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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鸡报晓

时间:2023/7/20 作者: 宁星 热度: 104660
  近段时间凌晨四点多,我所居住的小区会响起“喔喔喔”的公鸡啼鸣。据说公鸡是居民临时养在柴间或屋背顶,给生母娘吃的。这时段该是人们沉睡的时间,但我闻之觉得亲切悦耳。

  自然会想起年少时老家鸡犬相闻的岁月。

  每家都养鸡,十几只,二十几只,甚至更多。而且,小鸡都是自家的母鸡孵化的。夏天午后,母亲常提着篓空(相当于小竹篮),到那些家里公鸡多的人家换种蛋。因为,有时孵化出来的公鸡本来就不多,或在生长过程中夭折了,更主要的是杀雄鸡给家人补身体了。

  如春耕的插秧、盛夏的“双抢”、秋冬的采油茶、掘番薯及晒番薯丝干等,都是高强度、特别消耗体力的农活,为了抵御对身体的消耗,或人累体虚时,需要杀几个雄鸡股(大公鸡)给家人补补身体。还别说,那年月吃了这公鸡肉还真的能补身体,增强了体质,特别是那炒的鸡汁更补呢。

  说来也好笑。记得也是夏天,大母鸡动不动就跳进柴仓,蹲在鸡窝里空孵化。所谓鸡窝就是用一只废箩筐,下面垫着稻草或旧棉絮,置于柴仓里,给予下蛋用的。大母鸡一旦蹲着孵化,就不会下蛋了,所以母亲很恼火,骂道:“没叫你孵小鸡,你偏偏要孵。”于是,把它捉到小山溪,将它身子一次次按在水潭里淹,还说:“你还会孵吗?还不醒一醒,淹死你!”然后把它抓回家,将一只脚绑在桌脚上,不让它跳进鸡窝里空孵化。

  那时,炊烟和鸡鸣,像乡村的一块名声响亮的招牌,每天都要从空中挂出来。当你踏入乡村,就会被“喔喔喔——”和“咯咯哒,咯咯哒……”那美妙动听的歌声所包围、所沉浸、所陶醉。白天,循着“喔喔喔——,喔喔喔——”打鸣方向望去,它鲜红的鸡冠,黄黑的羽毛,有的站在平地,有的站在台阶上,翘着乌黑的羽尾,昂首挺胸,向天高歌,多么威风凛凛、英姿勃勃啊!像插腰的红军号手,吹起了冲锋号,战士们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敌军。

  然而,公鸡对乡村的贡献,更在于它为人们报时报晓。体内有一种感光功能的松果腺素,夜盲的公鸡对光甚为敏感,受刺激后,拂晓就会鸣叫,一般是凌晨四点钟左右,即地支符号寅时,但随季节昼夜长短的变化,啼鸣时间也有所变化。也不止叫一遍,民间有俗语:“春三遍,夏四遍,冬天一夜叫八遍”。公鸡一叫天就亮了,宣告长夜的结束,曾有不少诗句来形容之,如“一唱雄鸡天下白,唤来春天照人间”“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等等。

  小时候冬天早晨,我还睡在床上,听到公鸡报晓,觉得很温馨,给人带来无限希望和美好。特别是大年初一的拂晓,终于盼来了过年,我们很兴奋,也早早苏醒过来了。此时,从自家的鸡棚传来了“喔喔喔——”,从左邻右舍的鸡棚里也传来了“喔喔喔——”,你唱,我也唱,仿佛在开展别开生面的赛歌活动。洪亮、亲切、温馨、希冀的公鸡报晓!在山沟沟的村庄里回荡,回荡。

  那时,老家人普遍以生物钟公鸡报晓和“太阳钟”为判断时间。

  我国自北宋发明了钟表。但一直到了六七十年代,老家人还是用了上发条的机械钟表,并没有电子之类的自动钟表。每天或几小时内,就要给时钟拧紧发条,叽噜咕,叽噜咕……不拧,它就会“睡着”了,手表也是这样。好像是一九七〇年,父亲托人情买了三十元一只的钟山牌手表。刚买来的时候,父亲高兴得不得了,总在人面前,时不时挽上手腕,掀上袖口,看了看手表。那时在村中务农的村民中没有一个人有手表,父亲那块钟山牌手表算是破天荒了,但一般家庭都有时钟。戴上手表,似乎显示一个人的身份。

  “鸡都啼两遍了,好起床做饭了。”“鸡都啼了好几遍了,你们好起床吃饭啦……”父母说的话,仿佛又在我的耳畔回荡。酷暑炎热的盛夏,为赶阴凉,村民要错时到田间干活,早去晚归,如“双抢”时的割稻,插田等,早晨鸡啼时,即天蒙蒙亮就要去了。还有采油茶,老家是油茶之乡,一般霜降前十天采摘,若早采出油率不高,晚采会凋谢。因此特别有季节性,须在一定时间内要完成油茶的采摘,所以,当鸡啼第一遍的拂晓,父母就起床做捞饭,烧菜。天蒙蒙亮就上山采摘了。

  让我印象更深刻的是,集市日到城里贸易农副产品、家禽、猪仔,都要听公鸡报晓。老家距碧湖镇十公里,距丽水城十五公里,那时家里没有动力车辆,货物需步行肩挑或用手拉车运载。因此,须天蒙蒙亮,甚至天还没有亮就要出发赶路。卖猪仔时,叔叔、姑父也帮忙挑猪仔。距五公里外村庄的姑父,头天傍晚就要来到我家过夜。夜里父母就要给时钟拧紧发条,定好闹钟。凌晨三四点钟,母亲就要起床做捞饭,烧菜。有闹钟,再加洪亮的“喔喔喔”公鸡报晓的配合,那更加保险不会睡过头而误事了。

  这是老家人使用的生物钟,也有使用“太阳钟”的。

  那时,村民到田间干活,不像现在人人身上都带有手机或手表,而看时间只能看“太阳钟”。比如,日头已照到那坐山脚,村民便知道快要到中午,可以收工,回家吃饭;若太阳在头顶,那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村民常说,哎哟,都给忙忘了,赶紧回家吃饭。夏天,到了三四点钟,有些山坳的农地,日头会阴掉,即晒不到太阳,队长就会安排社员们到这些农地干活,这样相对凉快一些。我家的房子大门朝西,夏天当阳光照进中堂二三米距离时,不用看钟表,便知道是下午三四点钟了,就会响起生产队长的催工哨子声,并喊道:“出工啰——到吴蚣弄铲番薯草……”

  叔叔的房子在我家下方,大门朝东南,冬天,一轮太阳从山巅升上来时,阳光就普照叔叔的房子大门口。于是,大家一早就在此处晒太阳,侃大山,有时我也跑到此处享受温暖。而我家,阳光到下午才照到门槛。而左边的档墙,却朝东偏南,早晨七八点钟就晒到阳光,因此我起床后会在墙根晒太阳,一边品尝着香喷喷的、粉粉的番薯块,是蒸煮罇里的捞饭时,置锅边烤熟的。口中哈出的,与番薯热气融合在一起,于眼前升腾,升腾着美味和温馨。

  秋冬时节,我家要在大殿岗晒场上晒番薯丝干。晒匾上的番薯丝,一般还没有彻底晒干,需要第二天将其挑到晒场,摊放在簟皮上继续“回晒”。当夕阳从西边山巅掉下去后,晒场就没有了阳光,已是傍晚时分。此时父母急忙要挑着箩筐,带着扫帚、畚斗,到晒场收番薯丝干,然后将其归仓。

  而我小脚的奶奶更是离不开“太阳钟”和公鸡报晓。因为一、奶奶眼睛老花;二、看不懂时钟;三、已成习惯。其实七十年代中末期,村子里已有不少人戴上手表。那时农家一年里有几次要请手艺师傅做木(修补工具等)、做蔑、做衣裳等,有时放在宽敞的生产队仓库、祠堂等地方做。当时由于物质匮乏,饮食是一个大问题,人人都很看重,在中午和晚上两餐之间的三时左右,主家必须要烹饪点心给师傅吃,这是老家人尊重手艺师傅的传统规矩。奶奶是依据阳光照到门槛和木格子窗棂等位置,来判断烹饪点心的时间。但阴雨天,奶奶只好问家人,有时会来到近百米路的我家问我。“孙子,现在几点钟了?”我看一下手表,说;“奶奶,三点多啦。”奶奶说:“哎呀,赶快要回去,烧点心给老师吃!”于是,奶奶在回老屋的路上迈着步子,摇摇晃晃,快速晃动手臂,像划着楫儿。还有春耕大忙时节,若下午三点钟烧点心给在田间干活的叔叔吃时,她也是这样判断时间的。

  人类与自然界和谐共生,休戚相关,同样它与时间密切相连相通。于我而言,原乡的听公鸡报晓和看“太阳钟”的情景,已经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永远不会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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