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我听见山顶传来动听的声音,时而婉转悠扬,时而高亢嘹亮。那是风拂过树梢、拂过山岗,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山顶的声音。只有来到海拔两千多米的山顶,才能听到风的交响。有时,我更愿意闭上眼睛冥想,想象风长出了翅膀,如大鸟、小鸟脱着长长的尾翼,在天空盘旋。睁开眼睛,却觅不到一丝踪影,在特定的环境,幻象与现实往往能自由转换,人的意念也变得若有若无、来去自由,那是一种曼妙的境界,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然而,奇妙的旅途才刚刚拉开帷幕,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
踏上山顶的那一刻,步履就着上了色彩,各色野花蔓延到天边,如浩瀚的天幕缀满繁星。生活在山半腰的人,视线被山峦阻挡,很少能见到一马平川,唯有来到山顶才能感受到广袤磅礴的气势,这里除了能放飞眼睛,更能放飞心灵。我随着羊群来到水草肥美的地方,让羊群自由吃草,不用扬鞭,小声的呵责都显多余,一切都自然而然、无拘无束。在放牧羊群的同时,也放牧了自己。近距离观察一朵小花,闻一闻花的味道,数一数花的种类。平日里那个爱采花、编花环的小姑娘,此刻并无兴致玩这个游戏,不是不喜欢,而是因为花太多太好,让我无从下手。可以躺下来,看天上的流云挥舞衣袖,听各种鸟儿展示歌喉。阳光融融、微风习习,在这里闭目养神,能淡化过去与未来,忘记时间和空间。
父母亲在不远处的地里劳作,借助牛的力量深耕土地。一圈一圈,红土被不断翻起,在广阔的大地上,如同画家在画布上涂上浓墨重彩的颜色。地埂下有一个洞,听说里面住着一家狐狸,狐狸是非常灵敏的动物,不会轻易让人发现行踪。尽管如此,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每次跟随大人去山顶的地里劳作时,我都去那里打卡,见不到狐狸,能看看狐狸的家也好,回去后便有了和小伙伴们大肆宣扬的话题。
几个月后,荞麦开花了,一片震撼人心的浪漫花海。淡粉、淡黄、洁白的细碎小花点缀在绿色的荞叶中,仅一株就很美,清纯、秀丽。一株挨着一株,依地势起伏绵延,一片片、一层层,一望无垠,那是摄人心魄的美,童话里的世界在现实中真实呈现,缤纷的何止是我的童年。很多年后,?我读到徐霞客游历到我的家乡时留下的诗句——“桃花流水不出人间,云影苔痕自成岁月”,脑海中自然展现荞麦花开的锦绣,此景非彼景,但给人的感受应有共鸣之处吧!不施粉黛、浑然天成,疑似人间、却是人间,岁月静好、悠然从容。
荞麦成熟时,又是另一翻景象,大地着上阳光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荞麦的清香。乡亲们赶在寒潮来临之前让荞麦颗粒归仓。地太广,需要多人配合收割,在短短的十多天里,每家会派出一个劳力组成一个劳动队,挨户收割。那是最热闹一段时间,早上晨曦染衣襟,傍晚夕光侵履迹,乡亲们结伴而行,路上留下一串欢声笑语。这是个乐观豁达、爱说爱笑的民族,午饭时间,大家围坐一起吃主人家准备的饭食,借机互相打趣,消解半天的疲倦。听说最经典的笑活发生在一个叔叔身上,那时他还是个小伙子,老实巴交的,内向怕羞,和女人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所以一直未恋爱结婚。那天,他吃好午饭来到打谷场上学着用竹筛筛荞麦,笨拙的样子已让围坐在打谷场旁的女人们强忍着笑,他只是说了一句实话“筛不来,筛不来,浑身上下都甩团了,还是筛不好。”话音刚落,是哪个想象力丰富的女人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一笑如同打开水库的闸门,势不可挡,女人们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笑出眼泪,笑掉手中的馒头,弄得那个怕羞小伙儿面红耳赤、落荒而逃。继续劳动、继续生活,播种、施肥、收割,乡亲们默默帮助庄稼完成一次次轮回,也包括自己,出生、成长、回归,自然而然。
记忆中的风景,人与自然融为一体,心无杂念、简单纯朴,回想起来,如泥土的芬芳被风轻轻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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