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位于益阳市泥江口镇蛇山村蛇山组。之所以要精确到组,是因为蛇山是传说中的一块风水宝地。而如此明确本人居于该宝地之上,可能是本人有一种想沾“宝地”之光的下意识在作怪吧。
在我家正前方不到两百米处,是一所学校,又是联校领导机构所在地。学校规模不大,一幢两层的楼房,才四间教室,外带教师住房,还包括联校领导的几间办公室。学校前些年好像到了将要停办的地步,只是这两年来初中人数增多,又在这里办了初一年级的三个班。我们习惯上仍称之为联校。而在我的记忆里,学校建校办学之初是很红火过好一阵子的。那时还没有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小学毕业生中成绩不好考不上初中的就可以到这里来读书。那时,这所学校有一个颇新的称谓叫“农校”。好像我爸妈对这所学校很有成见。他们认为凡在这所学校读书的学生都是不用功学习,成绩极差,不得已在这里学些初中的皮毛知识,以便为自己将来“修地球”服务的下三流学生。所以,往往提到农校的学生时,爸妈的眼中、好像尽是不屑的目光;对附近那些不得已把孩子送进去读书的邻居们也是直泼冷水:这样的书有什么读头,我要是有儿子要上这样的学校我就横竖不会让他读……而学校并没有被像我爸妈一类人的冷水泼跨,而且当年的农校办得很有生气,也很有名气,曾一度被评为“省先进单位”、“农业示范学校”;当年的校长也因此而得到提拔重用被调到县农校去当校长了,听说现在又到了一所县级重点初中当校长,干得挺不错的。
学校坐北朝南,占地十来亩,围墙加铁门,倒也像模像样。正南面的围墙外是修葺一新的罗氏祖坟。相传当年朝中的罗太师就是因为其先人占得这一地蛇先生寻踪觅迹达半月之久才找到的风水宝地而突然发迹,权遮朝野,且陆续使罗家后代中有三十六抬官轿出入京城的。也因为这一传说,当年政府出面在此征地建校时还遭到了不小的压力。无非是这是我们罗家的祖坟所在地,不能征作公用,以免坏了罗家风水。政府领导为了说服群众颇费了不少口舌,最后终于找到一条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学校建在风水宝地上肯定能出大人才,而建成之后的在校学生亦是你们罗家子弟居多,这不等于就是为你们罗家培养人才,为罗家光宗耀祖吗?学校于是才破土动工了。
学校初建之时,罗氏祖坟远没有现在气派。荒芜的草丛中依稀可辨几个坟堆,走近一看还有明显的被人盗墓后的痕迹,好像当时大家并不关心这盗挖祖坟一事,并没有人怎样的愤怒。而前些年曾大肆流行“修谱”风,这一风势也迅速波及我们蛇山罗氏家族,于是罗氏祖坟也才有了转机。当时族中很有许多热心修谱的人物:有年过七旬的老人,也有二十才出头的小伙子;有家财万贯的台胞、声名显赫的集团公司董事长,也有寒酸得可怜的困难户;有科班出身在大城市高就的文明人,也有两眼抹黑,大字不认得的乡野粗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经验的出主意,消息灵通的多跑腿,有声望的多发言以增加影响力。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修谱运动全面地在罗氏家族中展开。家族中的男女老少好像都挺支持,十元钱一个的名子,谁都不曾含糊;二百元钱可附加照片,有那平日连鸡蛋都舍不得吃的老头却乐意慷慨解囊;就连我那挺小气的爸爸竟全然不顾妈妈反对,固执而大方地预订了八十元一套的族谱,说是怕后人埋怨。有如此众多人的热烈支持,修谱运动的浩大声热就可想而知了。罗氏祖坟褺2借势耗资数万元修葺一新。华丽的大理石墓碑、醒目的大理石匾额、威武的石狮、还有龙缠凤绕的大理石华表,把昔日将军、太君的安息之地打扮得体面而庄严。也记得修谱运动的祭祖仪式之后的宴席在镇中心小学热闹的铺开,足有百十来桌,在喧天的乐队、锣鼓以及鞭炮声中,族中男女老少个个笑逐颜开,其激动的脸色有甚于过年。而最后的上坟仪式又回到了修葺一新的罗氏坟地。从中心校出发,乐队在前,紧接着三牲开道,十来个身着法衣的司仪神情庄重的哼着、唱着,全族男女老少几百来人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直开往已经焕然一新的罗氏祖坟。刹那时,这块风水宝地顿时烟雾缭绕、人头攒动,水泄不通。一个个未抛得够高的雷鸣炮炸响在水田之中,在力地掀翻了一蔸蔸长势正旺的稻苗,还掀起一柱柱黄泥,逗引得那些半大小们咧开嘴傻笑。罗氏祖坟在族人心目中的印象可能会因此而更为深刻吧。
据悉,修谱运动共耗资数十万元,而祖坟身后的这所学校造价仅十来万元。怎么也想不通这小小的墓地竟有如此神通。我家附近有这样一风水宝地也真够幸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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