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远不止古丝绸之路的一个重镇、中国西北内陆的一座要塞那么简单。
它蕴藏着中国人世俗生活、审美、情感的密码,千年来生生不息。你也许会觉得“九色鹿”的故事与“床前明月光”一样属于“入门级”;觉得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表演的飞天舞不够惊喜;觉得都什么年代了,霍尊、方文山还在写敦煌的新歌里堆砌“驼铃”“风沙”“羌笛”这样老套的概念……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符号早已成为你文化认同的一部分,当你试图描述中华文明的厚重、绚烂与包容性时,敦煌就在那里。
当然,敦煌并不只是由符号拼贴而成的马赛克。
从伎乐天曼妙翩跹的腰肢到胡旋舞者张力十足的指节,从供养人的华丽衣饰到净土世界的山水楼台,敦煌通过莫高窟、榆林窟壁画中最鲜活的形体与色彩,以朴素的方式向中国人传达关于审美的启迪:
仅仅几个被画笔瞬间定格的动作,就令“畹华大师”梅兰芳创编出以绸舞见长的《天女散花》,并赋予经典舞剧《丝路花雨》《大梦敦煌》连绵不绝的灵感;仅仅一抹来自莫高窟第45窟的菩萨的嘴唇上的红色,就启发敦煌研究院另辟蹊径,开发出西式潘通色系之外的系列口红。
无论是站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大门标志性的“团结、进步”装饰下,还是观赏以服化道精良而获得赞誉的《长安十二时辰》,你可以看到脱胎于藻井、华盖、背光的装饰图案,重要的是,那种浓烈而繁复的和谐带来的震撼,并不一定需要特别高深的文化、艺术造诣才可以领悟。
与此同时,无论是“城头月出星满天,曲房置酒张锦筵。美人红妆色正鲜,侧垂高髻插金钿”(岑参)还是“角声吹彻梅花,胡云遥接秦霞”(杨慎),很少有城市像敦煌那样,以更加感官化的形式在诗歌中留痕,正如今天的你也可以通过感官体验的方式触摸昔日的敦煌:由张骞自西域带回中原的沙葱、苜蓿、葡萄,仍在夏秋之交的敦煌果蔬摊上展露勃勃生机;源自宋代洞窟壁画中的黄面、藏经洞文书中的酿皮,则是沙洲夜市上随手可得的消夜选择……
你从来弄不清月氏人、粟特人、回鹘人、吐蕃人、党项人的区别,永远读不对古代史书上那些西域国家的名字,但在敦煌,你可以从一饮一食中明白丝绸之路带来的驳杂文化渊源如何缔造了中国人当下的日常生活,这就足矣。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唐朝时中央帝国对葱岭以西的绝对控制力在天宝十年(751)的怛罗斯之战后就已丧失殆尽;尽管自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起,“西域”成为中央帝国的“新疆”直至今日,但王朝的更替、领土的變迁从未改变中国人对玉门关、阳关这些意象所寄托的想象:
与“灞桥折柳”“遍插茱萸少一人”类似,“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指向人们内心最柔软的角落,无论是昔时的宦游者还是当下散居世界的海外华人,总能借此唤醒家国情怀;“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则指向面对外部世界的探索欲,即使汉唐早已如风沙湮没,其后人仍抱有“向远看”“向外走”的天真与果敢。
敦煌研究院院长赵声良曾说:“读懂了敦煌,就读懂了中华传统文化的一半。”敦煌所承载的那种传统,其实就隐藏在每个中国人的血液中,或者说,它更像一把钥匙,启发我们追溯我们共同的生活方式、价值观与审美趣味的根源,并重新认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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