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愿望不难实现。因为在乡下,娘至今仍是守着火炉过冬的。刚入冬时,我买了两吨煤送回去,再将家里的火炉、烟筒都清理了一遍,娘很高兴,说,这个冬天再冷也不怕了。
是呢,有火炉呢,再冷也不怕。想一想啊,守着寒夜一炉火,该有多温暖——屋外寒风刺骨,树都冻得瑟瑟发抖,而屋内炉火正旺,一家人围着,说说笑笑。红的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的菜咕嘟咕嘟炖着,热气氤氲着香味,缭绕在灯光里。
在锅里炖着的,通常是大白菜。这是乡下冬天最常见的一道菜,但我百吃不厭。大白菜是自家菜园里的,入冬后都放进了菜窖里。想吃时,就下到菜窖里,拿出一个,剥去外皮,鲜鲜的,就像刚从地里拔出来似的。水呢,是山泉水。村子跟前是座小山,山上有处泉。村里人集资买了水管,水便流下来,流入各家各户。水很甜,我在异乡喝过很多种矿泉水,但都没有我们村里的水好喝。
炖白菜时,还会掺上粉条、粉皮,这是用红薯造的。一到冬天,卖粉条的小贩就会来村里吆喝,不用拿钱买,拿出自家在秋天晒起来的红薯干换就行。泉水炖出来的白菜粉条,吃起来美不可言。
有时候,锅里的菜也会换些内容。譬如水煮豆腐。譬如水煮鱼。鱼现吃现捞,想吃了,就在白日里带着渔网,到村南已经封冻的河上,用石头砸出一个洞来,投下网去,再洒下鱼食,那些鱼便闻香而来。将网一收,提着鱼回家去,一番收拾后,投进沸腾的锅里。山泉水煮出来的鱼,鲜而美。这样煮着时,家里的大花猫会立在炉下,仰着头,一个劲地喵呜,撵也撵不走。不怪它,只怪这香味太诱人。
菜在炉里,边炖边吃,一家人围炉而坐。这是真正的吃“火锅”。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着,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顿饭,吃得热气腾腾。父亲在世时,通常是要喝上一茶碗酒的,酒在茶碗里,而茶碗在大海碗的热水里,温得热热的,散发着香味。
最美的时候,是在雪天。屋内,炉子的火苗呼呼响着,锅里的菜咕嘟咕嘟炖着,屋外,雪扑簌簌地落着。守着一炉火,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去想,只是静静地听。这样的冬夜,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热闹,或有多寂寞,此刻都与我们无关。
乡下的冬天,就是这样一道热腾腾的水煮菜,平淡,但并不乏味;悠长,但并不寂寥。慢慢品味着,细细咀嚼着,然后在某一天里,只是一个转眼间,面前就春暖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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