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那几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标语满大街都是,群众游行天天能见到,游行队伍喊出的那些口号能让人瞬间癫狂。不信你听听: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打倒铁杆保皇派,打死活该,不死活埋!
这些杀气腾腾的人们,难道你不恐惧?
我那时候刚上小学,成天介跟着游行队伍后头瞎跑,小手一举一举的喊着闹革命。
后来,一个大哥哥点拨我说,造反不能光喊口号,要有实际行动才算数,谁的反都可以造,包括你家老子。
我突然茅塞顿开,是呀,平时老爹动不动就打我,看来需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于是乎,我找了张白纸,歪歪斜斜地,一笔一划地写上以下几个大字:
孙大勇:我要造你的反!
孙大勇是我老爹的名字,当天我就把那小字报贴在家门口了,然后多在家跟没事儿似的玩石子儿。
晌午时候,我见老爹慢悠悠从外边儿回来,背着手,我用余光瞭过去,看到了他身后手里攥着的那张纸。
老爹看了我一眼,嬉笑着打哈哈,说:娃子,去打点醋回来。
我立马起身,站直喽回应:我没钱呀,给我几分….
没等我说完,但见老爹一个箭步冲过来,飞起一脚给我踢出老远,嘴里骂着:你个混蛋,你不是要造反吗,没钱你还造反,滚滚滚出去!
哎,你看看,明知道打不过,还嘚瑟个球。
后来一件事,让我彻底放弃了革命的念头。
在学校,老师要求我们积极参加社会实践,爱集体,爱劳动,坚决和地富反坏右等坏人作斗争,什么是坏人呢,打个比方,偷东西的小偷就是坏人。
放学后我和几个小伙伴合计,要想参加社会实践,抓坏人,最快的办法就是抓偷庄稼的小偷了,时下正是秋收时节,机会难得。
第二天傍晚,我们就埋伏在生产队玉米地的草丛里等着坏人出现。
神了,那天我们还真抓了一个偷玉米的老头,几个孩子见到背筐的黑影过来,立马使拌儿把他放倒,然后用绳子捆起来,前呼后拥的就往大队部送。
半路上,我划了根火柴看了老头一眼,呀,是老李头,平时老跟我斗着玩儿,挺好的一老头,这是咋了?
事情没法子、也不敢隐瞒,大家只能把他交到大队部等候处理,其实我们都明白,挂牌子游街是少不了的,这是村里处理坏分子的惯例。
第二天,村里果然把老李头游街示众,头上挂着高帽子,上书“小偷”,身上背着一大筐玉米,作为见证人,我们也跟在游街队伍后边,街上有些人起哄,往老头身上扔小土坷垃什么的,当然,我没有吱声。
游街结束后,老李头蹲在街口把头埋下去,我小心地凑近他,猛然发现老头在悄悄抹眼泪儿。
他看着我,嘴唇在发抖,说:娃子,我得养老呀,家里没吃的,哎。
老李头的情况我是知道的,家里穷,孤寡一辈子,本来是我们学校访贫问苦的对象,出了这事儿,似可原谅。
那个下午我把老李头送回家,心情突然极度难过起来,有一种深度的自责折磨着我,一个人慢吞吞的往家走,脑袋一片空白。
家里很安静,我看到老爹一脸阴沉的站在院子里,我知道他是等着要打我。这顿暴揍我是躲不过去的,当老爹发疯似的冲过来打我耳刮子的时候,我没有反抗,我已经没脸再反抗。
以后的日子,我完全变了,我再也不会人云亦云,不用自己的大脑思考。人也变得沉默寡言,当然,挨揍也少了。
赞(1)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