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雨是在正阳钟楼前碰面的，冬夜里，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清瘦的面庞上架着一副黑边近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样子，一阵寒风吹过，我问他：“你冷吗？”他笑笑，“不，我穿着绣绣给我织的毛衣呢。”

　　那是件浅灰色的毛衣，织着精细、厚密的花纹，给人温暖的感觉。

　　只是，织毛衣的女孩现在已不再属于阿雨。在两个多月前的一次短暂分别后，阿雨和绣绣的感情烟消云散。

　　我家在农村，1991年父亲去世后，家庭经济状况非常不好。我15岁读完小学后便因家贫而辍学。4年前，我来到桂林打工，当时我什么也不想，就想多赚点钱，解决家里的困难，直到后来认识绣绣。

　　2000年的一天，一位老顾客到我打工的店里买东西，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就帮我介绍一个，我一听，脸就红了，我长到24岁，别说谈恋爱，就连和女孩子说话都不大好意思，但我还是说“好啊”。

　　这位顾客帮我介绍的女孩叫绣绣，是一家饭店的服务员。起初，我只是偷偷地在店门口看她，却不敢进去找她。直到情人节来临，那天早晨我在绣绣店铺旁的一家米粉店吃完粉，一出门就看见蹦蹦跳跳走过来的绣绣。我刚想躲开，她却朝我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说：“怎么，怕我吃了你啊！”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和她打招呼。这是我第一次和她说话。她不算漂亮，但一双亮亮的眼睛很可爱，当天晚上，我约了她，不过挺傻的是，我还叫了几个朋友为我壮胆。

　　绣绣是桂林人吗？

　　不，她和我一样，也是从农村来的，我们认识时，她只有17岁，但我当时并不知道，如果知道她那么小，我是不会和她交往的。

　　为什么？

　　年龄太小，不懂事啊。

　　那事实上呢？

　　我们刚接触的那段时间，她三天两头地哭。我猜想她是失恋了。而且从她的言谈中，我感觉到她为之伤心的那个男的并不喜欢她，她不过单相思罢了。但我不介意这个，我想，我家那么穷，只要有女孩子愿意跟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绣绣经常上夜班，到凌晨4点才下班。每一次我都会去接她下班，有时侯她累得和我说不上几句话，但我只要能看她一眼，就觉得非常开心了。

　　这样处了三个多月，有一天晚上，我和绣绣吃完夜宵后，她突然对我说：“走吧，回家去。”出来好几年，我对“家”这个字都有些陌生了，于是我问她：“回哪里？”“你家啊。”她很自然地说。我当时住在打工的店铺里，自己没有房子，于是我把她带到了在桂林的表姐、表姐夫家。

　　那晚以后，我们租了间房，同居了。

　　绣绣上班太辛苦，经常头疼，我就让她把工作辞了。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她便呆在家里休息。

　　绣绣对你好吗？

　　她挺关心我的。我视力不好，晚上出去玩，她就骑车带我。看着娇小玲珑的她载着我这么个大男人，我觉得既幸福又感动。

　　于是我就对绣绣加倍地好。她有段时间没上班，我却经常忙得不可开交，但一回到我们租住的小屋，洗衣、扫地，大部分家务活我都主动揽来做。绣绣有时候脾气挺大，我就让着她，随她说什么我都不做声。

　　绣绣没有收入，我不光管她吃住，还经常给她钱。我们认识时，她只有一件像样点的红棉衣，现在的衣服都是我给她买的。她在老家的弟弟没钱读书，她在我面前一哭，我就心软，想都不想就给了她学费钱。有一次她父亲来桂林，我不但给了他几百块钱，临上车前又问他有没有车费，另外递给他30块。

　　其实，我的收入也不高，家里负担又重，但为了绣绣，我舍得。我想，反正迟早她要成为我老婆的。

　　那绣绣想过要和你结婚吗？

　　她曾说过：“你在县城里起了房子，我们就结婚。”她还说，既然我们同居，你就要把存折给我，如果你以后抛弃我，我就取了钱走。否则我一点保障都没有。

　　其实，我哪可能抛弃她呢？我还担心她变心呢。

　　那你把存折给她了吗？

　　没有。她花钱大手大脚，买衣服、吃零食，劝都劝不到她。别说她上班时自己没攒一分钱，我的钱也为她花了不少。

　　2001年端午节，绣绣回了趟老家，回来后告诉我，她母亲对她说，既然你俩准备结婚，那就省点钱，别租房了。我想想也是，就和绣绣一起搬到我打工的店铺里住。租房时我买的电器、家具全都运回了绣绣老家。

　　到了11月份，绣绣对我说，她想和老乡一起去深圳找事做。因为担心她吃苦，我没有答应。我说，反正现在你又不愁吃穿，只要两人俭省点，是能撑下去的。但她听了我的话却很生气，坚持要去。我只好把她送到了车站，临上车前，还买了袋水果让她在路上吃。

　　在深圳呆了10天，绣绣差不多天天都要打电话给我。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事做，她对我说，阿雨，我好想你，我想回去了。

　　11月12日，绣绣和她老乡一起搭长途汽车回到了桂林。

　　（我问阿雨为什么把这个日子记得这么清楚，他说，因为从这一天开始，绣绣对他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了）。

　　绣绣回来后的第二天，有一个男人打我的小灵通，说着一口广东普通话。他说是绣绣的朋友。我虽然知道绣绣以前并没有什么广东朋友，但还是把小灵通递给了她。从绣绣的神情和语气里，我看出了一些不对劲，但我当时没说什么。过了几天，绣绣突然提出和我分手。我问她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她说，她是在从深圳回桂林的车上认识这个男人的，他是车上的司机。两人很谈得来，下车前，她把我的小灵通号码告诉了他，还说我是她的朋友，找到我就可以找到她。我想追问绣绣关于这个男人的其他一些情况，她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告诉我，只是反复地说：“我们分手吧，我的心已经不在你这里了。”

　　难道她和那个男人接触那么短时间，就可以把你们将近两年的感情忘记？

　　（阿雨想了想）绣绣说过，那个男人会逗他开心，不像我那么闷；而且还说他蛮有钱，不像我一样一无所有。每次那个男人跑车到桂林，两人都要会面。我曾偷看过她给他写的一封信。信上说：“我和你一个月的感情，胜过和他两年的感情。我愿意放弃一切与你同甘共苦……如果你拿我戏弄，那么现在你已经达到目的，你离开我吧。”

　　你认为那个男人是否真心喜欢绣绣？

　　我觉得不是。我曾打过一次电话给那个男人，把我和绣绣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一言不发。你想，就算他不在乎我和绣绣同居过，那么现在绣绣仍和我一起住在店里，即使两人没发生什么，但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他真心喜欢绣绣，能忍受这一点，而丝毫不起疑心？为什么他不帮绣绣另外租间房子？而且，有一次那个男人打电话向绣绣借钱，让我怀疑他另有企图。

　　借钱？

　　有一天夜里，那个男人打电话给绣绣，绣绣接完电话就往外走。我问她，那么晚了，你去哪里。她说，那个男人的存折和身份证都丢了，想让她借点钱给他。

　　那绣绣借钱给他了吗？

　　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当时我只是想，既然那个男人不是真心对她，我就要尽力挽回我的爱情。她提出分手后，我仍让她住在我打工的店里，负担她的伙食费。她每次和那个男人通电话，都是用我的小灵通。12月10日是绣绣的生日，我为她订了蛋糕，还请她和她的朋友吃饭。可她态度非常冷淡。过了几天，她身体不舒服，我又给了她100块钱去看病。谁知，12月16日，那个男人过生日，绣绣竟拿我给她的钱为他买生日礼物，还把这事告诉了我！我当时就气哭了。我说，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我和你在一起后过了两个生日，你送了什么给我？她却回答：“下次你过生日我再送给你嘛。”

　　大概是因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绣绣将为那个男人买礼物剩下的钱买了些毛线，替我织了件毛衣。（阿雨低头看了看穿在西装里边的毛衣）

　　我动员了几乎所有我的朋友和绣绣的朋友去劝她，可她每次都说“阿雨这个人是很好，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感情了”、“我和他分手一点也不觉得可惜”、“我一看到那个男人我就喜欢”之类的话。逼急了，她就说，我可以和阿雨结婚啊，但他必须在桂林买房、帮我买摩托车，还要给几万块钱给我家里。你想，我这些年的积蓄都为她花得差不多了，一下子哪还有钱办到这些？

　　以前我在绣绣的管束下很少抽烟、喝酒，但现在这些坏毛病又回来了。好几次，我喝醉了，当着同事的面放声大哭。可绣绣却说：“喝吧，喝死算了。想不开你就跳漓江。”

　　既然这样，你干嘛还不同意分手？

　　我舍不得，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你应该在三天内把她赶出店里。她这样对你，不值得你去关心她。”可我想都没这么想过。我那么爱绣绣，看到她落泪我就要伤心，怎么能忍心赶她走呢？

　　有人跟我开玩笑说，如果绣绣和那个男人结了婚，生了孩子，但那个男人对她不好，两人后来离了婚，你还会不会要她？我毫不犹豫地就说：要，我想，如果她离婚回头跟我，也许会更珍惜我对她的好。

　　当然这也只是假设而已。（阿雨苦涩地笑笑）既然现在已无可挽回，那就干脆逃避。今年过完年，我打算去上海做事。我有几个老乡在那边。过年我也不打算回老家了，免得家里人问起我和绣绣的事。到时候哄他们不是，不哄他们也不是，反倒让他们担心。

　　到了新环境，也许能调整一下自己，让心情好些。我在桂林的东西，包括小灵通，就全部留给绣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