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太阳都是快乐的，似乎从东方升起来就在对着我们笑。

　　十几个少年，挎的挎蓝，背的背篓，挑的挑担，走在清风拂煦的路上，一路高歌，一路欢笑。不过是去野炊而已，那群少年却已快乐得欢天喜地。

　　是的，快乐最爱光顾喜欢快乐的人，哪怕引起快乐的事儿是多么平凡。那时的少年，单纯、乐观，心里的快乐很容易点燃。

　　平常聚在一起，捉个迷藏，赛个跑，滚个铁环，都快乐半天。今天能够取得家长的许可，小伙伴们聚在一起，自己去野外，自己做菜，自己做饭，自由的耍，自在的玩，无拘无束，哪能不开心，哪能不兴奋，哪能不乐开怀。

　　看，我们那位平常在班里上课时有点调皮的同学，已经高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背着个小背篓，一会儿在队伍后，一会儿在队伍前，像个孙猴子似的，跑着，跳着，手弯在额前，遮阳做个望眼。

　　清风徐来，蓝天上飘起我们欢乐的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2

　　临江场尾，甘家堡悬崖下，临江河水淙淙的流着，河滩很开阔。

　　来到这里，大家纷纷放下身上的担子、篮子、背篓。几个调皮的男生，在石坝上打起了滚。叽叽喳喳的女生，挽起袖子，蹲在河边，边洗手，边嘻嘻哈哈的把青花花的水，打起来，溅到别人的脸上。

　　“呀，看，鱼！”有人大叫起来。

　　“哪里，哪里？”众人一起跑过来，清汪汪的水面挤了一个个的头，瞪大了眼睛，到处寻找。像孙猴子一样喜欢蹦跳的同学，已经挽起了裤脚，急急的说：“我下去捉。”

　　一个女同学突然高叫起来：

　　“遭哄了！鼻子、眼睛肿了!”

　　“喔——”男生一下子都蔫了，女生全都嘻嘻哈哈笑了。

　　3

　　笑声飘起在河滩，欢笑声中，大家像蚂蚁一样各自忙碌。

　　洗的洗锅，理的理菜，切的切肉，挼的挼面。

　　我和几个男同学搬来几块石头，垒灶架锅。

　　大家都像已经是大人了似的，做起事来，还很熟练，很内行。

　　不知道什么原因，平常在家，大人叫择菜、烧火、担水，很不情愿，直到大人威胁“不拿饭给你吃”，才慢吞吞的去做，还敷敷衍衍。

　　今天，没有家长，没有老师，没有谁在指挥，居然个个都很勤快，干这干那，争着抢着去干，没有谁愿意白吃饭。不过，如果我们之中，真有谁要白吃饭，也许，我们大家也心甘情愿，没有怨言。

　　那位孙猴子似贪玩的同学，已经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块块平整的石头，一会儿在喊：“菜墩来喽！”一会儿又在喊“擀面墩子来喽！”

　　一位女同学自告奋勇：

　　“好，我来剁肉馅。”

　　垒好了灶，安好了锅，我把柴火蘸了煤油，呲的擦了根火柴，点燃，放进灶里。

　　炊烟袅袅而起，像少女拖着长裙，在河滩上空欢悦的起舞。

　　4

　　叭嗒，叭嗒。先是一颗，两颗，几颗，接着是很多颗。

　　“下雨了!”一个女生尖叫。

　　“下雨了！”“孙猴子”跟着高叫。

　　他们的叫声还没停，石坝上便噼噼啪啪一阵响，眼前很快出现千条线、万条线。

　　“快躲雨！”有人喊。

　　“快躲到岩石下去！”有人叫。

　　“搬面粉！”

　　“肉，肉！”

　　“帮到拖柴火！”

　　等我抱着一抱柴火最后一个跑进岩缝，雨便哗哗的倾盆而下，离得很近的河面都蒙在雨雾里，看不见了。

　　一群少年，全打湿了头发，躲在岩缝下，像一群躲在屋檐下的小鸡，又像躲在房梁下的麻雀。

　　雨在岩缝边上如瀑布似的流。

　　一个女生衣袖挽得老高，把手伸进瀑布里，“孙猴子”脱了凉鞋，把一双光脚轮换着伸到瀑布下。一个说：“好雨洗我手。”一个说：“好雨洗我脚。”

　　不一会儿，女生都把手伸到瀑布里，男生都把脚伸到瀑布下。

　　“你把我喝的水弄脏了！你安的什么心？”最先洗手的女生突然粗着嗓子像狼先生那样对着“孙猴子”嚷起来。

　　“亲爱的狼先生！”“孙猴子”一点不示弱，尖起嗓子，像小羊似的回答：

　　“我怎么可能弄脏你喝的水呢？您站在上游，水是从您那儿流到我这儿来的……”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个小坏蛋！”女生手上的水向“孙猴子”身上洒去。

　　“那你就是个大坏蛋！”“孙猴子”扬起水还击。

　　于是，一场水仗爆发了，男女生混战。

　　一时之间，快乐像拍打起的水花一样四溅。

　　无忧最是年少时。

　　只要此刻快乐便快乐，谁管它雨多大，还要下多久，野炊是不是会被淋散伙！

　　快乐从来不等人，何须瞻前顾后！

　　我至今都觉得，那一刻，天上下的不是雨，是快乐！

　　5

　　晴了！天晴了！

　　一群惊喜的“小鸡”从岩缝里钻出来，欢呼雀跃。

　　雨停了，云散了，天清朗了，河滩石坝干干净净的了。

　　伙伴们又像蚂蚁一样，忙碌起来了。打水的打水，挼面的挼面，洗菜的洗菜，剁肉馅的剁肉馅。

　　开始包饺子了。

　　只见女生们，抓起一块擀好的面块，放在手掌心，一手舀来肉馅倒在面块上，合上面块，捏挤捏挤，一个饺子就成了，还很漂亮，饺子边上的皱褶，整整齐齐，如女孩美丽的裙边。

　　“来呀，一起包。”一个女生见我看得入神，向我叫。

　　我照她的样，拿起一块面块，摊在掌心，舀起肉馅，放在上面，卷起面块，用力一捏，糟糕！肉馅挤出来了！赶快拉开面块再包上，再用力捏，终于粘上了。不过，哪里是饺子？好丑陋的一个圆疙瘩！逗得那个女生笑弯了腰。

　　“放在一堆，一会谁吃到了，谁的运气好！”那个女生一边笑，一边高声叫。

　　还好，包第二个，就有些像了，第三个还捏出皱褶了。

　　居然，我学会包饺子了。

　　不过，也就没有机会，再包一个圆疙瘩，逗伙伴们笑了。

　　6

　　第一锅饺子煮好了，女同学拿出一个饭盒，舀了最好看的饺子，装了满满的一盒，叫两个女同学，送给我们的班主任盈老师。

　　一会儿，她俩就回了，一路敲着空饭盒。

　　一个说：“盈老师说，你们包的饺子太好吃了！”

　　一个说：“盈老师还说，下次野炊，她亲自带队！”

　　我们跳跃起来，欢喜得如花果山上的群猴。

　　盈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她对我们又严又爱，深受我们的尊敬。她的夸奖和鼓励，带给我们莫大的欢乐！

　　少年也许都是这样，渴望得到成人世界的认可，尤其那个人是你心中的楷模。

　　7

　　我们把自己的碗排成一排，热腾腾的饺子，由那个挺能干的女生从锅里一瓢瓢舀出来，倒进碗里。

　　人人都迫不及待，端起碗，夹起饺子，管它烫不烫，便塞进嘴里。

　　“香！”

　　“好香！”

　　“比我家里煮的还香！”

　　怎么不香，这是我们自己做的！

　　“谁吃到了？那个圆疙瘩？”那个女生高声问。

　　“我。”

　　谁在高声答？那当然是我——

　　“我自食其果！”

　　“祝你好运！” 她的声音很真诚，令人感动至今。

　　同学们都跟着起哄。

　　这个说：“运气好，运气好！”。

　　那个吼：“唯一的圆疙瘩，都吃得到!”

　　也许是天意，我自己做的圆疙瘩，真的被自己吃到了。

　　也许生活本身就是如此，一路走来，是苦是乐，谁不是自食其果？

　　金色的阳光，把河对岸的山坡，拉起了起伏的倒影。

　　晴空万里，不染纤尘。

　　河滩上，欢歌笑语，不断扬起。

　　一只山鹰，在蓝天上空盘旋，滑翔而至，翩跹而起，自在悠然，似乎受到我们的感染，来复往返，恋恋不愿归去。

　　8

　　许多年过去了，时常期盼往事重现。但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每每回首远眺，哪里还望得到临江河边那缕缕炊烟，唯留下人生如梦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