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些圆圆的树叶知道她的心思,一片片变成了大大小小的铜钱,她摇着,摇着那早已被人摇弯了的树,她听着,听着那,铜钱互相碰撞而发出的悦耳声音。
一声芝麻开门,那些她抓在手里的石子,也颗颗钻石般闪耀,晃得她睁不开眼。
在一座金山脚下,漫天红叶,红红的,令人心醉,似一张张百元大钞,层层叠叠,蔽日遮天,藏起了她的脚,吞没了她的肩……
她感到窒息,想要大声地呼喊,“父亲,父亲……”没有人应答,只有一只向她招呼的手,很远,很远。
当岳云船叫醒梦魇中的林采菊时,她已经大汗淋漓,她惊恐地向四周观望,过了片刻,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采菊,我在这呢,别怕。”
啊,林采菊闭上了眼睛,她不想暴露她的真实情感,害怕,很可笑。
她才不会害怕呢,在此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在游泳馆学了两个多月的游泳,而且每天都练习3个小时,可是有一点她没有预料到,因为湖水太凉,她的右腿抽筋了,所以她被灌了一些水,不过那样反倒更真实,而且她有把握岳云船会下水救她,这一点很关键。
“现在几点了?”她睁开眼睛问岳云船
“啊哦,”岳云船下意识地用手摸摸裤兜,“我手机可能丢落到湖里了,不过没关系,明天再买一个新的。”
岳云船从林采菊的包里拿出她的手机递给了她,林采菊接过来低头滑了两下自己的手机说,2点10分,你也睡会吧,我的输液有护士会来查看的。
林采菊又闭上了眼睛,她想掩盖她潮水般的思绪,也许是医生认为她受到了惊吓,护士给了她一片安定药片服下,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采菊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她又回到昨夜,长袖飞舞,此起彼伏。满天凋谢的花朵,孕育出颗颗红果,落在那平静的湖面上,然而,风起云涌,变幻莫测。它们在雷声中颤抖着,像一颗颗不安的心,在箭雨中碎裂,血如泉涌,蔓延开来,染红了一片又一片,整池湖水,整个天…………
模模糊糊的远处,似乎有个人在呼喊她的名字,“采菊,采菊,……”
当林采菊再一次被岳云船从噩梦中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变白了。
此刻她手上的输液已经滴完,左脚上还有一瓶液体刚刚换上的,她从枕头下面取出手机,查看的一下,6点45分了,也许是因为噩梦的原因,她心乱如麻。
见林采菊醒了,岳云船以为她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他接着安慰她。
“你知道吗?昨晚你落水的那一时刻,我有多么地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伸过手来,想要握住林采菊的手,林采菊仿佛是怕被蛇咬了的一般,赶忙把手伸进被子里,岳云船双手扑了个空,林采菊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欠妥,随即解释道,我的手输液弄得很冷。
他笑了,接着说,昨天在水里,你可是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那一时刻,我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份量有多重,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定会生死与共。
林采菊心思沉重,惶恐不安,她哪里能听得见他那些令人心动的情话,她急于想知道她父亲昨晚的情况,她急于想要看看她的手机信息,对于他的表白,她已经厌烦至极,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去买些小米粥,我胃有点疼,也有点冷,你顺便也出去吃点早餐吧。”
他向她点了点头,在出门口的那一瞬间,回头温柔地看了看她,
“用不了10分钟我就回来。”
林采菊向她摆了摆手算是回答。
她登录了她和她父亲经常联络的那个交友网站,迫不及待地查看她自己的信箱,但是收件箱里没有新的邮件,奇怪,父亲怎么没有发来信息呢?她又看了看时间,7点05分,过了5分钟,再等一会,也许父亲还没有倒开空,时间过得很慢,似乎在有意和她作对,又过了10分钟,还是没有父亲的信息,她真的坐不住了,心也悬了起来。
“7点之前,我会给你发消息的,”那是那天她和父亲分别时父亲重复两遍的话。父亲一向是按约定办事的,一次也没有食言过。
“最迟7点钟,我会给你回信,如果一切顺利,我就发消息说,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有缘。如果事情不顺利,我就说,很遗憾我们不合适。”这是她和她的父亲事先约定好的。7点26分,她又看了看信箱,还是没有她父亲的消息。
难道他出了什么事吗?不可能,岳云船一直守护在自己床边,难道他昨晚抽空回家了吗?不可能,他的手机落到水里了,他是看不到监控的,从他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上,他不可能知道家里发生的情况。林采菊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各种不好的猜测涌现在她的脑海里,一个画面接一个画面,驱之不去,难道父亲被谋害了?这个念头一闪过,她赶忙打住这个想法,她眨眨眼睛,咳嗽两下,摇摇头,为的是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中来,也许是父亲要先到家后再给自己报个平安呢,她自我安慰着。
7点31分,岳云船回来了,“附近的小店没有小米粥,我回来晚了。”
林采菊木雕泥塑一般,没有回应。
他舀了一勺粥放到林采菊的嘴边,她机械般张开了嘴,突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又吐了出去。
“不行,我们得回家,我吃不下去。”
岳云船呆愣地站在她面前,她随即解释道,“有点烫。”
“你去医生那里办出院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似乎等不急的样子,自己就把脚上的输液管拔掉了。
她两耳轰鸣,一些不好的声音穿过高楼大厦,穿过街头巷尾,没完没了地撞击她的耳膜,无论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她不想再煎熬下去了,哪怕是再等上一分钟,她的心脏都会破裂。
早上有点堵车,她们坐了40分钟的出租车,林采菊终于盼到了家门口,她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在走廊里疾步如飞,就在林采菊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岳云船大吃一惊,很快他就嗅出了不详的气味。
客厅里一片狼藉,沙漏的瓶子碎了,红色的沙子撒落一地,架子上的花瓶倒了,地板上有水滴落的痕迹,沙发垫东倒西歪…………
林采菊心知肚明,却故意张大嘴,瞪眼睛,啊的一声,“我们家好像进来贼了,”她说完突然就后悔了,因为她知道岳云船本身就是贼的身份。
她假装查看厨房和卫生间,可是她还是觉得奇怪,因为事先她和父亲商量好了每一个细节,最好让每一样东西都各就各位。
岳云船走向了自己的卧室,林采菊突然听到了他异常的叫喊声,林采菊本能反应,冲进了他的卧室,他想要阻挡住她,但为时已晚。
地板上到处是血,血泊中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那短小的身材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林采菊的父亲,他前胸处插了一把刀,雪已经染红了上衣,身下的地板上也一摊血,还有墙壁上零落的斑点,他头上被盖了一个枕头,林采菊跑过去拿开枕头,岳云船想捂住她的眼睛,林采菊挣脱开他的手,没错,是她的父亲,脸痉挛变形,右眼血肉模糊,还在向外渗着血。那一瞬间,林采菊两腿发软,眼前一片红,昏了过去。
这一次,她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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