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葛老三的老伴乘坐邻居的三轮车去赶集,回来的时候,车上坐着三个人,葛老三的女人坐在车兜里,屁股下坐着刚从集市上买的两袋子面粉。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邻居男人转弯的幅度过大,车子翻进了右手边的深沟里。葛老三的女人经过几轮翻滚,后脑重重地磕在了一块裸露的石头上面。等路过的人发现时,女人早已没了呼吸。
葬礼上,葛老三和三个女儿守在灵棚里,棚里是一具棺材,三个女儿和他们的子女分列两旁,葛老三呆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沓黄纸,棺材前的火盆里燃烧的灰烬堆成了一个小山丘。棚外是请来的白事戏班子,三个女婿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招呼着亲戚。晚上,三个女儿和女婿都离开了,他们建议葛老三选一家去居住,葛老三拒绝了。当晚,葛老三在老伴的遗像前点了三支香,回到床上,葛老三拿起了一瓶白酒,咕嘟咕嘟喝了一气,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他太累了,距离老伴去世已经三天了,今晚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葛老三的大女儿和我同村,我认识葛老三时,他已经有点痴呆了。葛老三痴呆了以后,三个女儿就商量着怎么照顾老人,大女儿在农村,二女儿和小女儿在城里,开始时,她们商量着老人一个月一个月的轮换着照顾。但是轮到二女儿三女儿照顾时,还没照顾几天,他们就有点不耐烦了。毕竟城里的房子也小,也没有多余的房子给老人住,葛老三的身体由于长时间大小便失禁而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臭味。于是两个女儿就找他们的大姐商量,解决办法就是:他们负责出钱,大女儿负责照顾老人的生活。每个月两个女儿一人出1000元。因此我和葛老三的见面次数就多了。
葛老三大女儿家门口那片地方以前是我们家的,后来新农村改造就占用了,那里修建了一处公共厕所。因此每次去上厕所的路上,几乎都能看到葛老三。他坐在大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椅子靠着墙边,拐棍也靠在墙上。葛老三戴着一顶老式的鸭舌帽,总是穿的很厚重,脸上的褶子耷拉在一起。没有人的时候,葛老三就闭着眼,头抵在椅子背上。有一次我走到他身边,他没有睁开眼睛,我喊了一句:“大爷,来抽根烟。”随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他睁开了眼,脸上的褶子出现了轻微的浮动,右手从大腿上缓缓抬起,食指和中指之间留下了一点空隙,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手在抖动。我把烟搭在他的两个手指之间,又顺势给他点了火。他支支吾吾说了两句,我也没听清楚,等烟抽了一半,我就往厕所走去了。等我从厕所出来,他还在靠在椅子上,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听村里人议论,葛老三的伙食并不怎么样。大多数时候是一个馒头,一碗稀粥。至于炒的菜之类的,他的大女儿是不会让他吃的,给出的理由是:一吃油腻的食物第二天一准拉在裤裆里。后来想了想,就算是炒菜,估计也轮不到葛老三吃,因为葛老三的大女儿有三个孙子要照顾。三个孩子个顶个的顽劣,应该不会想到要留一口饭菜给葛老三。不过怎么说呢,与二女儿三女儿比起来,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毕竟在这里还有口吃的。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好多人议论着葛老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更有甚者在讨论着葛老三死后,他的大女儿就每个月损失了一笔钱而得意洋洋。很多村民批判着大女儿的做法,这种批判往往发生在村里的人多的场合。自然,批判的越多,自己就越显得孝顺、善良。
我很久没有回去了,葛老三的事也很少听说,但是太阳底下,那个背靠椅子上的葛老三却时常出现在我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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