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的事情发生和感受到,给人的印象极其深刻,甚至很痛苦。譬如说那三年“自然灾害”中失去了生命,譬如说那不是因为献身于解放战争,而是在狂热的了“武斗”丧失了生命,使得有些人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有些不值。
而这样的事情,我认为最好是不曾看到过和经历过才好。
但是,还有一些事,如果一旦经历了,过后让人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让人感到就像是在看话剧一样。
记得是一九六七年的下半年,我还在方家读小学二年级。当时,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除了听大人说今天哪个地方又夺了“权”,明天哪个地方又要成立“革命委员会”以外。还有就是天天都会提到的“忆苦思甜”大会。
有一天上午,我所生活的方家中学,在学校里有一个能够坐上好百人的大礼堂旁边,那“三合土”整成的一个坝子上,十点钟左右就坐满了人。后来我想,可能是因为那能好几百人的大礼堂,容纳不了来的这么多的人,才大家安排在坝子上的吧?!
来的人都是附近生产大队的社员,有的坐在自己带来着一个小板凳上,有的坐在自己家拿来的一块谷草编织的蒲团垫子上,还有的人什么都没有带,就席地而坐在那“三合土”的地上。
除了大人以外,还有像我一般大小的小孩,也来了许多,其中还有我读书的方家小学的同学和学校里其他年级的学生,而且还有一些更小的三四岁左右的娃娃。
这些更小的娃娃和我的一些同学,不停地在摆着龙门阵的大人们中间跑来跑去,哭着的笑着的戏闹着的,那好几百人把一个学校那坝子装得满满的。
在坝子的正前方的几步高的台阶上,安放了两张在学校教室里抬来的课桌。课桌的上面放了一个用镔铁皮做的喇叭话筒。课桌的前面台阶下,摆放了一根农村里的人吃饭坐的高板凳。课桌的后面有有一条横幅,上面写的是“忆苦思甜大会”。
十点钟过后,有一个人走到课桌后举着双手舞了几下,开始还闹哄哄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个人拿起课桌上的镔铁皮喇叭话筒对着坐在坝子里的人群大声说道:“贫下中农同志们,革命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开一个忆苦思甜大会!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中国的叛徒、内奸、工贼赫鲁晓夫式人物就是想让我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们一百个不答应,一千个一万个不答应!”。
接着,那个人又领头喊着口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誓死捍卫无产阶级专政!不忘阶级苦闹记血泪仇!”。
台阶下坝子里的人也跟着呼喊那口号,只是声音不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整齐和洪亮,前面的人已经喊过了,后面的人还在喊。
口号呼喊后,那人大声喊道:“把地主分子押上来!”。随着那人的呐喊声,这时候,两个背着枪的民兵,押上来一个弯着腰的四十多岁的女的,一路小跑来到课桌前,那女的头和腰弯曲得几乎与大腿成九十度朝着大家。那个站在台阶上喊口号的人,然后又厉声吼道:“把她押上高板凳!”。
两个民兵立即将那个弯曲着腰的地主分子推上高板凳,那个地主分子站在高板凳上摇晃了几下,头朝台下弯得更低了。
这时,台阶下坝子里有人悄悄的说:“你看,那两个人背的枪是木头做的!”。那个呼口号的人可能听到了这句话,大声吼道:“不许说话!”。
接着又叫了一个人站到台阶上的课桌旁边,那个呼口号的人把手里的镔铁皮喇叭递给了来的人,接过镔铁皮喇叭的人便开始了一面说话一面流着眼泪的陈述。
大约说了二十多分钟,又上去一个人接着说。说了十多分钟后,这时候有一个人端着一个装满了白米干饭,上面还盖着一层香喷喷的回锅肉的碗,走到那个弯曲着腰的地主分子面前,叫她站在高板凳上吃。
那个站在高板凳上的女的地主分子,端着一大碗上面还有回锅肉的米饭,弯着腰端着碗战战兢兢不敢吃。
那个拿着镔铁皮喇叭话筒的人走上去厉声吼了一句:“你这狗地主婆,解放前你不是就吃的这大米饭和肉吗?!我们贫苦人家不就是喝的野菜稀饭吃?!吃!”。
那地主分子这才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那碗里的饭和肉肉。
而这个时候的下面坐着的人们,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这个时候却都端着一碗菜叶子煮的稀饭喝。喝那野菜稀饭“哗哗哗”声音和大人家吆喝小孩的声音,在坝子上此起彼伏。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后,先前那个拿镔铁皮喇叭的人,从课桌上拿起那个镔铁皮喇叭使劲喊道:“平地一声春雷响,我们翻身得解放!天翻地覆慨而慷,贫苦人家吃上了白米饭!”。
说完后走上去厉声对那个正在小心翼翼吃白米饭和回锅肉的地主分子吼道:“解放了,我们翻身作了主人。我们吃上了白米饭和肉!”,然后把那地主分子手中端着的饭碗一把给夺了。
这时候,从大礼堂那边抬来了十多个很大的装满了白米饭黄桶,还有十多个人,每一个人都挑着两大水桶装满了的回锅肉来到坝子旁边。坐在小板凳上和草蒲团子上以及坐在地上还有阶沿上的大人和小孩,都争先恐后地跑到那装满白米饭的大黄桶和装满回锅肉的大水桶旁边,拿着倒了野菜稀饭的碗盛饭和回锅肉。
两三分钟后,先前那个领呼口号的人,将那个镔铁皮喇叭话筒拿起来说:“解放前就像刚才这样,地主家吃百米干饭和肉,穷人家则是吃的野菜稀饭!我们能够让那样的苦日子从来吗?不,我们决不答应!现在我们吃白米干饭,叫地主分子喝野菜稀饭吧!”。
说完话之后,把那刚才夺下来的站在高板凳上地主分子手中端着的还有大半碗饭和肉的碗,朝大家扬了几下后放在课桌上,然后喊另外一个人端了一碗盛着野菜稀饭,递给那地主分子。然后吼了一声:“快点吃!”。
这个时候,台阶下面坐在小板凳和草蒲团垫子上以及坝子地上,与坝子两边阶沿上的人们,一个二个则只顾大口吃饭,大口吃肉。就连那拿着镔铁皮喇叭话筒的人,举着拳头呼喊:“不忘阶级苦,闹记血泪仇!”,“千万不要忘记阶级争!”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的口号,也没有几个人跟着呼喊……
在后来,这样的忆苦思甜大会,又开了两三次,每一次的形式与过程都基本上一样。只是后来那第一次大家吃的白米干饭,变成了加了红苕混合在一起的饭了。装得满满回锅肉的大水桶,变成了几个洗脸用的小瓷盆了,除了肉少了许多外,添上了有些蔬菜。
我发现那个地主分子可能是因为有了一些参加大会的“经验”,因为对端给她的那碗白米饭和肉,不像第一次那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吃,而是端给她的时候,便不顾一切地大口大口吃,待去夺她手上的碗时,碗中的那饭和肉已经基本上所剩无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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