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3月,中苏在珍宝岛发生了战斗,6月和8月,新疆又发生了武装冲突。事件发生后,苏联领导层反应十分强烈,强硬派主张“一劳永逸地消除中国的威胁”。中苏两国进入战争边缘状态。
珍宝岛的枪炮声震惊了世界,也引燃了中国备战的烈火,中国军队调动频繁,机关疏散,老干部分流,全民大挖防空洞和防空壕,全国性的备战工作进入高潮,整个国家进入临战状态。1969年4月举行的党的九大,它的主旋律就是准备打仗。
这时,传来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深挖洞,广积粮,缓称霸。”全国军民迅速行动起来,掀起了一场“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新高潮。大队革委会坚决执行上级“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的有关指示,组建了武装民兵排,我的两个弟弟参加了武装民兵,两枝刚发下来的半自动步枪就挂在他们的床头,我这个基干民兵也被叫去参加军事训练。
十月里的一天,大队召开了“声讨苏修社会帝国主义”的大会,有数千人参加。会上,大队书记黄循湖和民兵营营长黄良端传达了上级“要准备打仗”的指示,会场里气氛热烈,情绪激昂,人们不断高呼口号:
“打倒苏修社会帝国主义!”
“打倒新沙皇!”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加强防卫,巩固海南!”
“备战、备荒为人民!”
会后由武装民兵排打头,数千人进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
有一天夜里,大队民兵营进行了一次军事演习:阻击“敌人”从二场向海滩发动的“入侵”,武装民兵排在二场一带的海岸线上埋伏,准备歼灭“入侵”的“敌人”,我则和数百名基干民兵们在南港村公室一带待命,随时准备增援在二场的武装民兵排。下半夜,传来命令,“入侵”的“敌人”已被武装民兵排全部“消灭”,演习宣布结束。
建华山大队人多地少,大米几乎靠国家供应,是吃供销粮的单位,如果战争爆发,敌人切断了交通线,粮食运不进来,我们就会不攻自破,粮食储备是一个大问题。大队党支部经过多次研究,决定组织一支垦荒队,到外地去开垦荒地,发展粮食生产。
我报名参加垦荒队,垦荒队有一百多人,都是参加过水利大会战的水利老战士,在几次劳动中,大家从不认识到彼此相熟,同艰苦,共患难,彼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是值得信赖的老朋友。
垦荒队的队长是潘正河,他也参加过几次水利大会战,跟我是老相识了。指导员黄守坚,是大队党支部组织委员,大队干部,也是垦荒队的最高领导人。有人说他城府很深,派性强烈,我是第一次在他的领导下工作,从来没有打过交道。
出发前,大队党支部给垦荒队下达了任务:用一年的时间,开垦荒地五百亩,一年后争取粮食、蔬菜自给,建造好队员的住房,还要养牛、养猪和养鸡,搞好副业生产,建立初具规模的生产基地,为以后的垦荒队积累经验,打好基础,争取三年后办成一个生产粮食的农场。
十月下旬的一天,建华山垦荒队来到了冯坡公社凤山大队,这个大队旁边有一块很大的荒地,面积有几千亩,人叫升谷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地方总是长不了庄稼。凤山人以前在这里也开过荒,种过庄稼,但都是颗粒无收,后来他们就不再在这里种地了。凤山的人听说建华山垦荒队要在这里开荒种地,他们都笑着说:“如果你们在这里长出粮食来,我们都把裤子脱下来给你们看!”我们打断了他们的话:“我们就是要在这里长出粮食来,你们走着瞧!”
垦荒队把家安好【先住在社员家里,等房子搞好后,再搬出去】。马上就开工了。垦荒队分三个摊子:开荒队、基建队和后勤组。我在开荒队里当了一个小小的组长。
第二天早上,黄指导员把我们带到了升谷坡,好大的一块地啊!听这里人说,从这里走到对面,要花半个多钟头。这地里光秃秃的,寸草不长,连树木也很少,但地势非常平坦。如果真的能在这里开劈一个大田洋,种上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办成一个大农场,那该多好!我当时憧憬这里在不久的将来会出现新的变化:稻浪滚滚,树林成荫,牛群成群,人欢马叫,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后来我又纳闷: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凤山人就不用呢?
我们马上就开始了工作:先丈量土地,我们带来了尺子和标杆,在地上做上记号,钉上标杆。我们准备在五百亩的土地四周挖一条大水渠,在一百亩、五十亩、十亩的土地四周也挖上小水渠,用于以后的排灌。
丈量土地好了以后,我们就进行了挖水渠的劳动。挖水渠是一项大工程,工作量很大,我们全力以赴地干,大家的情绪很高,不怕苦,不怕累,仅用了十天的时间,我们组就提前完成了任务。
我们组完成任务以后,就赶去帮助其他组干,十天以后,所有的水渠都挖通了。我们马上开始第二项工作:开荒种地。
时值隆冬季节,天气变冷,不是种庄稼的时候,各组开垦一部分荒地,种一些冬天能种的农作物,先搞个试验,成功了,然后明春才大面积种植。我们组种蕃薯,其他组有的种芋头,有的种豆类,后勤组也开了一块荒地,种上了萝卜、豆角等蔬菜。
我回乡已经一年多了,都是在外面搞水利什么的,真正在生产队里种地的时间很少,对种庄稼没多少技术,是个门外汉。再说,我们家乡人多地少,一个劳动力不够几分地,都不够妇女来搞,还用得你们男人来种地?直到现在,我连犁地、耙地都不懂,什么时候该种什么,不该种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的理想是向外发展,头脑里根本没有个“农”字。
我组刚种完蕃薯,基建队告急:需要大量劳动力,我留下两名队员照管刚种下的蕃薯地,带领其他队员赶去支援基建队。
我们的房子准备建在离生产基地不远的荒坡上,地址选得很好:地势高,地形开阔,视界很好。我们赶去的时候,地基已经打好,男的有两栋,女的有一栋,还有一栋饭堂,准备盖四栋大草棚,很宽敞,将来住下一定很舒服。大队现在财力很困难,要盖瓦房是将来的事。盖大草棚需要大量的茅草和木料,茅草到处都有,但大木料就不容易了。我们没有钱买,要搞木料只能去“偷”了。
在冯坡公社境内有国营岛东林场的林地,那里种有大片的木麻黄树,正好今年台风从那里登陆,刮倒了大批的木麻黄树。岛东林场是个很大的林场,从锦山、冯坡、翁田一直延绵到昌洒公社,在海岸一带种有大量的木麻黄树,连绵几十公里,但它的管理人员很少,很多地方都管不到。那时还没有【森林法】,偷一点木料也不会犯法,况且是单位与单位之间,这对我们是个极好的机会。
我们选好了一个时机去“偷”木料:那天正逢下雨,天气也很冷,估计林段里什么人都不会有。队长、指导员亲自带队,我们拿着锯子、砍刀、斧头等工具,走了十多里路,就到了岛东林场。
台风刚刚过去,林地里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被刮倒的木麻黄树,一片狼籍。真是意外的收获,我们专门拣笔直的木料,大、中、小都要,大家锯的锯,砍的砍,堆满了林段的空地,然后一支不剩地搬回了驻地。
第二天,我们来了更多的人,挑选那些比较合格的木料,整理的整理,搬的搬,一天来回几趟。几天后,搞草棚的木料我们都全部准备妥当了。
有了木料,我们就放心多了。这里荒山多,山塘也多,到处都有茅草,垦荒队采取分兵作战的方法,把任务分到各个小组,以组为单位收集茅草。我带领组员们到一口大野塘里收割茅草,大野塘四周密密麻麻都是茅草,有些长得比人还高,是盖草棚的好材料。天气冷,蚂璜多,我第一个跳进水塘里去,组员们看到我以身作则,也纷纷的跳进了水塘,大家不怕冷,不怕蚂璜咬,高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用毛主席语录来鼓舞斗志,一个个象勇士那样勇往直前,割的割,收在收,把水塘里的茅草全都捞了上来,这一次,又是我们小组割的茅草多,质量好。各个劳动小组展开了劳动竟赛,大家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没几天时间,茅草就堆得象小山一样。
回到驻地以后,我的组员就告诉我:“我们种的蕃薯苗全都死光了!”我不相信:“不可能吧!”这十多天都下着小雨,没有太阳晒,怎么都死了呢?我到了蕃薯地一看,蕃薯苗象被晒干了的萝卜苗一样,全都枯萎了,我一连拔了几条蕃薯苗,下面都烂完了,没有一条长出根来。这是什么原因呢?我对农业生产技术一窍不通,找不出答案来。
我没有把情况向队里反映,我准备再试一下,我告诉组员:“你们再去搞一些蕃薯苗种几畦,看看结果怎么样?”后来基建搞得热火朝天,又是盖茅草,又是抹墙壁,我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把这件事忘记了。
一个星期后,我们的大草棚差不多要完工了,我舒了一口气,这时我才记起地里的事。我问那两个组员:“我们的蕃薯苗怎么样?”他俩苦着脸:“还能怎么样?薯苗又死了!”我赶到地里,连挖了几条蕃薯苗,根还是没长出,都烂掉了,我感到问题严重了: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找其他组的人了解情况,他们都反映:种在地里的种子都烂掉了,没有一粒种子发芽,蔬菜组的也是一样,什么菜苗都没长出来。我当时想:可能是气候的问题吧,天气这么冷,妨碍了农作物的生长,我就没有想到是地的问题。
我马上把问题反映给黄指导员,因为他是队里的最高领导,又是大队干部,应该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黄指导员沉默了好一阵子,阴沉着脸对我轻描谈写:“情况我了解,他们都跟我说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原因吧,这事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去扩散,一切由我做主,不要影响队员们的情绪。”
我坚持己见:“我们要想办法解决种地的问题,地里长不出庄稼,我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应该向大队领导反映情况,让他们都知道这里的情况!”
黄指导员在房子里踱来踱去,有点恼怒:“我就是大队领导,这事不用你来操心,你管好你份内的事就成了。我再强调一点,黄组长,请你不要把这件事扩散出去,扰乱军心。冯坡垦荒是大队党总支决定的,我们必须坚决执行!”
看到他那蛮不讲理的样子,我也不想多说了,就退了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地碱性太重,不适宜作物生长,种什么死什么,这地连野草都长不起来,你还期望它能长庄稼吗?于是我私下对别人发表自己的意见:“这地是盐碱地,不是种庄稼的地方,别在这里劳民伤财了!”我的话很快就有人报告给了黄指导员。
在垦荒队年终总结会上,我也被评为五好队员,可是黄指导员却在总结会上指桑骂槐:“有人制造谣言,说什么冯坡的地种不了,煽动大家离开垦荒队,制造分裂,我们必须跟这种错误行为进行坚决的斗争------”
我非常激动,就走上去跟他吵了起来,许多队员都站在我一边,搞得他不好收场,大会不欢而散。
我的下场可想而知,第二年,他把我赶出了垦荒队。
后来我感到后悔,我当时就不应该跟他吵,他手握大权,随时都可以把你置于死地,我太幼稚了。
春节后垦荒队再次出征,干了几个月,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结果,地里还是长不出一颗粮食来,建华山大队的垦荒失败了。
文革年代是荒唐的年代,荒唐的人做荒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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