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17岁的时候,我曾经写过一篇散文,名字叫《苦茶》,发表在当时学校的校刊《太阳石》上。
好像同学们和东北老乡对这篇小文章印象都挺深刻的。毕业留言册上,很多人都提到了它。毕业后最初几年,我和几个要好的朋友还保持着书信联系。他们也一再提到已在我记忆中逐渐淡出的《苦茶》。
可惜,当时写它的时候,没有留底稿。后来,学校的那期校刊也芳踪难觅了。
《苦茶》于是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
多年后,由于工作的忙碌和生活节奏的加快,我竟也变成了一只飞不起来的风筝。真的有几分累了。阳光浓浓的午后,给自己沏上一杯菊花茶。闭上眼,回望心灵深处。茶香袅袅,水气如烟般罩在面上。仿佛在一刹那间,又重新回到青葱的少年时代。看见了16岁的自己,跟在父亲身后,怯怯地打量着脚下陌生的城市。包头上空的几只小雀欢叫着迎接我们的到来。不明白包头为什么叫“鹿城”。也许是源于一个美丽的传说吧。没有看见梅花鹿的身影。我看到的是四通八达的马路和朴实的楼群,还有现代化厂区上方高耸入云的大烟囱。
我要去的煤炭工业学校位于昆都伦区。昆区是新生的一个区。一切都处于建设中状态。我和父亲在学校门口下了车。巍峨的教学楼迎面张开了臂膀。拐个弯儿,穿过长长的甬道,就到宿舍楼了。我的宿舍在402室。
父亲走时,我没去送他。我甚至不知道他坐的哪列火车。那时,我正和女老乡们在一起聊天。她们怕我看父亲离去会哭,所以善意地把我“骗”到了一边。
神秘的校园生活拉开了帷幕。
首先是为期一个月的军训。教官是从隔壁武警中队请来的,姓孔。据说立过三等功。孔教官很严肃。年轻的面孔绷得紧紧的。训练有点残酷。早晨不到6点就要起床跑步,蓬头垢面哈欠连天的我们围着学校的操场单调地转着圈儿。7点吃饭。然后集合。小孔脸红红地给我们训话。然后踢正步,立军姿。9月的阳光依旧毒辣,黄沙弥漫中,我们一个个都成了土包子。
一天,有女生面色苍白晕过去了,获准休息半天。男生平看了好生羡慕,于是跟教官请假要求歇一会儿。教官瞪大眼睛,说说理由。平转着眼珠,报告教官,我……肚子剧烈疼痛。大家哄堂大笑。平真够拽的。教官哭笑不得,还手指盖儿里的泥疼呢!继续练!!
下午,同学老孟出来晚了。被教官罚跑步。5000米。我同情地看着老孟。忽然感觉腿麻得不行。于是,趁教官跟班主任说话的空儿,换了条腿。你!出列!教官声色俱厉地喊。我仿佛变成了太阳黑子,所有的向日葵都在盯着我看。我获得了和老孟一样的待遇。心里愤愤然。从来没这么恨过学校操场。跑完5000米,我立马瘫坐在地。气喘如牛。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歇歇了。远处,教官正挥舞小树枝在敲打大伙儿。立军姿时,谁的腿离地距离不够标准,就要享受此等“优待”。
每周四例行检查内务。小孔背着手转一圈儿,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班一个女生的被子曾被他从四楼扔下去过。我的被子老没有型儿。为应付检查,万般无奈打起了老四的主意。 老四的被子叠得最好。是孔教官的口头表扬对象。于是,在小孔转身或说话之际,我们宿舍内就开始修炼“乾坤大挪移”神功。老四的被子成了我们大家的被子。数次检查,竟也蒙混过关。
我最终没能参加会操表演。因为在训练结束前一星期,脚崴了。肿得像猪蹄儿。没事可做。就坐在楼梯口看同学们训练。倒有几分渴望重新站军姿了。会操结束后,军训也结束了。欢送会上,第一次见孔教官笑。竟是生动的一张脸。那一刻,我原谅了他对我的体罚。
开始上课了。我的脚也渐渐好起来。10月份的包头,透着丝丝凉意。中秋到了。晚上,姐妹们在宿舍里聊天。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忽然都不吭声了。最多愁善感的老八开始流清鼻涕了。接下来,老二的眼圈儿红了。宿舍里响起一片呜咽声。除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哭。我也想家,可是我眼里没有泪。
大家渐渐混熟了。开始议论起老师同学和校园。教我们化学的是近70岁的张老师。头发花白,爱笑。身手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家。教数学的是50多岁的牛老师。外表精干,声音洪亮。在敞开门的情况下,他讲课的声音能从2楼清清楚楚传到5楼。教珠算的是40多岁的杨老师,也是我们校某科副科长。身材矮胖,眼睛炯炯的。爱一只手扶墙一只手叉腰。他高看我一眼,因为我算盘打得快。教语文的吕东看起来像个女大学生。看完我最初写的《苦茶》篇时,说,好好写吧,发掘你的天分。最有意思的是某老师。她老是在我们念课文时怔怔地笑,用粉笔在桌上画来画去。是计算她家的商场今天毛利多少净利多少吧。她喜欢穿一条体型裤。裤线在前边。可是有一天,她的膝盖处光秃秃的,裤线跑后边去了。前排的同学窃笑,手中的书瑟瑟发抖。我开始不明所以。待下节课她再进来时,见裤线又回来了。至此,方恍然大悟。呵呵。
女生喜欢逛街。周五下午,打扫完卫生,我们八姐妹一字排开,走在校园的林阴道上。坐20分钟火车就可到青河区了。那里商业发达。有时候,我们即便空着手回来,也满心欢喜。因为毕竟是旅行了一趟嘛。
春去秋来。转眼我19岁了。该毕业了。我们宿舍姐妹的眼泪又集体转移到了火车站台上。每天,都有同学老乡陆续离校。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也许终生都不相见。我记得火车开动的瞬间,姐妹们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泪水泛滥。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真的要走了吗?行囊在我怀里。可是那么多欢乐的时光呢?它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弹指一挥间。算来毕业已整整10年了。
我养成了喝茶的习惯。因为那片片肥沃的叶子让我感到回忆的温暖。此时,望着膝盖上的一张明信片,我不禁微笑了。那是老八几年前寄给我的。封面很美丽。无垠的绿草地上。几只可爱的梅花鹿在嬉戏。远处,是漂亮的公园和蓝蓝的天。这就是今日的鹿城。一个春天般的城市。可惜,我们学校被兼并了。听老八说,现在它是钢铁学院的中专部。不过,没关系,我拥有它最丰盈的历史。这就足够了。
又是一年三月三。哪天该去放风筝了吧。我想。
室内,茶香袅袅,水气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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