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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婚皇后

时间:2022/3/28 作者: 赵王 热度: 68395
  我叫刘娥,是一名歌女。但我祖父刘延庆可是右骁卫大将军,我父亲刘通是嘉州刺史!为什么我会沦落到手持拨鼗卖唱为生,只能用造化弄人来形容了。自从我们举家迁至成都华阳,我母亲便因为难产过世了,父亲更是哀恸不已加之水土不服,双双离我而去。幸得我外祖母怜惜,接我过去抚养,我在外租母膝下很是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外祖母最喜抱着我在槐花树下纳凉,给我讲女四书,教我习字绣花。外祖母是一位很健谈又很博学的老人家,闲来喜欢研究茶饭,尤其擅长各色糕点,在她老人家院子里我养得是皮滑水嫩。可惜,好景不长,那一日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

  记得我刚刚午睡醒来,迷迷瞪瞪时听见厅堂里有很大的喧哗声,便赶紧穿衣起身,将将跑至门前,就听到舅母的一边哭一边喊“娘,要是凑不齐2万两银子,我的伍儿…可就…”后面就是一阵重物坠地的声响,外祖母在舅妈的一顿揉搓下气得晕倒了。外祖母自此后便一病不起,卖了她的私产和我父母留给我的嫁妆,赎回了被赌坊扣押的表哥齐迩伍,不久后便撒手人寰。而表哥恶习不改,没两年家中近况已是不堪,再也养不起闲人。我被送到了教坊司学习弹唱,我发现自己学什么都比其他人快,一首曲子唱一遍我就能学个七八分,更感谢上天给了我一副好嗓子,总算在养活自己之余还能每月补贴家用,舅妈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十三岁上,我开始抽条似得长,眉眼也慢慢长开了。在泥潭这么些年,有些事想不知道都难,每每对上那些光顾教坊司的男人眼中放射的绿光,就有一阵阵寒意从脚底升腾。我苦苦哀求舅母,请帮我找个好人家嫁了,也能赚些聘金。好在舅母总算良心未泯,把我嫁给了本地的一个小银匠龚美,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把他扔进人堆里压根找不出来,不过总算是安定下来了。他家虽然只有小小的两间厢房,好在,额,父母双亡,不需要伺候公婆。白天龚美去铺子里上工,我就在家操持家务,顺带绣绣花补贴家用,我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像隔壁王婶李叔那样白发苍苍。一日,龚美在铺子里听外来一个客商夸赞其手艺,又道他要是在东京定能有一番大作为,便暗暗存了心,每每回家都会叨念东京如何如何……不知道他是怎么和东京韩王府的指挥使张耆搭上了线,不顾我的强烈反对变卖了田地房舍,硬要去投奔远到十万八千里的远方亲戚。一路上,为了省点米粮盘缠,我不得不重操旧业,敲打拨鼗卖唱度日。天晓得,我是多么讨厌卖唱,那些贪婪、鄙夷、嘲弄的眼神我看了太多太多!但这些在利欲熏心的男人眼里,似乎什么都不是。哪怕我被揩油言语调戏,他这碗软饭照吃得香气扑鼻!此时我知道,这个男人已经靠不住了……

  就这样停停走走竟过了一个寒暑,总算到了东京,还好赶在城门关闭前我们进了城。咋见东京城的繁华,让我们无所适从,兜兜转转很久才摸到一间小客栈。这里的物价可真高啊,吃住几日,兜里的钱袋便渐渐空了下来。龚美先时还满怀壮志,一家一家银铺得跑,竟无一家肯收用,到后来,便不愿出门了,渐渐把眼光投放在我身上。看到这种眼神我的心开始慌乱,就是商人看货物待价而沽的眼神。这一日,他又出门了,喝得醉醺醺的,嘴里呢喃着娥儿。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悬在心里的一把刀,隐隐要落下。果然,第二日,他带了一个长着络腮胡衣冠楚楚的男人来到家中,嘴里称呼那男人张世叔。那人在看到我的第一眼,愣了愣神,旋即绽放出兴奋的光,上上下下打量个不住。也罢,我就平静得站在那里,这一天早晚要来的,还不如趁此机会给自己再找一条生路。

  就这样,没两天我被这个络腮胡男人张耆领走了,我不恨龚美只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吧。到了张府,一个12、3岁的小丫鬟领着我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一间厢房,里面陈设精致,能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便暂时放下些担忧,任凭小丫鬟安排洗漱换装,看着铜镜里绫罗绸缎包裹的自己,竟有恍如隔世之感。要是父母尚在,估计自己就是这样的吧。待到傍晚时节,张耆来了。他挥退了一众下人,十分和善得请我坐下,“刘姑娘,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花重金把你买来,放心,我并未将你的卖身契拿过府衙留档,你还是良家身份”,“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强做镇定得问道。张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心下暗想:刘姑娘不但貌美如花,还是个有脑子的,胆识也不错,看来这个保我是压对了。接着便听见他如此这般得说了一番,我听得是先惊后喜又害怕,惊得是竟然有这么一桩好事砸下来,喜的是借此青云直上不用再做人下人,怕的是人心难测,不知道自己能否真被韩王看上,如果他不喜欢自己,会不会再遭遇一次被卖的命运。张耆看着我又青又红的脸色,淡淡得笑道“刘姑娘,从今日起,我会找几个梳头娘姨、礼仪嬷嬷教你些安身立命之法,要是刘姑娘得了王爷青眼,可千万别忘了区区在下的引荐之功啊”我听了后忙起身福了福“必不敢相望,娥儿有心想认张爷为世叔,不知张爷意思?”张耆也不推脱,欢欢喜喜得认下。后面皆是忙忙碌碌,学些眉高眼低、梳妆打扮不消赘述。

  一日傍晚,张耆乐呵呵得跑将过来,嘴里不住“姑娘大喜,韩王应允了明日来我府上游玩一日,姑娘可要把握住这一机会啊”我不禁脸上一红,俯身谢过。接下来便一起讨论了明日该如何出场,在何处何地等等细节。第二日我早起洗漱穿戴了,一身月白色用银线勾勒芙蓉花暗纹的素白儒裙,配上丝带绢花,翩然出尘宛如仙子下凡。按照昨日商议定的,我便在河边亭中等候。等到有仆人递过消息,我开始敲打拨鼗慢慢吟唱……

  此时赵恒正在张耆的陪同下缓缓行来,忽一阵风过,飘来缕缕歌声,温柔婉转,如和煦春风般撩人心弦,便不自主得加快了脚步,寻声而来。隔着杨柳瞥见一白衣翩跹女子,且奏且唱,风流袅娜。心下忽的停跳了一拍,及至跟前,看清了形容:鹅蛋脸盘,肤白赛雪,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似喜似嗔,笑起来时有两个小梨涡,让看惯美人的赵恒也禁不住两眼发直……

  后面的事情发展一如所料,张耆不愧是韩王府的老人了,对于韩王的喜好把握得十分准确,赵恒素喜蜀女娇媚动人,眼前的美人果真就挠到了赵恒的痒处。当日我便跟着韩王进了韩王府,因韩王府尚无女主人,我作为韩王此时心尖儿上的宠妾着实过了一阵呼风唤雨的日子。赵恒喜读书,家中有个藏书楼,天文、地理、经典史籍、天工造物等等包罗万象,每常一阅卷便忘忽时辰,我便捧个话本子静静侍奉在旁,剪烛奉茶至深夜。渐渐地,赵恒也习惯了我伺候笔墨。赵恒喜食海味,我就去膳房学习烹调,间或翻阅些食谱研习些府内没有的新鲜吃食,每每有惊艳之作,伺候得赵恒的肠胃十分舒坦。赵恒也投桃报李,给了我其他侍妾所没有的特权:许我随意出入藏书楼,还亲自教导我学习书法(私以为好老师遇到聪明学生,所以赵恒师兴大发),自此,我养成了每日必临帖一个时辰的好习惯。

  因着赵恒的宠爱,我渐渐开始释放天性,这个年纪的我,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无人拘束贪玩恣意。今日逛首饰铺子,明日下绸缎庄,研究新式盘发,学习最新妆容,每日里呼奴引婢,肆意挥霍。赵恒毫不在意,小金库也随我取用,还在沐休之时带着我吃遍了大街小巷,小到路边摊子,大到装饰华丽只有皇室贵族出入的豪华酒楼,无一不踏遍。每发现一件佳肴,我们便吃一份带一份,回府后,我一头扎进膳房拉着厨娘一起琢磨,常能将口味模仿个七八分,由赵恒点评,我们一个做,一个吃,乐此不疲。

  要说在府里,唯一不顺心之处,那便只有见到赵恒乳母秦国夫人的时候,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我就感受到了不善,可能是长期居于逆境,养成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吧,那是满脸的鄙夷和不屑。每次在她面前,我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惹恼了这尊大佛,好在有赵恒看护着,老夫人除了让我站一两个时辰外,也没有其他过火的举动。至晚间,放下帐幔,赵恒会亲自为我揉搓发酸的小腿,软语宽慰,到引得我们恩爱更甚从前。因此秦国夫人虽恨得压根痒痒,毕竟不是正经婆婆,无计可施之下,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好一段时日不曾上门。

  又到了一年酷暑,是日,我去一家绸缎铺子挑了几匹细棉布,打算回府后给阿恒做几双布袜,出门时和一浑身包裹严实的怪人打了个照面,却也未曾留意,自选了几匹布料回府不提。赵恒因开封府有件棘手的案子,当晚直接歇在了外书房。第二日晨起时,我忽觉头脑昏沉,撩开帘子,惯常伺候盥洗的丫鬟忽然惊叫一声,手中的铜盆也瞬时坠落在地,“姑娘,你的脸……”。我心中警铃大作,跳下床赤脚跑到镜台前,只见原本白玉无暇的脸上遍布如麻子般的痘疹,形状可怖。低头时发现手上、身上、脚上都遍布疹子,天啊,我完了!美貌是我唯一赖以生存的资本,现在变成了如此模样,赵恒肯定会弃了我。“呜呜呜……”我瘫到在地,抑制不住得哭起来。果然,很快就有人将此事报与赵恒知晓(看来我平日里也树敌不少),有郎中过来给我诊治,诊断结果是我中了水痘!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症,发病后烧热不退,浑身奇痒难耐,更有甚者会破痘流脓,从而留下难以去除的疤痕。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争强夸耀之心的话,现在的我惶惶如丧家之犬,我自此明白了一个道理,容貌是不持久的,终将色衰而爱弛。我蜷缩在帐幔中,绝望得等待我的结果:不外乎是送到哪个偏冷小院,自生自灭,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我才十七岁啊,呜呜呜……。

  哭着哭着,不知不觉又陷入了沉睡。迷糊中隐隐感觉有人在呼唤自己,却是眼皮沉重如铁皮,打不开。又感觉有人在搬动身体,给我擦拭着什么,凉凉的好舒服。待我睁开眼睛,楞楞得对着帐顶发了会儿呆,便慌忙坐起来,伸开双手仔细端详,手上依然密密麻麻的痘疹,原来不是梦。丫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一阵阵慌乱的跑步声,旋即我听到一声远远的呼唤“娥儿,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是赵恒,是他,他没有抛弃我!

  我的痘疹整整持续了1个多月,赵恒不顾府中人的劝阻,一面对外封锁消息,不许透出一点风声;一面将自己的住所搬到了我居所的隔壁,听郎中的建议在府中挑了几个出过痘疹的丫鬟贴身服侍,在宫中偷偷寻了秘药,让人一日三遍得为我擦拭,以缓解我的痛楚。拘了郎中在家中问诊,每一服汤药必经赵恒斟酌后方用。在如此贴心照料下,脸上的痘子慢慢结痂愈合,除了左眉末处一颗红豆大小的痘印外,其余光洁如初。那颗痘印深深得烙印在眉宇处,也深深得烙进了我的心底。赵恒贵为皇子,却为了我做了他所能给予我的一切,他并没有在旁人的诋毁声中嫌弃我,也没有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抛弃我,而是尽他所能得护着我。从小到大,只有外祖母曾如此小心翼翼得护过我,现在又多了一个真真正正关心我的赵恒,老天待我不薄。

  我决定用我的一生去爱这个男人,哪怕前途未卜,哪怕我只是他的一个侍妾,我会尽我所能得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能真真正正得站在他的身旁!经此一事,我们彼此的心更贴近了,他说一想到会因此永远失去我,便心痛如绞,我回答说,不会的,你对我这么好,阎王爷都不舍得收我。

  正在事情都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时,深埋的隐患还是爆了出来。不知道谁把这件事悄悄报给了秦国夫人知晓,秦国夫人气得砸了一屋子瓷器碎片,大骂我是个妖孽,将赵恒迷得晕头转向,竟然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这件事触及了她的逆鳞,当即向宫里递了牌子。据说官家听了我进府后的所作所为,并结合赵恒近期憔悴萎靡的表现,直接把我划归妲己、褒姒的行列中去了。直接下令将我驱逐出王府,并以雷霆之势为赵恒选了一门亲事:开国功臣潘美的嫡幺女。

  我偷偷躲在角落遥望着王府的大门,这道大门关闭了我和阿恒之间的联系,哪怕只是个侍妾我也不够资格。我该何去何从呢?不知道在墙根下站了多久,只是心绪繁乱。这一刻,我深切得体会到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的残酷,我注定是不能见光的存在。可是,现在就让我离开赵恒吗?突然心像被扎了一刀般,疼得我直不起腰,平复了心情,深吸了口气,我也下定了决心:既然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那就让我成为你的影子吧。想定了主意,我整个人瞬时放松下来,转身走开,我叩开了张耆家的大门,请他帮忙给赵恒递消息。当晚,赵恒果然趁夜赶来了,我们倆静坐相对无言。烛芯的爆开声,打破了宁静,赵恒面带愧色“官家给我指了一门亲事,我终究是对不住你”“我知道…我明白你的难处…我的身份始终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坎”我忍住眼眶里快溢出的泪珠“如果……我可以离开”“不!”赵恒大喊着抱住我“虽然我给不了你名分,但是我的心有一角永远都是属于你的,娥儿,陪在我身边好不好?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一个外室的身份是委屈你了,可是我就是不想放手……”说罢,我倆竟一起抱头痛哭起来,我知道,赵恒不会永远都只是我一个人的,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温柔缱绻过后,我决定跟赵恒坦诚心中所想“阿恒,我爱你,我也爱我自己,我不希望自己成为躲避在暗室里宛如偷食的老鼠一般的存在。你是王爷,前途光明,我希望自己能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得站在你身侧,不只是一个只能生儿育女的妾室。而是我能知你所想,懂你所愿,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好,配得上你的我,再不会因为不相称而被拆散。”赵恒听了后脸上有震惊之色,旋即又露出在情理之中的释然“我的娥儿果然与众不同,我都应你”。赵恒也是雷厉风行,便把我安置在了张耆的府中,方便照应,只是苦了张耆有家无处回,只得驻守王府以避嫌疑。另外赵恒应我的要求,为我延请了琴、棋、书、画以及讲经史的师父,他因此反而又多了一项乐趣,那边是隔段时日便来检查我的功课,因为这个学生资质甚好,书法这一项赵恒硬是自己揽了过去。我便日日幽居在府中,赵恒又私下给了我些铺面田地和忠心的仆婢,有了钱有了人,我布置人手,经营产业,慢慢开始了解朝中局势,我和赵恒之间的关系更加稳固,赵恒也发现无论他说的什么,我都能接上话,并给出十分中肯的建议,不无感慨“所谓红袖添香,果然是人生一大畅事,又甚为自得,如此佳人可是自己儿一手栽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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