古怪的主观感觉,比如廉耻什么的,包括情感方面所有那些愚蠢的非科学的东西统统放弃好了。’
 
    “我在中年男医生的逼视下,只好一边留神点他,一边背过身去,开始迟迟疑疑地缓慢地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最后脱的只剩下乳罩和巴掌大的三角裤。我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静静伫立的穿着白大褂的科学雕塑。他的脸上倒是真的没有一点可以称为表情的东西。‘脱光好了。’中年男医生说道,而且又嘀咕道:‘无非是些按钮一类的零部件罢了。’
 
    “好在电烤房里没有别人,只有科学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白大褂衣袋里,站在一边看着我。最后,我只好咬咬牙把两样‘愚蠢’的东西:乳罩和三角裤也脱了。但仍然是一边提防着点一边脱。
 
    “科学仍然静静地伫立在一边。我脱得全裸后,忽发奇想,很想佯装无意之中似的摆出了一个搔耳弄姿的性感姿势。可是根本用不着我费这样的心思,当我转过脸去看他时,他脸上的表情虽然依然如初,没有一点可以称为表情的东西。可是同时,早已出现了‘白大褂隆起现象’。我忽然发现中年男医生白大褂下半身的一个地方出现了明显的继续在一点一点的隆起现象。好像还从哪里传来起重机绞钢缆时的“吱吱嘎嘎”声。
 
    “中年男医生大概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所及,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别见怪。人脑毕竟不如电脑。有时出现些不尽人意的失控的情况也是有的。正常的。别去理它。现在你转过身去,躺到里边的那张床上去。’我一边按照中年男医生的吩咐向里面的那张白色的床走去,一边依然小心地提防着。最后,赤裸的我躺在了那张白色的床上,背朝着他躬身躺着,用胳膊和手尽量遮着羞。无论如何,那个古怪的隆起现象总让我放心不下。藏在白大褂隆起地方的后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越想越吓人!
 
    “我躺在电烤房里那张白色的床上祈祷着,但愿那个古怪的隆起现象尽快消失,但愿穿着白大褂的科学不再会出现什么别的不尽人意的失控的情况。一旦关起门了电烤房里会开始怎样的运作呢?我躺在那里正这么想着,这时耳边忽然‘轰隆’一声响,电烤房里各个机关象是全都通了电,亮起了各种各样红红绿绿的指示灯。我躺在白色的床上扭动脑袋四下里张望。有一些绿色指示灯相隔1-2秒温柔地一闪一闪。而有一个什么地方每隔大约1.5秒便冷不防而又好听地轻轻地‘笛’叫一声。一切内部设施以及各种电钮开关全都是闪亮的不绣锈钢的,显的既怪七怪八又十分精巧。床边有一个所有部件一律是不锈钢的如同牙齿诊疗架一样的东西,边上还有一个所有部件同样一律是不大锈钢的如同登陆月球机器人似的东西。这两样东西可能正是两个机器人。不一会,我的头顶上方有一只聚光灯忽然亮起强烈的白光‘唰’地向我照过来,象舞台追光灯似的照着我,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用胳膊遮着光亮,吃力的眯缝着眼,目光所及,强烈白光的光柱外面,四周全都是黑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那么,电烤房的门什么时候己在悄然之中被关上了?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科学现在是在里面还是在外面?
 
    “我扭过头去朝刚才中年男医生在门里一侧站着的位置望去,可是,聚光灯强烈白光光柱外面,到处是黑雾蒙蒙的依然什么也看不清。马上开始的会是什么样的程序?这时,我总算想起了刚才躺下来时看到的,枕边的一个亮着绿色指示灯的按钮下面那一行醒目的黑体字:‘开门键。按此键,门立即可以打开’。我连忙向枕边伸过手去按了一下那个‘开门键’。结果你猜怎么着?电烤房里却忽然倏地变得漆黑一片!而且四周一下子变得无声无息一片沉寂!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我屏息等了约5秒钟。紧张之中又等待了约5秒。沉寂漆黑依然如故。‘按此键,门立即可以打开’,指的是通向哪里的门?……失灵?不好!完了!失灵!电钮开关失灵!我想。就在这时,电烤房里突然之间如同有一只巨大的燃气炉点着火时的那样‘轰’地一声响,同时,一股强烈的热浪如同突然打开了炼钢炉炉门似的猛烈地向我扑过来!肯定是烤已开始了!显然是开始了!开门键失灵但烤的程序却是正常地运作起来了!我拼命地又按又捶枕边的‘开门键’。1秒,2秒,3秒……10秒……黑暗沉寂中灼人的热浪一浪高过一浪猛烈地向我扑过来。爸爸,我亲爱的爸爸。您在哪里?我不仅爱妈妈,我也是爱您的。您知道吗,您的女儿这回真的要变成一只熟透了的烤鸭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没有病!我没有病!门!门!我的门!’我拼命地一刻不停地一边捶打着‘开门键’一边大喊。但是最后,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了轻盈的带有诗的韵味的朗诵调门:‘门,门哟,门哟,我的门哟,我的门。’”
 
    她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盯盯地看了一会台面。我发现她已有些泪眼汪汪。
 
    我张着嘴,看着她。“后来呢?”
 
    过了一会,她继续说道:
 
    “当时我已气息奄奄,但我心里明白,电脑控制的电钮开关本身是完全可以信赖的,要比穿着白大褂的人脑可以信赖得多。我明白开门键这一回是如何失灵的。显然是中年男医生己暗中潜入了电烤房。显然是穿着科学的白大褂的人脑已失控失灵。也许是他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一种失控失灵。我将先被他弄昏过去,然后他……‘啊——’我在病房里大叫一声……吓昏了过去。不,确切地说我被吓醒了过来。原来我已在病房里不吃不喝连睡了两天两夜!”
 
    我继续张着嘴,看着她。
 
    “醒来后,护士量了量我的体温。……你猜怎么着?”
 
    我看着她,只会摇摇头。我忽然见到她酒杯里还剩下一点酒,我连忙为她酌上。
 
    “体温又下降了一度!还有31℃!……我的命运够倒霉的吧?”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
 
    “以前我可是一位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得非常容易害羞的那一类女孩。但那次醒来后,我却忽然地非常想穿着露脐装,向世界向人们露出我的肚脐和肚皮!”
 
    “噢?”我说。
 
    我依然愣愣地看着她。
 
    “趁午饭时间医院对病房管的比较松的机会,”她继续说道,“我终于想方设法逃出了医院,并随即去了医院边上的商场买了一套露脐服套装,而且当即进更衣室穿上,把我原来的衣服扔了。然后,出了商场,在大街小巷众目睽睽之下奔走不息四处亮相!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寒冷和哆嗦已彻底消失了!回到家里,一量体温:体温完全正常了!”
 
    “体温完全正常了?”我惊愕道。
 
    她点头。开始喝啤酒。
 
    “体温完全正常了,”我愣愣地看着她。“关于这一点,可有什么科学、合理的解释?”
 
    “不清楚。我也很纳闷。”她说。她开始吃着台子上的果品。
 
    在她吃着果品的时间里,我盯盯地看着酒杯。“露出肚脐和肚皮后体温便正常了,”过了一会,我抬起头来,“其原理会不会是因为你通过裸露出某种器官——比如肚脐和肚皮——而将暄泄寒气的某种通道给一下子打开了?”
 
    “……不清楚。”她也怔怔地看着我,说道。
 
    我只好揉了揉太阳穴,失望地将身体靠向沙发靠背,叹了一口气。“……我记得你是要讲一讲跻身文艺界的缘由的,现在该进人正题了吧?”我说。
 
    “就是那一次,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肚脐和肚皮天生丽质这一先天优越条件,然后顺理成章的离开了家,到了这个城市跻身了文艺界。”随后她默声不响地继续吃果点。
 
    “……完了?”我说。
 
    “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还不够清楚?”
 
    我刚想说点什么,可是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接完电话后,她十分惋惜地说道:真不凑巧!见面才一会儿就又得分手了。非常抱歉。原来她们歌舞队是临时客串来到这个城市那家星级酒店来演出的。歌舞队已临时接到一个演出任务,马上就要开拔。“如果你乐意什么时候和我再到一起,探讨一下体温问题的科学、合理解释,我会非常高兴的。”
 
    “当然很乐意。”我说道。
 
    她随即扭过身去取过来挂在椅背上的那只漂亮的小背袋,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通讯录,撕下了一张空白页,写给我了她的手机号码。
 
    确实,她那肚脐和肚皮这么快就又在我眼前消失,我真的有点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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