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弱处长的夫人江雪馨是我小学的同桌儿。虽然我们土长于琼山沟,但由于她人儿长的俊俏丽质,天生的衣服架子,尽管是一件退了色的劳动服,着在她身上,也是迷人的大方得体。
俺们俩的家住在同一个沟沟里,小学校离我们的沟沟大约有四五里地远,所以我们总是上学放学一起走。
她很调皮,经常往我的书包里塞毛毛虫,有时还把赖几巴子放进我的挎兜。尽管这样,在我眼里,她仍然是个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她的纯朴美丽和善良,还有她铜铃般的笑声以及貂蝉般如花的笑靥,常常化作一缕云,揉进我甜美的梦。记忆的镌刻,让我一生不乏美好的憧憬。
上初中那会儿,她随着刚刚被平反的学校右派物理老师石岩峰的儿子石弱,我们班级的副班长一起去了省城。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与他们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怎么一下子就空中飞进了右派省城的家。我不敢想象她与他们有怎样的承诺与私约,或者说是契约。她的空中飞,击碎了我童年所有的梦。
泪别那会儿,我偷偷地花一块八毛钱给她买了条红丝巾。她把那条红丝巾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她的书包,转过身来,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永久拥抱。她身体的血流,像火山喷发时的热浪,焚烧了我所有的思想。在我所有的意识时钟骤停的瞬间,她像蹲在荷叶后面觅食的蟾蜍偷袭了我的初吻。刹那间,她的吐液和唇温像老鹰的厉爪,撕裂我包括末梢的神经,蚕食鲸吞。在我的意识神经被撕裂的刹那,我的所有思想骤然冻结。当我缓过神来,她的身影像一朵流云,像一道彩虹飘渺在那遥远的山梁上。
山梁上的飘渺,封存了我们间最美好的记忆。我留在了沟沟里,日出而作,日默而息,年复一年。她从此没了消息。
大约二十年前,和我一样留在沟沟里的女同学江雪梅,是她的远房亲戚,也是她最好的闺蜜,去省城看见了她。说她在省城建设厅当出纳员,她的丈夫石弱当了处长。雪梅给我捎来了她的电话和她的邮箱。当我收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和邮箱的瞬间,我的心开始怦然,那一串串号码像星河的灿烂之光,骤然化变成了七七鹊桥,我的心也翼然而飞。我的眼前又再现了当年山梁上她的飘渺。那永远没有消散的唇温依然炙烤着我这始终没有出窍的灵魂。
我始终没有飞跃那座本属于我的鹊桥,因为我太害怕失去梦中的五彩斑斓。我也曾多次想尝试飞进那已经为我打开恭候我已久的秘密邮箱去独享我的蔚蓝天空。我依然缺乏足够的勇气,在黑夜中踱步。
昨天, 雪梅给我捎来话:"在天缘大酒店B座12楼14间等我"。我一下子明白,明天是雪馨的六十岁生日。
我连夜赶去省城,第二天中午才来到大酒店。我扣响了B座1214房间的门,门是紧锁的。"你是中华先生吗"?对面楼层服务台的门开了,一位俊俏的小姑娘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的模样,身着酒店服务生服和我打招呼。"我是"。"江雪馨女士给您留了封信,请您签收"。我接过服务生手里的信,打开信封,里面只有我当年留给她的那条红丝巾和一张建设厅办公专用纸上写的草草几个字,"亲爱的,永别了"!
我手里托着那红色的丝巾, 没有控制住,我的鼻子一酸,泪如雨下。我模糊的泪眼,终于发现,那条红丝巾上手工的丝绣腊梅和她的签名雪馨。她的签名和那腊梅在我的眼前一点点生长放大化变,变成了她塞进我兜里的赖几巴子,变成了初春雪中绽放的腊梅花,变成当年山梁山飘渺的她。此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留言的"永别了"的概念。莫非是今生不想见我的意思?是啊,她一个堂堂位高权重的处长夫人,风流倜傥的省城美女不想见我,把我当年送给她的礼物完璧归赵这也很正常。不见就不见吧,为什么把我的丝巾绣上图案又签上名呢?我还是疑惑。
丝巾里夹带着一封信中信:
亲爱的,千万不要怪我和你不辞而别。我的心早就属于你。当年,是爸爸图石家能把我的户口夹带进城,许诺石家等我长大后嫁给石弱。我们初婚的几年还算幸福,我像个佣人一样搭理这个家。每天真的很辛苦,可她们家人从不把我当人看。我和石弱过了四十年,我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他四十年。前几天我终于累到了。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可是他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他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里,没有伺候过我一天。我的泪哭干了,就是觉得活着太没意思了。我本想看你一眼再走,可后来一想,又不想让你看到我病痛的样子。还是把我们美好的记忆留作永远吧。永别了亲爱的!
我放心不下,就从建设厅打听到了她家的住处。她的家住在西丽湖情人别墅。第二天早上,我找到了她的家。当我来到她家的院落时,这里已经围观了许多人。一打听才知道她昨天晚上她吊死在了她家别墅的窗棂上。她的尸体就堆放在他家院落的一角,被白色的泡沫袋包裹着。我尽管挤在了人群的前面,可是也只能看见那白色的泡沫。
我的心骤然被那白色掏空了,眼前全然是那一望无际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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