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堂，凌云之上。

 

    晨曦微现，沐霖站在院中台阶上，凝视着远处还隐埋在一片暗色中的群峰。山势重叠，像源源不断汹涌起伏的波涛，直冲到了天边去。就在天边，那即使在暮色中仍能清楚感觉到云雾缭绕雪气翻滚的最高峰，就是垚州万山灵脉所聚之地——达格雪山的神峰——博则格峰。凌云堂，就在博则格峰上。

 

    博则格峰，云教语为“神之峰”，雄踞于垚州大地，终年笼罩于云雾之中，不见真容。一年之内，只有一两次，当天空万里无云，晴朗至极，阳光万丈之时，才会云开雾散，将峰形展现在世人面前。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模样——有时，它像一个威严雄伟的男子端坐于宝座之上；有时，它像一只雄鹰张开巨大的双翅，俯瞰着大地；有时，它又像一个曼妙的女子，头仰蓝天，垂下重重面纱……更为玄幻的是，自博则格峰峰顶以下1000米，是个“死亡禁地”。自古以来，从来就没有人能攀上去过。就算是朗晴的天，只要一过禁地警戒线，片刻间便会风云突变，狂风大作，雪海呼啸，退得快者或许还能保全一条性命，退得慢的，任你身怀绝技还是神仙罗汉，全都不免葬身于万丈冰川之下，尸骨无存。

 

    从来没有人，可以登上峰顶！

 

    博则格峰，在云教人心中，已不再是山，而是神。

 

    凌云堂，就在禁地边缘，千米警戒线之上。

 

    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凌云堂的准确位置。历代以来，云教只有大房长子能入堂修习，先接受堂中长老挑选，秉质上佳者，留堂苦修，或学成返回，继承堂主之位；或留守堂中，成为护堂长老。秉质难尽人意者，服下“忘魂丹”，送回云教，入凌云堂所经之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现任雷堂堂主青钟，当年便是前往凌云堂接受选拔后，第二天清晨一觉醒来，就已在自家床上，对身处凌云堂的一切，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只是他是青璞独子，在青璞全力坚持下，按祖制接任堂主之位。但堂中大权，终是落入沐霖之手。

 

    历任堂主，最多私下在家中谈及堂中琐事，但对入堂之路、修习内容等堂中重要之事，全都噤口不言。云教中人，凡仰见博则格峰，或谈及凌云堂时，必是恭敬有加，又带几分神秘，几分微笑。

 

    从来都没有人会去尝试揭开博则格峰或凌云堂的神秘面纱，有的，只是对神的虔诚与膜拜。

 

    神就是神，身为凡人，又怎能妄想一睹神的真颜？

 

    或许，云教人心中，还有一份被神庇护的坦然与欢喜吧。

 

    此刻，在沐霖仰视博则格峰的目光中，恭敬之下，流动着说不出的复杂眼波。

 

    青峦已整装待发，轻声问道：“阿妈，走了吗？”

 

    沐霖回身，向青峦身后望去。

 

    青钟不知何时站在了青峦身后，与沐霖对视一眼，神色是从来没有过的肃然：“青儿，切记：从现在开始，对入山之事，你就要三缄其口，不得对外人泄露半个字！”

 

    天边出现了第一抹红光。

 

    “时辰已到！”沐霖轻叱，左手拈诀，直指脚下土地，右手五指向上呈莲座状，缓缓绕腕，像是要向空中抓些什么，双目紧闭，口唇翕动。

 

    青峦只觉得四周起了奇异的变化，像是有暗流层层围在了四周，刚才还隐约可闻的鸟叫声突然消失，刚才还拂扫着脸颊的晨风突然停顿——一切都已停滞。

 

    沐霖已用气流在青宅周围结了一个虚空结界。界外之人，再也看不到宅内之事，听不到宅内之音。

 

    “噗”的一声轻响，沐霖一弹中指，把一朵金花掷在了空中，咒语微念，金花在空中缓缓转动，慢慢变大，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透明，最后竟成了一面花瓣形的镜子。花镜之中，显出一个人形来，渐渐清晰，赫然是云教大祭师——赤勒。

 

    只见赤勒盘腿而坐，也是手中拈诀，朝青钟微微颌首，开始念动咒语。

 

    在青峦惊诧的眼光中，青钟走至院东金花圃正中，一把利刃从腕上划过，手臂一绕，血珠围着开得最繁茂的一丛金花，绕成了一个圆圈。

 

    圈一完成，地面上突然响起了滋滋之声，圈内金花，连着花下泥土，竟都在熔化。随着咒语声越来越大，四面金花下的土地中，也响起了汩汩的声音，像是有血脉一起向圆圈汇聚。

 

    圈内花土熔化得越来越快，最后竟成了沸腾之状。

 

    结界之外，天边已是万道霞光，一轮红日破空而出，射出第一道金光！

 

    正在此时，圈内沸水蓬然四散，一道金光从地下喷射而出，直冲青天，在结界顶与阳光相接！

 

    两道金光纠缠胶结，结界之内金光耀眼。

 

    青峦目瞪口呆！

 

    地下金光似乎在吮吸着什么，蕴孕着什么，片刻之后，金光大盛，竟如一只矫龙，折身而返，直奔地下而去。

 

    沸水越欢，从正中，托起一个圆圆的根茎，浑身金光溢动。

 

    青钟伸手，一把抓住根茎。

 

    沸水平息，金光退去，青钟掌中，唯余一个淡金色的圆球。

 

    只是圈内金花，已不再存半丝茎叶。四周金花，也蓦然焉了半截。

 

    青钟把圆球递到青峦手中：“这就是入山之匙——乾坤玄珠。”微一停顿，脸现自傲之色：“普天之下，也只有我青氏纯正血脉，才能是玄珠之引！”

 

    青峦怔怔地看着掌中玄珠，除了色泛淡金，入手光滑，再无半点奇特之处。方才所见，仿若梦中。

 

    “青儿，”沐霖移步走近，“你将要进凌云堂接受选拔，这‘乾坤玄珠’之事，也该告诉你了。”

 

    “凌云圣堂，乃我教玄术重地，也是我教气脉所在。闲杂人等，概莫能近。去往凌云堂的路途，一向是教中秘密，从达格雪山山脚至博则格雪峰入堂，更是充满层层考验，心志不坚者，连堂门都不能跨入。”“我们青家宅院，就建在云峰中阳气最旺之处。这圃金花，叫作‘菩提堇蕾’，乃地脉阳气所聚化出。这菩提堇蕾根茎，平时汲取地底纯阳之气，刚才又接空中太虚第一缕纯阳之气，集天地阳刚正气为一身，才炼化而成这颗乾坤玄珠。”

 

    微一停顿，“要炼化这乾坤玄珠，术法倒也罢了，非青氏堂主纯正之血作引不可；要入凌云堂，非这乾坤玄珠作匙不可。”

 

    面色一凝，“青儿，你要记住：乾坤玄珠，与执握者心息相通。你强它强，你弱他弱！切记！”

 

    青钟一旁叹息：“乾坤玄珠十年一化，根茎越老，威力越强。本来家中……”

 

    “本来家中还有以往所炼之珠，只是上次你哥他们入堂时，全已用完！”沐霖接过话头，“青儿，这颗乾坤玄珠，根基只有八年，未免威势有损。你要一切小心。”

 

    原来这一丛丛金色小花，还有如此来头！难怪自小家中就有严令，不准损伤这院内花木一分一毫！本以为只是爱花所致，不想却是大有缘由！

 

    入堂修习，竟还有如此玄妙，却是青峦从来不曾得知。

 

    云教之中，凌云堂内，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沐霖转身，看向花镜中的赤勒：“大祭师，送青峦入山吧！”

 

    赤勒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更不多言，念咒之声再次响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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