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这又是平淡的一天。
在过去十几年的平淡中即使是爱因斯坦也会被磨去棱角。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不会迟到。我想。但意外似乎早已抛弃了这个世界抛弃了我。即便我不想迟到,可打心底我还是更希望出点意外,一点儿我就满足了。
我盯着车胎花纹变幻出的线条。这很单调,我想。我认为必须找点什么以防止烦燥的情绪影响到我的理智。
圆。嗯,是种美妙的结构。无论你从哪个方向看去都不会有碍眼的东西阻挡你的视线。我看到一个圆。“看”这个字眼并不恰当,应该说感觉到一个圆,没有颜色、没有大小,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东西。我不明白是什么促使我相信那就是圆,但我认为它是。重要的是我的心情好多了。这是个心理问题,我想。
推自行车和骑上它的感觉是两码事。当你骑上它时,你会觉得自己很安全,就像一个人关紧门呆在房间里一样。一种无形透明的屏障会包裹住你。即使自行车是最暴露的交通工具也并不影响到你的感觉。这又是一个心理问题,我想。
我低着头,目光移到了下方。一双脚机械的运动着,仿佛那根本不属于我。有一阵子,我竟丝毫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基本是匀速的,我想。这样的匀速运动总会准时的将我送到目的地。通常我都是踏着铃声走进校门。
可这样的运动在今天出现了些变化。自然,根据牛顿第二定律,加速度的变化造成了运动状态的改变。
当我从地上爬起来时,我什么都没想,只是在重复一句话:这家伙真结实。这是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以最没特点成为其卖点的出租行业专用车。虽然它旧的让人同情,可它尾部保险杠上的裂缝却并不平能很好的融进破旧的背景里。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我完全地预知了一部分。只是那人甩门的声音比我预期中大得多。看来他也并不喜欢这辆车。这是突破口,我想。
“你走路不长眼哪?”这是个矮身材的中年男性,看起来挺结实。不过我没有一点要想跟他干一架的念头。中国人真没幽默感,我想。
“咳……”我说,“你看,我是个学生。”
“学生又怎么样?这条裂缝看见没?”对方敌意很浓。
我将车子推到路边然后远离它,我认为这样会使对方相信我没有逃跑的意思。
“你瞧,我是个高三学生。”我缩起身子,尽量平视他,这样会对一个友好平等的交谈氛围起到帮助。
“是嘛,不错。那这个裂缝呢?”显然他放松了警惕。谢天谢地。我开始期望这个世界会听我的。我认为确实有那么一些人可以对世界万物发号施令。比如古文明里那些巫师们,究竟是如何让人们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们可以操纵风雨雷电呢?咒语?我认为可能性较大,但这对我现在的处境似乎帮不上忙。因为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会念咒语。
“嗨!你别装傻,你跑不了。”出租司机瞟了一眼我的车子。我知道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在我之前抢到它。当然我从没动过那种念头。
“你看”,我说“任何人都有不顺心的时候,先别在意现在。想想看,在我之前。我的意思是:即使我不撞上你,而你也并不见得能比现在开心。这是真心话,我只是说来听听。不必在意那道裂缝,就我的话,你认为呢?”我抬起头,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悠闲。
“呃,当然”对方说,“你说有不无道理。可现在的问题是……”
“嘿,嘿,嘿。听我说,”我努力不让他去想那道裂缝。“你不是哲学家,只是个出租司机,这跟车夫没什么区别。别生气,听我说完。我呢,只是一个高三学生,跟乞丐没什么区别。也就是说,你怎么能肯定这世上的事都没有联系呢?”
出租司机有些气馁的搓搓手。“是的,我只是个小人物。什么事都没我的份。你知道,现在下岗的人很多,可为什么那么多人中偏偏挑中我呢?虽然我不是个喜欢抱怨的人,但这多少会让人愤怒。”从他行为上的变化,我认为我接近成功了。
天上飘来一朵杂乱无章的云。我皱皱眉毛,如果它是个乌龟状的也许会有趣些,我想。至于那些远古巫师的咒语,它们对我一丁点帮助都没有。人还得靠自己。
“你瞧,人人都有烦心事。不是谁要你有,你就有的。它由来已久,只是不以客观形式出现罢了。”我觉得对方已经被我控制了。
“也许吧,对不起。我不太懂,我只是初中毕业。”矮司机微微的些脸红。
“没关系。嘿,我猜你的车是二手的吧。”我把话题引回来,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是三手。”他不安地跺跺脚。
我仰天打个哈哈,一朵乌龟状的云飘在空中。我不认为它是为我准备的,如果这世界这么好心的话,那就让这该死的夏利从我眼前消失吧。
“你看”我说,“你对这家伙没什么感情吧。”我用脚指指红色的出租车。
“简直糟透了”他说“先不说耗油,就它每月的维修费,比我全家的伙食费还高呢。真想一脚把它踢进垃圾场。”出租司机利用活动腿脚的机会移向我,我猜他并不是防止我逃走,而是要疏远那辆车。
“你得承认”我说,“你其实是很需要这一下的。”我留意到对方并未对此作出无法接受的表现。“我不过是命运安排给你的一个道具罢了,只是将一个隐藏的很好的烦心事揪出来让你看到。这道裂缝也不过是它的客观表现。仅此而已。而我就是一个在无意识中被那家伙征用来做这件事的普遍人。你知道,像我这们的人满大街都是,任何人都可以来做这件事的。它的发现无法逆转。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有理由相信我已经占上风了。
“是的,是的。你知道我不是文化人。虽然我并不十分明白你的话。不过我懂你的意思。”对方低着头小声说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总之,”他望着我说“谢谢你。”
我呼了一口气。同时看到了天上的那朵乌龟云,感觉不错。我确认了一下胳膊是否比以前有力了,不过似乎没什么变化。我起了恶作剧的想法,应该确认一下。虽然这不太符合我现在的身份。
我又一次看天空,那朵云还在。不过我注意的不是它,而是远方天际出现的那个小点。即使没有什么参照物,我还是能分辩出他的速度。只一眨眼功夫他便一闪而过,那朵乌龟云被他贯穿而过,瞬时的真空使那朵云分崩离析拉长缠绕成了一条白线,就像喷气式飞机的飞行轨迹一样。
原来那个人真的存在啊,我想。
我的视线回到那辆红色的车,还有它身旁的矮身材人身上。这个人在等我说话,我认为他确实在等我开口。就像木偶需要人操纵一样。
“你看”我说“也许你该去挣钱了。”
“哦,是的。”他仿佛刚活过来,“真对不起。我想你迟到了。”
“你看,”我说“迟不迟到,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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