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五点,谁家的公鸡睡醒了,扑棱扑棱,抖抖精神,引颈长鸣。它的声音还没落下来,就有了此起彼伏的回应,仿佛这只公鸡是在领唱。
更为神奇的是,树上的鸟儿也争先恐后地喧闹起来。无忧无虑的喜鹊在高高的杨树上喳喳鸣啭;长相俊俏的黄鹂在低矮的竹林里歌唱;最能吵闹的麻雀,在花丛间喜气洋洋地呼唤;灰白相间的鸽子,也随着咕咕的声音,倏忽就冲出笼子;燕子带着南方神奇的故事,掠着银翅,在高空中广播……
乡村被唤醒了,房前屋后的花花草草醒了。农妇最先做的是打开鸡鸭鹅的笼门,让它们出来觅食,此时鸭子呱呱鹅子嘎嘎,它们歇了一夜,叫声响亮,底气充足;猫狗在主人身边踱过来踱过去,似乎有了逗闹的兴致和撒野的激情;老牛露着睡意惺忪的表情,被主人牵到路边,拴在一束灌木上,自由自在地啃食着脚下的嫩草,不时发出“哞哞”的叫声;厨房里开始喧闹起来,锅碗瓢勺的声音和着炝锅的香气一起飘散出日子的味道。
旭日东升,暖阳匍匐在绿油油的柳梢上,跳跃在人们的鼻尖,绽放在农家的犁锹铲上。卖针线的敲着梆子穿行于乡间小道,磨菜刀的挑着担子吆喝着游荡在乡村里。邻村的唢呐声呜呜咽咽地飘来荡去,引得银发须髯的老人流下伤怀的眼泪。藕池河的边上,婆姨姑嫂们在洗衣服,或蹲或站,或搓或漂,她们用木棒捶打着衣裳,“梆梆梆“的捣衣声雄起雌伏。婴幼儿的哭闹声,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潮水,回荡在村庄的上空。此刻,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又像翩翩而来的小燕子,在天空扑棱棱地自由飞翔。例外的,只有新婚不久的儿子和媳妇还没有起床,直气得老爷子在鞋帮上磕着烟袋,不咸不淡地骂道:“也不害臊,太阳要晒腚喽!”
太阳爬到屋顶的时候,知了在树上喊热,鸟雀在树上失声,树被酷暑烘烤得几近中暑、蔫头耷脑的,但它一旦与风联手,就会奏出有温度的热曲,微风中叶子细语呢喃,俨然童声无伴奏合唱。
中午,人们忙碌了一个上午,午饭过后倦意袭来,于平展展的床上放松四肢,酣然入眠。此时骄阳高悬,大地翠色铺展。屋子里只有母鸡在忙碌,因为是下蛋的旺季,大家轮流进窝生产,“咯嗒——咯嗒——咯咯嗒”的歌声此起彼落。据说母鸡生蛋后高腔大调的歌声,是一种骄傲,也是一种兴奋的表现,它们为自己完成了一个生育过程而喜悦。
黄昏,鸟倦了,归巢后叽叽喳喳地吵闹一阵,然后,在枝丫间渐渐安静下来;鸡们边走边交流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悠哉游哉地钻进鸡笼,钻进去了,还在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互道晚安;猪回圈,牛回棚,偶有一头不听话的牛,掉在后面,悄悄往稻田里捞上一把,被牛馆发现,一鞭抽在背上,便“哞”的一声,朝场棚飞奔而去。
晚饭前后是村庄里最热闹的时段。干活的收工了,肚子圆滚滚的牛从地里回来了。农具的磕碰声,庄稼汉在塘边洗手擦脚的拨水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猫叫狗汪,不同年龄段的叫声或稚嫩或浑厚。人的声音也是空前的大,男人交谈庄稼的长势,女人喊贪玩的孩子回家……有的人家嫌屋里热,孩子们乒乒乓乓地把桌椅板凳往屋子外的大树下搬,接着便是碗筷的相碰声。
晚上,摇曳的月光斑斑点点地洒下来,落在香喷喷、热乎乎的米饭上。一家人围着一张大桌。“咂吧咂吧”的吃饭声、气氛热烈的争吵声、朴素热情的说笑声,一起响起……
当夜幕降临,明月高悬,小动物们登场了。万万千千昆虫合奏的夜曲便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最微小的是蚊子的飞鸣,它们集成大群,像一团乌云在大地上浮游。还有蝙蝠的“沙沙”声,蝙蝠的样子很好看,它们的薄翼有着美丽的黑色,飞行迅疾,在村庄的上空东张张西望望,仿佛找不到家了,引得孩童欢笑追逐。那些大地里的虫叫,那些田野里、池塘里的蛙鸣将乡间夜的音乐会推向高潮。
伴随着藕池河“哗哗”的流水声,劳作一天的人们,吃罢晚饭,忙完繁琐家务,圈实了家畜家禽,纷纷到藕池河的防洪堤上来纳凉。人们摇着芭蕉蒲扇,穿着短裤衩,用各种自感舒坦的奇姿怪态横躺竖卧,重复着那些老掉了牙的故事,不知藏匿在何处的夏虫也时不时的与人“争鸣”一两声。小孩子们在人群里穿梭,无忧无虑地或唱着歌谣,或玩着游戏,手里摇晃着的蛤蜊壳,里面的小石子撞击壳壁的声音清脆入耳。
渐渐的,月亮爬上了屋脊,狗儿躲进了窝里,就连吠一声的兴趣都没了,猫儿缩进自己的那方天地,享受着生活的温馨,随着“咣当、咣当”的关门声响起,村庄伸了伸懒腰也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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