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去大姑家都会待上几天,那个善良的女人,我的老大姑她从没因为我是个女娃子就嫌弃我;总会想着方儿给我做好吃的,送我到山头给我塞几块零钱,所以去大姑家我是顶开心的。翻过山头穿过小路尽头是一栋青砖大瓦房,见到大姑说明了来意便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逗猫摸狗自己找起了乐趣。这一次走亲戚没有待几天,大姑没来得及做我爱吃的馄饨也没给我塞几张零钱,因为我爹回来了,那个甚至没多大印象的男人回来了。虽然不记得他的样子,但心里总是有所期待的;连滚带爬沿着小路冲向山顶向下望去:我的家那是一栋长在山窝窝里的砖房,隐隐约约院子里几个人头在晃动。终于,我见到了那个男人,那一瞬间我认出了他,总是带我去镇上的茶楼:一坐便是一天,他打麻将我就在茶楼的各个角落里攀爬;他的午饭是茶楼管饭的,这个时候都会大气的甩给我两三块钱叫我自己解决的男人。
看见他反而没有了一路的激动,也没有见到亲人的喜悦。“妞儿,这是爹店里的剪头的手艺师傅叫婶子”一句话令我注意到他旁边还有人,两个女人。是了,他拿着我娘攒下的积蓄说有路子要做生意:在县城里开了家美发店。“妞妞真乖,婶儿这里有些零钱拿着玩儿”一旁那个瘦瘦的看着没比我大多少我却要叫婶子的女人,不、也许我可以叫姐姐,后来才知道她也只比我大了十来岁而已。我抬眼望着我爹,直到他开口让我去镇上买些吃食回来,才缓缓伸手接下了钱。那会儿人小有人给钱改善生活经得父亲的允许几乎是结过钱的一瞬间已经奔出了家门,没有想过应不应该、为什么给我钱;以至于晚上都沉浸在吃肉的喜悦中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跟我爹回来、她为什么歇在我阿娘和爹的屋里。
我即将国小毕业上国中了,过去的几年里,发生了大事:我的家,我本来就不存在的家彻底破碎了。我会背着背篓去水塘里洗全家的脏衣服、我会挑着爷奶摘下的蔬菜去镇上的瓦市贩卖、我会跟着爷奶在田间拔草犁田。爹娘把家里当旅社,阿娘会在我生日或者除夕回来看我,爹会带着那个没比我大多少我却要叫婶子的女人偶尔回家转转。他们也会经不住我的哀求一起来家看我,但每次来家以后总是有一场歇斯底里的战争。那一天,从来没去过学校的他们一起到了我教室门口;阿娘给我买了一把花伞,阿爹叮嘱我要好好学习,说会跟阿娘好好过日子。同学都替我高兴,说我的阿娘很年轻真好看,在同桌的羡慕声中我沉默了,他不知道我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娘——我的后娘:那个第一次来家就给了我钱去买吃的的女人。此时想想一切是多么突然又是多么的意料之中。
阿爹和她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包子回家了,二妞,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正式住进了我家,彻底搬进了我阿娘和阿爹、不现在已经是她和我阿爹的房间。我依旧会砍柴挑水,我和爷奶在田里农忙,她抱着二妞在镇上的茶楼里打麻将,一去就是一整天。我上国中了,每个周回家一次,周末带上生活费去学校,周五放学回来,一个周饭钱32块五,她对我是不错的会给四十块。日子相安无事的过着,偶尔我也会因为学杂各项费用同她要不到手而歇斯底里。
阿爷生病了,病去如山倒,我奔波在镇上的学校、县里的医院之间,夜深人静时总是那么的恐慌,那个总是笑着叫我妞妞抱着我唱民歌的老人要离开我了。阿爹回来了,我抓着阿爹的衣袖,无助的求他,求他送爷去府城去大医院、求他救救他。恍恍惚惚一周后的周六晚上,阿爹在府城来电话了,让我包车去接他和爷爷最后我也没能踏上去府城的路,阿爹带着阿爷回来了:我们都守在镇上的医馆里,一家人没有她——我的后娘。晚上九点多,从黄包车上接下阿爷,我忍不住掉泪,那个老人一身病服鼻间吸着氧气的老人是养我长大的阿爷。阿爷不愿待在医馆,没有人尊重他的意见。阿爷嘴里呢喃见到我仿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叫着妞妞,让我好好念书。我喂他喝了一口水,阿爷缓缓闭上了双眼,医馆里的大夫说我给阿爷喂水呛死了他,刹那间我所有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出口在病房门口嚎啕大哭。
闻讯而来的邻家大伯拿着抬阿爷的竹床,几个大男人抬着阿爷我们走上了回家的路,一路火炮声响一路冥钱纸落地,一声声阿爷的名讳——引魂回家。路过村子回到山窝窝里,家家户户都也阿叔大爷起床随着我们而来。火炮声、哀乐响,我的后娘始终不见露面,我上楼打开她的房门,阿爷的离开带走了我所有的朝气“婶子,我阿爷没了,你快起来,送送他吧”我直至今日依旧记得她无情翻身留给我的背影,也依旧记得我语气里的哀求,最终她还是睡到了天亮。
阿爷走了,阿奶被送去了小叔家,我到县里念书,上副高了。她的生活依旧是带孩子、打麻将。那一年的中秋,我约同学回家过节,路过镇上茶楼里的背影我瞧见了,是她,别家忙着做月饼过节她却没想过我会不会回家,大门紧锁。我带着同学去了老姑家里那个山顶顶上的姑家,我以为不会见到她,甚至心里暗暗想着要想阿爹告状:他不要我阿娘新找的婆娘都不让我进门。第二天一早她来了老姑家,抓走了两只猪崽说是回家养,从来到离开没有说我一句话也没有看我一眼。
阿奶回来了,回来照看二妞和三娃子。她和我阿爹出门做工了。常年一身黑衣的我第一次开口问阿爹要钱买衣服,他托老姑的儿媳妇大表嫂给我带了500块钱来,后来我才听同乡的一起跟阿爹做工的婶娘们说,说她因为我阿爹给我钱同我阿爹吵架:不起床吃饭、不出门做工整整大半个月躺在床上。十六七岁的我听到婶娘们的话涨红了脸,我是不是不太懂事,让阿爹为难了。
后来,后来我阿爹也小有积蓄了,她的娘家老爹、娘家大姐、姐夫常常来家里看她,每次来都要住上大半个月,每次走都要把家里的米、粮、油、肉搬着回她娘家。后娘也常常会娘回家,一回家就是大半年几个月。
过了几年,正月里,她娘家老爹和姐姐姐夫又来了,照例住了几天搬着东西走了。这一次,后娘说要送送他们,这天清早天还不大亮,他们四个就离开了我家。这一走,后娘再也没回过我家。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县城的民政局,她跟我阿爹办离婚。两个孩子一个也没带走,我常常在想,她是不是到了新的家庭又生了新的娃崽,她还会不会想起二妞和三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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