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朝闻一收到刘一鸣派通讯员送来的信件和材料,马上感觉到梨溪问题的严重和钟武的危险处境。钟武面临一是纵火烧死上司的指控,二是唆使指挥策划动用私刑、组织暴乱、打死到南华公司履行公务的胡志雄的指控。无论是哪一项指控,哪怕任何一项指控都是莫须有的,钟武面临的都是必死无疑。但梨溪煤窑爆炸案呢?谁来担责?是谁策划了如此惨烈的爆炸,使十四个梨溪的老百姓死于非命,惨无人道。眼下案件社会无人知道,如果听之任之,制造冤案的人必将逍遥法外,使梨溪的十四条人命成为冤死鬼。于公于私,都使侯朝闻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慨,心急如焚地放下手中的教学工作,匆匆赶往省城,奔走呼号。一是要使梨溪爆炸惨案大白于天下,二是要为营救钟武八方呼救,伸张正义。
钟武只是个热血青年,无党无派,但他是个有为的进步青年人。如果因此而丢命,那真是老天爷有眼无珠,还不单单钟武是自己的学生,即使他是普通人,也应该受到关注,何况还是自己看重的学生呢。
侯朝闻感到欣慰的是这次奉命赶去梨溪平息暴乱的部队恰好是刘一鸣的部队,他所在的那支队伍虽然也是本省的军阀部队,但恰好在抗日战场与八路军一道打了几次战役,受到八路军的影响不小,才被重庆军事委员会从战场上撤了下来,借口补充兵源和整休。幸亏刘一鸣枪下留情,如果按照当时命令,就地正法,如果换成任一支部队,哪怕是警察部队,钟武和梨溪的其他老百姓早就一命呜呼了。从这种偶然来讲,侯朝闻又觉得好了许多,宽了心许多。只要钟武尚在,梨溪惨案定会真相大白于天下。
当侯朝闻匆匆赶到中国民主建国同盟成都支部联络地点时,一大帮朋友早就等候在那儿。这是一个巷子里的老茶馆,听闻侯朝闻等人要来,老板停止了对外营业。平时摆满了竹椅和木茶桌的院子今天关门闭户。早来的人坐在竹椅上喝着盖碗茶,相互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在遥远偏僻的小山村发生了什么,会引起省城的这些进步社团和学生爱国团体的重视,聚到这里等候,等待真相揭开。来的人有民盟支部的领导人,有几家媒体的记者、编辑,有几所学校的学生代表,他们都认识侯朝闻,而且很多人还当过他的学生,受过他的教诲。都在等侯朝闻的到来,等他给大家带来震撼性的事件和消息。就连已经到了延安的李真这时也出现在这老茶馆里,也在等侯老师的到来。
是不是他担任过县长的地方又发生了什么灾情?是不是他现在办学的沙溪堂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才召集大家过来。除了李真,谁都没有想到会是梨溪村那地方发生了惊天大案。
侯朝闻一到,茶馆门就关闭了。他抱拳一连说对不起,害大家久等了,实在是马不停蹄、不顾休息,还是赶迟了。
“侯老,客气话你就别多说了,赶快揭晓你要公布的事件,咱们直奔主题。”民主同盟支部一位负责人说。
“老师,快告诉大家吧,大伙都等急了。”李真为侯朝闻搬过椅子递过茶盏说。
侯朝闻顾不上喝水,也没坐下去,望着大家,用嘶哑的声音,平静地像往常演讲一样把在梨溪这个小村庄发生的惨案和官商勾结引发血案告诉了大家。
“什么,如此手段恶劣,惊天血案,怎么在省城一无所知?”有人愤愤不平地说。
“如此大的血案,被封得严严实实,实在是欺人太甚!”说这话的是上次教会风波到过梨溪村的戴眼镜的主编。
“简直就是掩人耳目,人神共愤!”立即有人说。
“这种事件,瞒得过一时,瞒得过一世吗?侯老,你邀大家来,说一说你的想法,告诉大家,怎么办?”有人提议说。
“老师,你赶快给大家讲讲,采取什么行动,声援梨溪?”李真说:“我是专程赶来奉命配合老师。”
“诸位朋友,诸位同仁。”侯朝闻这才端了茶碗,喝了口茶后说:“虽然梨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但发生的爆炸案却惨不忍睹,十四条老百姓的人命成了冤死鬼。我想拜托各位相帮,奔走呼号,使惨案公诸于世,让天下人皆知,为惨死的村民昭雪。”
“怎么叫名不见经传?侯老,忘记了吗?上回教会风波,梨溪就出名了,这回我们就再烧把火。”那位主编说。
“消息可靠吗?”有人问。
“绝对真实,我给大家准备了材料。李真,待会散之前把材料都分散给大家。如果还有疑问,请诸位亲自跑趟梨溪,去看看爆炸的现场,去看看那埋了老乡的十四座新坟,去了解一下梨溪人现在悲痛欲绝的心情。”侯朝闻进一步说。
“侯老,别人说的话,提供的信息,我们不敢全信。你侯老是什么人,你说的话不会有假。上次到梨溪,我们就见证了你的为人,你的人品。”还是那位主编说。
“谢谢诸位朋友,我替梨溪的老百姓谢谢你们,盼你们能将梨溪惨无人道的爆炸案公之于众,昭告天下。”侯朝闻说完后朝大家弯腰鞠躬。
“侯老不必言谢,这是凡有良心的中国人该做的事情。”有人说。
侯朝闻赶到省城这几日不顾年事已高,每日奔走于这些往日的旧友、社团之间,又跑到律师公会。约见了律师公会为他推荐的代表,季律师。季律师中学时代也是就读于省国立中学,一见昔日的老师、校长满口答应不收取任何费用,立即开始调查取证,争取为梨溪,为钟武进行辩护。
就在侯朝闻到达省城的时候,高昌庆也回到省城,而且还把雅倩这个女子也带回了。带她回来,是因为她听到知道了高昌庆很多秘密,既不能留在南华公司,更不敢把她送回清宁县,怕她失言,泄露了自己干的龌龊、卑鄙的事情。
雅倩是个聪明透顶的女人,在南华公司,高昌庆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默记在心里。高昌庆的愚昧、歹毒、心狠手辣她也是历历在目,只是从不说出而已,她清楚说出来的后果,不是被抛弃,就是被他暗中派人灭了。如今高昌庆要回省城,她也借口留在梨溪孤单,闹着要一块去省城。高昌庆原本到了省城找个地方安顿她,没想到一到省城,雅倩不依不饶,非要到他家去,还说让她住到外边,说一准跟了哪个男人,把心交给了别人把高昌庆卖了。高昌庆这才无可奈何,恼怒地只好带她回家,过几日才把她弄到其它地方去住。
进门才不久,牛莉看丈夫领了个女人回来,一开始看这女人年纪比自己和小兰都大,还以为是南华公司的人呢。但一看这女人与高昌庆的亲昵,举止和言谈都十分暧昧,于是震怒了,扯着丈夫问:
“高昌庆,那女人是谁,你带回家干啥?屋里有我和小兰你还嫌不够吗?还弄个女人回来添乱?”
高昌庆没回答,没有理睬,而是指使小兰把雅倩的行李搬到楼上的房间去。
小兰也是瞪大眼睛,一反过去的百依百顺的样子,没有搬行李,而是说了句楼上没她的房间,只有楼下的佣人房还空着,要搬只有她自己搬那去,没人伺候她。
这佣人房原先是小兰自个住的,自从被高昌庆强奸退了婚后,她也住到楼上牛莉旁边的房间。除了伺候高昌庆和牛莉,现在又跑来个女人,算什么,她自然顶撞起来,更不愿伺候这个妖艳的女人。
高昌庆这次赶回省城,就是想去父亲那里,汇报他在南华公司独自独当一面,干的一番大事。按照父亲的嘱咐,把最难解决的梨溪村民煤窑的事推给沈立仁去干了,然后把胡志雄卖了,把往后获利最大的船运业务的一块揽到了自己的手中,从此可以牢牢掌控南华公司,进行取代沈立仁坐上董事局主席的宝座。一回家就碰上这种烦心事,只是吼了几声,说等他回来处理后就匆忙朝父亲的公馆跑去。
高昌庆一走,家里的三个女人就爆发了一场不小的战争。
高昌庆兴致勃勃向父亲详细讲述了梨溪村南华公司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原本以为父亲听了后会高兴,老谋深算地夸自己几句,夸他长大了,懂事了,懂得谋略了。没想到父亲在听的过程中脸色骤变,越听脸色越青,还没等他说完,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到高昌庆脸上。半边脸立即红了,高昌庆捂住脸,惊愕地望着父亲,仿佛不认识一般,自己没说错什么呀,都是如实讲的啊。
“滚,你给老子滚出去!高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高敬之气得喘不过气,指着高昌庆骂道。
“爸,我做错了什么,都是按你的教诲去作的呀?”高昌庆一头雾水地说。
两个姨太太也急忙跑来,扶他坐下,一边为他捶背捶胸,劝他息怒。
“昌庆啊,昌庆,你头脑真是太简单了。你卖了胡志雄,就等于把沈立仁卖了,把白志朋也卖了,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你不懂吗?往后这事传出去,不光沈立仁不会放过你,就连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你,你还能在南华公司、财政厅待下去吗?”高敬之恨铁不成钢地训斥说。
“我只是不想使胡志雄控制跑船的业务,我是怕南华公司为爆炸案背锅,毕竟死了十几个人。”高昌庆向父亲解释说。
“高昌庆,你真是傻呀!”高敬之还是咬牙切齿地教训儿子说:“既然沈立仁、胡志雄干都干了,干成了就好了嘛,死了十几个人就心慌,死了一百人又怎么样,你们不就把煤矿也炸了吗?你把矿山的铁矿石,煤炭都开采出来了,运到重庆那边了,你不就在南华公司坐稳了吗?瞎担心,死了点人就大惊小怪?”
高昌庆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才疏学浅,才犯下如此笨拙的错误,如果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回趟省城,求助于父亲,不至于如此被动。
“我问你,那个胡志雄被梨溪暴徒抓了后,供诉了没有?”隔了一会,高敬之问儿子。他清楚,一旦供诉了,而且泄露出,不仅掀起一场掀然大波,肯定会波及南华公司。
“抓到第二天就被暴徒打死了。”高昌庆说。
“没死之前呢?”高敬之问。
“不知道。”高昌庆说。
高敬之沉思着,把两个姨太太打发出去后,在厅房里走了两圈,站住问高昌庆:
“抓到的那个暴乱头子现在押在什么地方?”
“在刘一鸣那支部队手里,这支部队从抗战前线撤下来的。”高昌庆说:“我原先叫清宁警察局去带人,没带走。”
“这我知道,他们跟你老丈人不是一路货。这样,你跑一趟,去把你老丈人牛师长请过来。”
“请他干什么?”高昌庆不情愿地问。
“你又犯傻啦?请他来商议,既然那人原来是他的兵,烧死上司,弄去军事法庭审判,一枪毙了完事。”高敬之说。
“我明白了,爸我这就去。”高昌庆急忙应声跑了出去。
高昌庆一走,高敬之就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和盘算。梨溪发生的爆炸案发生至今,居然到现在社会上还无人知道,也有可能是那地方太小、太偏僻的缘故,而暴乱也是无人皆知,那是沈立仁和平暴命令下达者封锁得紧的缘故,消息尚未传入社会。无论何种缘由,眼下只有赶快将这尚在萌芽状态的势头扑灭,而扑灭这种势头就是赶快通过军事法庭弄走人,一杀了之,既灭了口,又使高昌庆干的那些笨拙的肮脏事瞒天过海。保全沈立仁,保全白志朋就是保全自己的儿子的名声,否则一毁俱毁,一荣俱荣。他此时方知儿子不是个大材,不该担此重责,尚还年轻,只知吃喝玩乐,怎么能在政治场上、官场上混下去呢?他深知,此事处理不好,不仅沈立仁、白志朋这帮官场人完蛋,儿子也要跟着完蛋。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亲家出面,能够靠他的心狠手辣,靠他的实权,扑灭这即将燃起的大火。高敬之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出面,一露面,这官场尽是落井下石之人,自讨其辱。
高昌庆把岳父请到父亲处,才闷闷不乐地回家去。他挨了父亲一巴掌,红了半边脸,又挨了一顿臭骂,他这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为一己私利,早日实现上位,取代沈立仁酿成大错。出卖了胡志雄,也出卖了沈立仁和白志朋,他根本就不知道官场本来就沆瀣一气,互相依存的道理,你要硬去碰,自然也要惹火烧身,此时他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他们完了,自己也得滚蛋。还是父亲精明、老练。当初这么干怎么就没想过应该先问问父亲,还自认为干得高明,神不知鬼不觉呢,不仅如此,弄来把钟武抓了,连老丈人都出卖了,何况父亲早就打过招呼,不动钟武,就是不使老丈人干的那些龌蹉事被公之于众。现在好了,一旦在法庭上供出这些,也要弄得老丈人丢脸。不过老丈人毕竟手握兵权,一万多人马,他才不管丑不丑,脏不脏,大不了开个杀戒。一想到这些,高昌庆显得垂头丧气,往日那种颐高气使的神态没有了。
一推家门,家里的情景顿时使高昌庆大惊失色。锅盆碗盏,茶杯茶具,还有几案上的花瓶古董,全都破碎了一地都是。三个女人的斗殴,都耗尽了力气。小兰和牛莉两人坐在墙角,满脸都是抓痕,衣衫不整。而雅倩则坐在楼梯上,余怒未消,上衣也被撕烂,露着两只奶子。这三个女人,都相互骂够了,打够了,打得精疲力尽。辛亏雅倩早年在剧团练过些功夫,不然早败在牛莉和身强力壮的小兰手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的姑奶奶们!”高昌庆大声喝道。
“干什么,高昌庆,你还好意思问,你在啥地方找个骚婆娘回来,欺到老娘头上来了。”牛莉这才爬起来说:“你自己问那个女人,她要干什么,她要在屋里就充太太,指手画脚。这屋里到底哪个女人是太太,哪个是正房。简直是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还指使到老娘头上来了。”
坐在楼梯上的雅倩此时也站了起来,扶着护栏,苦笑着,对着高昌庆说:
“我跟到省城来,不是来受气的,叫我住佣人房,凭什么?在梨溪,在南华公司,是谁服侍你,天天陪你睡觉,你们俩跑哪去了?还口口声声说你是明媒正娶,高昌庆,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你不明媒正娶把我弄进门,我就跑大街上去把你在南华公司的事抖漏出来,让众人皆知。”雅倩毫不示弱地说。
高昌庆知道惹祸了,外边惹了祸,这家里也惹祸了。本想带个女人回来没啥,没想到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女人恐怕不止一台戏呀。他本想把雅倩留在南华,怕她出去乱窜乱说,送回清宁更怕她去和白志朋一伙勾搭,把南华公司的事泄露出去。不得已才带回了家,没想到一到就闹得鸡犬不宁。高昌庆感到沮丧极了,内外交困,无计可施。
“没这么简单,娶她,门都没有。小兰呢,你把人家睡了,婚也退了,到现在还拖着不办,高昌庆你安的是啥心。要娶,你先把小兰娶了,她嘛,来路不明,先在屋里当个佣人,当个老妈?”牛莉直截了当地说。
雅倩其实一开始不想跟牛莉和小兰吵架、打架,她一进门就看见牛莉长那样,就知道高昌庆为啥要在外边愰,为啥要睡那丫头,为啥要苦苦追求根本追不到手的陈玉兰,更不嫌弃自己年岁比他大,而夜夜笙箫。所以她认为只要进了这家门,取代牛莉自然而然。没想到高昌庆一走,她仍叫不动小兰,正要自己搬东西上楼,就被牛莉出手阻拦,于是吵了起来,于是打了起来。牛莉要维护她是这屋女主人的地位,自然对雅倩不会客气,而小兰自然要维护主子,三个女人的争打使屋子一片狼藉破败不堪。
高昌庆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更怕牛莉一气之下,跑到牛顺天那儿去告他一状,他怕老丈人掏枪毙了自己,一事未了,又生一事,他现在苦不堪言,只好自作自受。他现在又担心父亲与老丈人密谋得怎么样,能不能搏出一线曙光?
果然,还没等高敬之亲家出手,省城的几家报纸头版头条,赫然醒目的标题,惊醒了社会,使梨溪爆炸案成了路人皆知的大新闻:
惨无人道,骇人听闻!
惊天大爆炸,梨溪村民惨死十四人!
与民争利,官商勾结,手段残忍!
严惩肇事者,公开审判,还社会公道!
……
仅仅一天,省内外才知道,在贫穷、落后、偏僻、无人知晓的梨溪村竟发生如此骇人的惨案。于是人们奔走相告,纷纷走向街头,一场由省国立中学带头声援校友钟武的示威游行爆发了,在省政府,在财政厅,省高院,在南华公司门前,从早到晚都有学生和爱国团体的游行队伍经过。
侯朝闻到达熊长官府邸的时候,正好碰见一群游行队伍在那儿抗议呼吁。
“朝闻啊,朝老,你这个时候跑来干什么,不在你沙溪堂教书,跑来添乱吗?”熊长官一见侯朝闻进来就问。
“我哪是来添乱,我是来帮你平乱,我的熊长官。”侯朝闻笑了笑说。
“你帮我平乱?笑话,你平得了吗,侯大人?”熊长官一听心里一惊,你这时候跑来充好人了,他才不信。
“熊长官呀熊长官。”侯朝闻坐下,接了秘书端来的茶杯喝了口说:“你平时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事捂一捂就过去了吗?”
“是呀,这事捂了好些天了,捂得很好嘛。”熊长官说。
“那是下边的人糊弄你,你以为什么事都捂得住吗?这不没捂住,爆发了,游行队伍都跑你家门口来了。”候朝闻笑着说:“你不怕明天后天游行队伍跑到重庆政府去吗?围着那儿闹,你的日子好过吗?”侯朝闻慢条斯理地说。
“朝闻呀,朝闻,我的老长官。”熊长官也无奈何地说:“你知道,这国民政府从成立到今天二三十年的时间有过安宁吗,有哪年哪月没闹过,我习惯了,闹就闹吧。反正我也干不了多久了。国民政府从南京迁到重庆,从重庆又迁往南京,这不又迁回重庆,战场上一塌糊涂,一败再败,就只差败来没裤子光屁股了。你说我还操那心干什么?朝闻,这话我只对你说。”
“熊长官,其实你不对我说,我都知道,他们这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啦,独断专横,历史上哪个独裁者有好下场。熊长官,你别以为我钻到沙溪堂什么事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事都清楚。”侯朝闻说。
“你今天不该是来找我聊天喝茶的,快说怎么个平息法?”熊长官有些不耐烦地问。
“公开审理梨溪爆炸案和所谓的暴乱,你只要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抗议游行就停止了,等待开庭审理,这不就平息了吗。熊长官,你主持抗战出兵,全省300万将士出征,算你一件好事,你把我弄到清宁县抗旱救灾,救济灾民,帮你打工,算第二件好事,梨溪与教会纠纷,你撤掉那几个昏官也算一件,你现在协调公开审理,不是又是件好事吗?干吧,我的熊长官,反正重庆政府都对你不感冒了,为自己考虑,留个好名声吧。”侯朝闻直言相告说。
“这么简单?朝闻呀,你别给我下套?”熊长官说。
“你放心,给别人下套,我也不会给你下套。不信你就试一试,你明天公布,保准没人上街了。因为你熊长官还算是良心,有正义感的人,只是庙门投错了。”侯朝闻说。
“这事关你什么事,你如此热心,怕不是如此简单吧?”熊长官半信半疑地问:“被抓的组织暴乱的人是谁,你如此关心,还跑来找我?”
“还记得你上次最后放出监狱的那个人吗?钟武,我的学生。”侯朝闻说。
“几年前的事了,这么个普通人,值得如此关心吗?”熊长官说:“不过我听说了要弄去军事法庭审判。”
“就是因为他普通,我才找你。如果是达官贵人,我才懒得理。熊长官,你想过没有,人是你们政府下令平乱抓的,人在刘一鸣那支部队手里,84师牛顺天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有所耳闻吧,贩卖鸦片,开烟馆。眼下他要到军法处要人,弄去审判,抓人的是打了日本人的部队,放人吗,不打才怪。难道你喜欢这两支部队火拼,开战?熊长官,你想吧,咱们省的军阀打了多少年,死了多少人,如果眼下又要开战,又要死人了,你恐怕真的晚节不保了。我省抗战出去了,现在回来才多少人?十万人都不到,人都去哪天除了战死的,都被国民政府给你整编走了。剩这点还要自相残杀,有用吗,我的熊长官,你积点德吧。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想想吧。我反正已经宣布脱离国民党,因为它太使我失望了。你呢恐怕这位子早有人想取代你了,再做件好事吧。”侯朝闻慷慨陈词地直截了当地说。
“你让我想想。”
熊长官不得考虑事态的严重性,牛顺天却实在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早已民愤很大,但自己也无法治理,因为那不是他掌控得了的军队。如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引发开战确实祸国殃民,如果公开审理能化解战争,当然是好,但是一公开暴露出的官员也正好有理由下手除掉这些顽疾,弄几个人开刀。所以他认为侯朝闻的要求不无道理。
“行,朝闻,看在你是我老长官面上,我去协调,公开审判。你说公开了消息事态就平息了,如果没有,我找你算账,不管怎么说,我眼下还是这地方的长官。”于是熊长官说。
“算账就算账,反正我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我才不怕你算账呢。”侯朝闻笑了说。
“朝老,我们约法三章,只要是公开审判,结果不管如何,我俩都得接受,不许反悔,再惹出事端。”熊长官最后说。
侯朝闻没有说话,他深知现在的司法制度,黑暗极了。但是也只能如此,公开审理总比牛顺天弄去一枪毙了冤死了好,至少可以让世人知道真相,至少可以使那贪赃枉法之徒在公众曝光,至少可以让公众知道钟武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可以使这位熊长官又痛下决心惩治一下那些为非作歹的官员。他只能接受这个现实,痛心疾首而又难堪的现实。
果然,公布了消息之后,各界人士都在关心,等候何时开庭审理,事态暂时冷淡了下来。
而沈立仁、高敬之、高昌庆、牛顺天一伙则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不知公开审理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等待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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