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生活条件差,没什么好吃的。但是,有了这些咸菜,简单的饭菜就变成了美味佳肴,生活也变得有了味道,有了情趣。
母亲心灵手巧,变着花样调理着咸菜的式样。或蒸炒,在热锅里放上半勺油,炸开辣椒的香味后,将咸菜倒进去,加上葱段和豆豉,再在饭面上蒸一蒸,就成了一道美味;或炖煮,买上三几块豆腐,劈成三角块略微煎一会,半勺水、一把咸菜,与豆腐相拌,咸菜就提高了身价,吃起来也觉得鲜味十足。特别是母亲精心烹饪的咸菜焖猪肉,那表面悬浮着的一层油,犹如毛毯般将浓郁的香气覆盖在猪肉与乌黑发亮的咸菜之间,色香味俱全;赶上哪天弄些鱼来,咸菜更是派上了用场,咸菜熬出来的鱼腥味小,汤香味浓,那滋味那口感才真叫“倍儿爽”!
偶尔,我嘴里有了馋虫,也会趁大人不在家,悄悄从坛子里抓出几根辣椒萝卜、几根莴笋来解馋,尽管辣得我“哧哧”直伸舌头,直流眼泪,但那脆生生甜滋滋的味道还是不断地撞击着我的味蕾,让我收不住手,一边抹泪,一边又把“罪恶”的手伸进坛子里。因此,那咸菜坛子就成了我童年时最美好的食物来源。
十五岁那年,我怀揣洗脚上田梦,从故乡的田间小道,到尘土飞扬的砂石路,再到宽阔的城市道路。生活不停地变奏着紧张而忙碌的篇章,离家也越来越远,越来越难吃到母亲腌制的咸菜了。虽然咸菜还时常出现在餐桌上,但那都不是我喜好的味道。于是,母亲腌制的咸菜便成了我的牵挂、我的思念、我的乡愁了。
1988年冬天,我站了十几个小时人满为患的火车,带着渴望和兴奋从广州赶回老家。当我拎着行李站在家门口时,母亲一脸的喜悦,迎我进屋后,她不停地搓着手,来回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念叨着做什么给我吃才好,似乎把她早已谋划好的菜谱忘得一干二净。我也不知该做什么,就呆呆地看着母亲——母亲老了,白发十分嚣张地在她头上刺着我的眼睛。侄女小玲告诉我:“九叔,在你离家的这些时间,只要电话机一响,奶奶就会抢先去接。”三嫂接着说道:“九满,你太残忍了!”我无语,儿不嫌母丑,可我呢,在做什么?为母亲做了些什么?
吃饭的时候,我瞅着满桌的大鱼大肉,筷子却迟迟没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对了,少了母亲的咸菜!我问母亲:“妈妈,有咸菜吗?我想吃!”母亲愣了一会,随即高兴起来,连忙说:“有,有,我这就去拿!”于是,母亲颤颤巍巍地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咸菜来,细细长长的萝卜条,表面裹着火红火红的辣椒,好家伙!那浓郁的童年记忆一古脑地往我鼻子里钻,我赶紧夹起一根送进嘴里,咸中有辣,辣中又有几丝甘甜,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啊。对了!这就是童年的味道、乡愁的味道,我的幸福指数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在家呆了几天的我,准备动身回广州。母亲早早地起床为我煮好了一大碗咸菜面。随后,母亲从坛子里捞出几把萝卜条,在案板上切成段,接着在热锅里为我炒熟。那咸菜就夹杂着一些红辣椒和豆豉,带着一股呛鼻的味道被快速地盛出放入罐头瓶子中,这时候,母亲显得很满足、很幸福,像是把她对儿子的爱统统都装进了瓶子里。我出发的时候,母亲边抹泪边语无伦次地说:“九满,想吃咸菜要打电话给我,我给你寄过去……”
把母亲腌制的咸菜带到广州,我时不时会去看上一眼,咸菜的清香就会悄悄地诱惑我的味蕾,勾起我无限的思念……
在外的日子,一碟母亲的咸菜,加上一碗稀饭,就是小时候的味道,就是母亲的味道。我不好山珍海味,就好这一口。我会因身边有母亲的咸菜而觉得异常的踏实,即使一切都不属于我,即使一切都离我而去,至少,我还拥有母亲的咸菜,拥有母亲那朴实无华的关爱。
妻子头一次去我们老家,品尝了我母亲腌制的咸菜,便赞不绝口。打那以后,她每次回去,都要吃母亲做的咸菜,而且回广州时还要带走一大包。她说:“妈做的咸菜味道就是好,啥菜都不要,只要有咸菜,我就得多吃两碗饭!”在反反复复的蒸炒和打包咸菜的过程之中,我读懂了母亲对儿子的期盼与关爱。
母亲老了,她已经不能给儿子更多物质上的满足。但是,在她的心中,只要我还喜欢她亲手烹饪的咸菜,就说明我还是她的儿子,就说明我还没有忘记她这个娘!
为什么鸡鸭鱼肉都能够吃腻,而母亲的咸菜就是吃不厌呢?咸菜从选材、配料、制作到完工,要经过数道工序。咸菜里有母亲浸泡在大盆里一遍又一遍洗来洗去的任劳任怨,有母亲添加配料时不断品尝忘了生涩的锲而不舍,有母亲把咸菜装瓶拿给我担心合不合口味的忐忑不安……它是母亲用浓浓的亲情,伴着浅浅的微笑和着内心的牵挂提取晨风夜露制成的佳肴!因为,母亲的咸菜惨合了母亲对儿子的关爱,所以,才让它成了人间至味,成了我的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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