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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投胎(06、报案)

时间:2022/3/17 作者: 一月的小李子 热度: 93827
  胡清住进了医院。

  她吞食了父亲用来毒杀小院菜地里害虫的农药。

  昨晚,胡清彻底绝望了。把一个属于自己,而且关系到自己一生荣辱的秘密告诉给了杨天,可杨天没有理解胡清,也没有爱护胡清,连一个疑问都没有提出来,更别说什么安慰的话了。

  杨天的行动等于把胡清保守了十几年,原本应该保守一辈子的秘密公布于众了。

  胡清觉得对不起杨天,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一切过去看得起她的人。

  她谁都不恨,就恨自己。

  她实在无法面对人们的眼光了。

  月亮再亮,也承受不了星星的看。

  所以,月明必然星稀。

  月亮和星星永远不能共处,星星就是人们讥讽冷嘲的眼光,这些个眼光,父母受不了,杨天受不了,我自己也受不了。

  胡清只好选择最自私,又最无私,最聪明,又最愚蠢的解决方法了。

  杨天奔进医院的时候,胡清已经被抢救过来,只是还沉沉地睡着。

  胡清的父母不知道原因,但把愤恨记在了杨天的身上。

  杨天明白,他和胡清的婚姻,已经蒙上一层阴影。

  这层阴影,就像某种气味,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用鼻子嗅出来。

  胡清醒了,杨天的脚步刚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她怕,怕这像井筒子一样的房子。

  昨天,杨天从新房里逃出去的时候,胡清就有了掉进深井里的感觉。

  杨天的摔门声,就如一块石板,“哗啦”一声盖住了井口。

  井底没有一丝光亮,伸手触摸到的是潮湿的井壁,缩手触摸到的还是潮湿的井壁。

  脚底下,大大小小的癞蛤蟆,欢欣鼓舞地上跳下跃。不知是把胡清当作了同类,还是把胡清当作了食物。

  一个可以被癞蛤蟆吃掉,或者有资格成为癞蛤蟆同类的人,都是极悲惨的人。

  胡清恐惧极了,悲哀极了。她的那段经历,完全可以埋藏在心底,让任何人都无从知晓。但是,她隐瞒得了别人,却隐瞒不了她自己。

  那件事,就跟盲肠一样,永远长在胡清身上,时不时地要发作一回,疼得胡清直冒冷汗。这种痛处,还不能给任何人讲,只有自己用自己的心灵去忍受。可怕得是,胡清自己就永远忘不了那个傍晚。

  那是一个夏日,15岁的胡清,聚精会神地在给教室的黑板报上画着画。

  她的班主任老师,年近50的刘齐然,没声没响地走了进来。他从后面抱住胡清,掀起了她漂亮的短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平常,胡清的小伙伴就经常在一块悄悄议论她们的班主任。对于那些个议论,胡清根本就不相信。刘老师教学水平很高,待人和蔼可亲,从初一把她们一直带到现在的初三,从来没有见过他大声训斥过谁。

  这样的老师,怎么会是流氓?

  可是,自己不相信的事,现在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胡清当时吓成了植物人,顺顺从从地让刘齐然给害了。当她艰难地挪出教室的时候,残阳像凝固的血块,在地平线上不停地颤抖,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胡清似乎听到太阳在喊“救命”,可是,自己的命由谁来救呢?太阳到底喊没喊救命?即便是喊了,可谁又听见他的喊声了呢?

  灾难,很多时候就像六月的冰雹,什么时候下,什么时候砸在什么人的头上,都是没有定数的呀!

  从此,胡清的学习一落千丈,补考了两门,才勉强拿上了初中毕业证。

  自然,她根本就不可能考上高中。

  后来,她父亲凭着自己的资历,才安排胡清进粮食局参加了工作。

  再后来去进修,拿了个文凭。

  对于那一段令人心碎的经历,胡清给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过。

  回到家,她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胡清抖索着手,没掉一滴眼泪地给刘齐然写了一封信。

  刘齐然:

   你不配当老师,你绝没有好下场!收起你的黑手,别在害其他的同学!

  这样的信,胡清每周都要写一封,直到初中毕业。每次写完,她都要留下底稿作为纪念。现在,这些信的底稿就拿在杨天的手里——这是胡清出院后交给杨天的。

  “咱们离婚吧。”胡清说。

  “……”杨天没有回答,但心里却闪了一下念头。

  “我不是想骗你,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我就是说不出口。我真不想离开你,我觉得你就是我的依靠……”胡清又开始流泪。

  世界上有两种人。

  一种人,你和他交往一阵子,但却要后悔一辈子。

  另一种人,只须交往一阵子,但却要想他一辈子。

  杨天属于后者,所以,胡清怎么可能在婚前把自己的那一段经历告诉杨天呢?人的一生,大多数时候是按照自己的情感在办事。

  杨天仍然没有说话,他想让胡清把话说完。

  胡清擦擦眼泪继续说道:“这种事,不能怨我。女人命苦,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在这以前,许多人给我介绍过对象,也有特别主动追求我的。有的见了,有的没见。但凭直觉,我知道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件事,所以,也只能不了了之。只有和你交往的时候,才使我忘记了那件事。直到你谈到结婚,才使我又回到了从前。可是,我已经舍不得离开你了。我真该死,我怎么就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呢?是我害了你。我不求你原谅,只想让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胡清没有哭,神情非常平静,只是两只眼睛毫无光亮,如一个虔诚的教徒,在对着上帝忏悔。

  “为什么不告他?”杨天的话,像一根根钉子。

  胡清没有马上回答,她沉默了几分钟,说:“我怕别人知道,那样的话,我……”胡清没有说完,但意思杨天已经完全明白。为了自己的所谓名节,就放纵了罪犯,这是什么行为?同样也是犯罪。杨天这样想。

  “那还写这些信干啥?”

  “我恨,又怕其他同学受害。”胡清心有余悸地说。

  “……”杨天没有再问。他努努嘴,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杨天本想问:“为什么怕其他同学受害?”

  杨天认为胡清写信的目的无非有这么几个,劝刘齐然改邪归正。

  刘齐然在胡清的心里,毕竟曾经是一个有着崇高威望的老师。

  更主要的是,害怕刘齐然多行不义必自毙,自毙的同时,那些个女孩子的名声也就彻底毁灭了。这其中,自然包括胡清自己。

  杨天这样分析胡清,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和思维程度走的,给人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当时只有15岁的胡清,绝对想不出“首先、另外、最后”几个目的来的。她只想谴责自己的老师,保护自己的小伙伴。

  当然,害怕被别人知道,害怕自己的名声被毁的想法也有。但她写信的目的,绝对不是仅仅只为了这个。如果那样,悄无声息就够了,根本用不着每周写一封信去时时提醒、刺激刘齐然。

  许多事情,提醒别人其实就是在提醒自己。想让别人忘不掉,根本上就是自己无法忘掉。 杨天也很快认识到自己的分析是完全错误的,当他正确地认识到了胡清15岁时的心态时,杨天感动了。

  一个花季少女,突遇灾难,却表现出了少有的镇定、坚强和正义。

  对于罪恶,她有怯弱,那是常人,尤其是15岁少女无法克服的怯弱。但是,她也有斗争,那也是常人,尤其是15岁少女无法做到的斗争。

  胡清的心灵,才是正常人的高尚心灵。

  想到这些,杨天站起来,把胡清拥在自己的怀里。

  对于贞操,杨天看得很重,但他是从道德的范畴而不是占有的角度去看待贞操的。

  道德优良的女人受到戕害,绝对不应该受到歧视,更不应该把她和本质上就堕落的女人相提并论。女人也好,男人也罢,都应该有贞操观。如果贞操的占有者仅仅只是男人,那贞操就是枷锁,就是一块遮羞布,就是私欲喂大的鹰。这就是杨天的想法。

  “咱们还是离婚吧。”胡清像个刚被救上来的溺水者。

  胡清把贞操看的也很重,她的贞操观,就是传统的游弋于封建和现代之间的贞操观。

  她认为,好女人坏女人的标准,最原则的一条就是贞操。

  失去贞操的女人,就是不健全的女人。

  杀过人的女人和卖过淫的女人相比,前者要比后者高尚得多。

  所不同得是,胡清认为女人不应该为一个男人去守什么贞操。

  女人守贞操,应该为自己的人格去守,为这个社会的风尚去守。

  强奸犯,他剥夺得就是女人作为人的人格。

  人格的缺损,要比身体的缺损严重得多。

  随着年龄的增长,胡清的这些想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咱们还是离婚吧。”胡清重复着刚才的话。

  “离什么婚,咱们刚完成结婚的形式,还没有完成结婚的内容呢,生儿育女才是内容。”杨天眯着眼睛动情地说。

  “我怕拖累你。”胡清说。

  “离婚就不拖累了?别的不说,单是履历表我都没法填。过去是未婚,现在是已婚,如果按照你的话去做,我又成了离异了。已婚和离异之间又仅仅相隔了那么几天,这才会遭人猜忌,遭人非议呢!”

  “你会嫌弃我的。”胡清的眼光很可怜。

  “……”杨天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后才说话,他显得有些激动。

  “我嫌弃你什么?嫌弃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坏人……那样的话,我杨天还是人吗?这世间还有没有是非标准?我并不嫌弃你,我应该赞美你。当然,我也不赞成你的怯弱。当初,你要是再坚强一些,把生活的勇气鼓得足足的,又该是个什么结局?记住,罪恶一定要受到惩罚!”

  “还能有什么结局?恐怕我连初中都毕不了业,更不要说参加工作,进修拿上文凭了。和你相识,恐怕在梦里都不会出现。”胡清的眼睛套着两个黑眶,脸色蜡黄,嘴唇苍白干裂。才几天时间,胡清就变成了一个化疗病人。

  是啊,千百年来的习惯势力,是最可怕的势力。

  当初,如果胡清揭发了刘齐然,她的人生根本就不可想象,而且还会殃及其他受害的小伙伴,那些个伙伴的家长还会迁怒于胡清。

  这是必然,是现今社会造成的必然。墙里墙外,同样的事情,结果却一定会不一样。这就是一种社会现象,实实在在的社会现象,谁也无法一下子改变。

  很多的时候,面对很多的事情,人们一方面急切地呼唤着改变,可是,一旦改变来到他的面前,并且和他的利益紧密相连时,他们就走向了自己的反面,用恐惧、仇视、阻挡、扼杀来对付他们曾经热切呼唤着的改变。

  杨天不信这个,他想到的,必然就要去做。

  至于能做出个什么结果,他一般不过于看重。他认为,从古到今都有许多的殉道者,科学史上更是不胜枚举。正因为这样,科学才会日新月异。

  面对罪恶,就是要斗,就是要像北斗星那样给人以方向,要像启明星那样给人以希望。

  杨天作出了一个决定,要去揭发刘齐然。

  “姓刘的现在在哪?”杨天盯着胡清问。

  胡清没有回答,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她从杨天的语气里判断出,她的秘密保不住了。一把由杨天拿着的刀,将要挑开她尚未完全长好的创伤。胡清清楚地知道,杨天可以不计较她这个人,但绝不会放过这件事。

  胡清实在不想再提起这件事了,她把这件事,当作自己大腿根部长着的一个痦子。除了自己能看以外,只有最最亲近的,有肌肤之亲的人才能看,而且要转瞬即忘,绝不可时时提起。

  十几年了。胡清像一艘载重的船,没有掌舵的人,也没有具体的方向,只是一味地在黑夜的大海上随波漂流。能不能遇上风暴,能不能撞上暗礁,能不能沉没,一切都靠运气。而运气又是什么呢?事前不知道,在事发的过程中也不可能知道。只有等结果来到了,才知道运气是否光顾了自己。结果好了,就是运气好;结果不好,自然就是运气不好。

  说到底,运气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的理由,是一只头没有掐干净的苍蝇,碰到什么就算什么。

  胡清自从和杨天恋爱以后,杨天就成了胡清这艘载重的船的灯塔,婚姻就是码头。同时,杨天还是这个码头的老大。他把胡清这艘负重的船领进了码头,能不能卸货是个问题,这个货怎么卸,又是个问题。这些问题能不能解决,该如何解决,完全取决于杨天。

  至于胡清,她对杨天的态度,根本就拿不准。

  与其什么都拿不准,倒不如照原样开出。

  胡清不打算在婚姻这个码头上停泊了,也用不着杨天导航了,她决定自沉在离码头不远的海底,来一个“沉舟侧畔千帆过”。

  唉——这世上的男人有靠得住的吗?男人都还是幼树,只有等到他们当了父亲以后,男人才能成为大树。可惜呀,那个时候的男人,都是老男人了。

  “我看了,咱们还是离婚最好。对你,尤其是对我都有好处。”胡清把头发往后捋捋,让自己俊俏的脸全部露出来。

  “什么叫‘我看了’?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想法。离婚的理由很多,但‘我看了’不是理由。你不要怪我,首先我是个男人,其次我才是……”

  “唉,够了!你是个男人,可我却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你这个男人的女人。这一点,我始终没有忘记,可以说,只要是女人,她把这一点都看得很重。在女人的心里,她的一生是要依靠自己的男人。可更多的时候,女人却是为了自己的男人才活着。女人做的再多,也离不开男人的影子。女人最自豪的事,就是为自己的男人生养了后代。在女人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想过这孩子也是为女人自己生养的呀!如果想到了这一点,还有‘野种’、‘家种’之说吗?婚姻还有那么至高无上吗?男女之间还会出现那么多的不平等吗?套在男女身上的许多桎梏就会自然消失。”

  胡清咽口唾沫,继续说道:“女人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而不是去保护别人。这一点,我体会得越来越深。不骗你,当初我至所以选择你,就是因为我觉得你能最好地保护我。很多的时候,正义反而把自己伤得遍体鳞伤。原本我就没有打算结婚,就想着自己守着自己,这样最安全。可是,我毕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不可能完全抵御得住婚姻的诱惑。不饮盗泉之水,不食嗟来之食。那样的人,社会上有吗?即使有,也是没有饥渴到那个份上。否则,谁也不可能完全抵挡得住诱惑。本性呀,那是与身俱来的本性呀!我就是没有压抑住这种本性才爱慕上了你,才走上了婚姻之路。我很后悔,后悔得要死。我也恨我自己,很多事情完全可以糊涂一下,完全可以对自己好一点。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是对坏事健忘的人。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做不到。那一年,我才15岁,也许20岁,30岁碰到那种事,留下的伤痛不会那么深。成年人的承受能力,毕竟要比一个孩子大得多。更何况,害我的人还是我最尊敬的老师呀!”

  胡清停顿了一会儿,平静一下自己的心绪,又说道:“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成年人也会截然不同。在兔子的眼睛里,狼就是敌人,是绝对的敌人,而在狼的眼睛里,兔子就是一块食物。处的角度不同,站的位置不同,看法自然也就不同。狼在肚子很饱的时候,也许会觉得兔子是一个很好玩的宠物呢。不管怎么说,我是个女人,这只是一个概念。而在男人的眼里,我可能就不是个女人了。因为,我失去了女人最本质的东西。杯子用来喝水叫杯子,如果用来种花,就变成了花盆。女人的特性丢了就不是女人了。这不是我的认为,而是你们男人的规定,而且女人还死守着这个规定,并把这个规定作为一面旗帜高高举起。可悲呀……” 胡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直说得杨天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决定。

  从理的角度来看,自己的决定完全正确。

  对待犯罪,就是要毫不留情。但是,从情的角度来分析,似乎只对了一半。

  自己的亲人受辱,理应伸冤。但是,伸冤的同时,也会使自己的亲人重新受到很大的伤害。保密是什么?就是让已经发生的事跟没有发生一样。保密的目的,无非就是避免受到伤害。简单地说,个人、国家都是如此。

  现在的胡清,既希望杨天能谅解她,并且在心灵上不留下丝丝毫毫的阴影,更希望杨天能够保守这个秘密。

  胡清把这二者划上了等号——谅解的形式是保密,保密的内容是谅解。然而,希望只是一厢情愿,主观的成分太多。对于这件事,杨天在特定的时候会考虑一些“情”的成分,更多的时候却是理性占着绝对的上风。

  “情”面对的是少数,甚至还是个别,而理性则面对的是大多数。

  杨天清醒地知道,如果每个人都不敢面对罪恶,社会的正气就得不到张扬,法律的作用就得不到显现。天长月久,正气就会被人们遗忘,法律就会被人们蔑视。

  蔑视法律,或对法律失去信心的人群,是充满仇恨的最野蛮人群,它对社会的危害无法估量。其结果就是,罪恶产生罪恶,罪恶激发罪恶,这样的结局多么可怕!

  杨天的热血已经沸腾,但他没有丧失理智。他不能再向胡清打听刘齐然的任何情况了。因为,每提到刘齐然一次,就等于让胡清又裸露了一次身体。这种情况,杨天根本就不想让它发生。杨天想:既然刘齐然是市一中的老教师,还愁打听不到他的情况吗?杨天的主意一定,更改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对于杨天的想法,胡清猜得准确无误,根本用不着杨天再亲口告诉她点什么。

  胡清和杨天虽然从接触到结婚的过程并不长,但杨天的性格胡清却了如指掌。

  浑水潭里的一群鱼不好辨认,清水缸里的一条鱼还有什么难辨之处吗?

  杨天就是胡清眼中的一条鱼。

  可以这么说,杨天是一件毛衣,这件毛衣,却是胡清一针一针织出来的。针脚丝毫的变化,胡清用手一摸就全然知晓,这正是胡清最悲哀的地方。她不仅知道杨天的特点,或者叫特色,还知道特点并不等于优点,特色并不等于进步。他的结局是,正义使他受苦,谁和他最亲近,谁受得苦就越大。

  要命得是,杨天的特点,又正是胡清渴望的、倾慕的、热爱的。

  胡清明白,杨天绝对不会放过刘齐然,她也知道,杨天不放过刘齐然也绝对不是嫌弃她胡清,这也是胡清感到还有一丝宽慰的原因。

  有一个男人,能为自己的女人拼着命地去讨个公道,这个女人能不感到宽慰吗?但是,胡清此时想得更多的是,不管是惩治罪犯、讨回公道,还是嫌弃她胡清,结果都是一样,最终受到伤害的依然是她胡清。

  胡清希望自己和自己所爱的男人,都能翻过这一页,就像什么都发生过,又都没有留下任何记忆一样去过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就如一对鸟儿,比翼飞翔,相唤觅食。在枝间舞蹈,在巢里歌唱……这一切都将成为一个梦。

  梦就像一面镜子,圆满,但太容易破碎了。

  胡清不敢想象,当她的同学、老师、父母、同事以及一切认识、熟悉她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还有很多不认识、不熟悉的人,将通过这件事认识她、熟悉她。那时,胡清毫无疑问地成为新丰市的名人。出

  名就一定好吗?

  老鼠、苍蝇都很出名,它们的结果怎么样呢?

  胡清想起了一件事,父亲刚离休时,买了一只母羊养着消遣。

  不久,这只母羊生下一只非常漂亮的黑色小羊羔后就死掉了。

  父亲用奶瓶灌上稀饭喂大了那只小羊羔。

  那只小羊,就跟一条小狗似的一刻也不离开父亲。

  一年多以后,小黑羊长成了大黑羊。有一天,父亲绑住了黑羊的四条腿……多少年来,父亲手中的刀和父亲、黑羊当时的眼神,都会清晰地出现在胡清的眼前。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黑羊,而杨天就是自己持刀的父亲。

  胡清一阵哆嗦。她想:如果那只羊是邻居家的,羊的结果完全一样,但胡清和她父亲的切身感受则会完全不同。

  于是,胡清对杨天说道:“咱们离了婚,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就跟在大街小巷里碰到的任何一个熟人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彼此都不会给对方产生什么压力。你会按照你的方式生活,我也会按照我的方式生活。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和过去一样,那该多好啊!” 胡清真是后悔,后悔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杨天。

  既然选择了婚姻,就应该给婚姻铺一条完美的路。

  许多的事既然都是墙里墙外的区别,何苦非要拆了那堵墙呢?

  向阳巷,本是条黑暗、狭窄的小巷。晴天满天土,雨后一地泥。

  多少年来,从没有那一辆车或是那一个人发生过什么事。

  但自从拓宽了巷道,修平了路,安上了高杆路灯以后,车祸、人灾经常发生。

  什么原因?十分简单,巷宽、路平、灯亮以后,人们心中的那分谨慎小心没有了。

  杨天就是那路,就是那灯,把胡清维持了十几年的谨慎小心给搞丢了。

  “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是我妻子,离了婚,你还是我的前妻。离婚,为什么离婚?别人会怎么看我杨天?会认为我心胸狭窄,封建意识。再说,即便是离了婚,我也忘不了是谁破坏了我们的婚姻。社会责任,道德良知也不允许事不关己就可以高高挂起。我觉得咱们应该肩并着肩地和犯罪去斗才对。碰到一点事就离婚,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以依靠?花长了虫,喷喷药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连根拔起呢?更何况,咱们的婚姻本身并没有生虫嘛!”杨天说得非常激昂。

  天哪,胡清眼前出现了祥林嫂,就是捐了门槛也同样逃不脱厄运。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捐那个门槛,心里还会有一点希望。

  该做的都做了,希望却变不成现实,此种情况下,人就会绝望,进而走向堕落。

  最好是少做一点,在希望的路上留一截过不去的短桥,那么,希望的光芒将永远闪现于不远的前方。

  胡清现在就绝望了,她认为杨天根本就不爱她,存心要撕脱她的脸皮,至少,他把自己的老婆当作了道德、法律和正义的标本,放在展厅里供大家看。

  杨天呐,标本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呀!

  胡清猛然觉得杨天那么可憎。

  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爱的理由越充分、越条理清晰,爱就越虚假。而讨厌、憎恨一个人却需要理由,需要很多的理由。

  胡清现在就可以条理清晰地说出一千条憎恨杨天的理由。

  她不想离婚了,她要靠上杨天,让他知道知道个中的滋味。

  果然,杨天没有费任何劲,只花用了五分钟时间,便打听到了刘齐然的所有情况。

  刘齐然早已退休,现正住院治病,而且已经报了病危。他的生命就像风中的火烛,随时都会“扑”地一声彻底熄灭。

  那时,一切都会结束。

  生命的可贵,就在于围绕着生命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情。

  生命的可怕,同样也在于如此。

  不管怎样,生命的结束,就意味着许多的事情都没有了结果。

  这一点,杨天最无法接受。

  他坚定地认为,正义枪声下结束罪恶的生命,和罪恶生命按照生老病死的规律自然结束,结果虽然一样,都是生命的结束,但效果却有着天壤之别。

  杨天翻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根据胡清的说法,刘齐然至少戕害了十个以上的幼女或少女,如此的罪行,完全够判死刑了。

  可现在,刘齐然却要像所有正常人那样去生老病死……杨天丧失了理智。

  他疯子一样闯进了市公安局。

  然而,第三天,公安局就通知杨天,刘齐然死了,一切都没有了结果。

  经过是这样的,接到杨天的报案以后,公安局迅速赶到了医院。

  侦查员还没有把话问完,刘齐然头一歪就咽了气。

  死得时候,他没有瞑目,眼神里透着恐惧、悲哀和乞求。两滴很大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刘齐然的儿女们不愿意了,把公安局的侦查员围堵在医院不让离开。

  不得已,公安局的领导只得告诉刘齐然的儿女,有人举报刘齐然涉嫌强奸罪,而且情节还十分严重。

  这下炸开了锅,刘齐然的儿女们扬言要抬着尸体到公安局大院示威。

  后来,经多方做工作,刘家同意不扩大事态,但必须治举报人的诬告陷害罪。

  公、检、法三家由政法委牵头开会,经过认真研究,认为杨天的行为构不成诬告陷害罪。所以,为了稳定,希望杨天帮助做做刘齐然亲属的工作。

  听了这个结果,杨天便在公安局大吵大闹。

  “可以查清,完全可以查清,刘齐然虽然死了,但那些受害人还在,可以找他们调查!”

  公安局的同志告诉杨天,刑警队分成了几个组,分别找杨天提供的受害人谈了话,但却没有一个人承认有其事。

  而且胡清还骂杨天是“冬天的狼!”

  听了这些话,杨天真要疯了,他没有想到胡清和那些受害人都会这样。

  特别是胡清,对杨天明显带有报复心理。

  对戕害她们的罪犯可以容忍,而对他杨天却进行报复打击,这是什么样的心态呀!

  杨天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刘齐然真是个罪犯,他是教师队伍里的恶棍!他死了,但他所犯下的罪行没有死,他留在受害人心灵上的创痛永远不会死亡。告诉你们,刘齐然必须受到惩罚,必须使那些和刘齐然一样的败类受到震慑。你们公安局有个屁用处,能查清的案子你们都查不清。老百姓养着你们干什么?怨不得新丰家家都养条狼狗看门。可悲呀,法律掌握在你们这些人手里,最放心的就是耗子!”

  杨天就这么大喊大叫,往日的冷静、机智、文雅一扫而光。

  公安局做出决定,对杨天行政拘留。

  “咣”的一声,一道结结实实的铁门,把杨天隔入到了另类。

  杨天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这铁门的声音和他新房木板门的声音一样,又不一样。他傻傻地坐着,一动不动。他猛然产生了一种渴望,要是能够永远待在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的地方就好了。就像这监狱,什么都可以想,又什么都不可以做。

  这是一个单人号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

  铁门的上方开着一个透气孔,透气孔罩着细钢条编成的网。

  网眼成菱形整齐地排列,象苍蝇的复眼。

  杨天被关在这个房间里,灵魂变成了一条鱼,被罩在一个网兜里挂在高处。

  他今天为什么要这样,杨天说不清。

  为什么会因为卤莽而走进了死胡同,杨天更是说不清。

  是无知?是急躁?还是其他说不明白的原因?

  杨天把头都想疼了,但最终还是没有想出答案。

  这个世界上,能够把自己说清楚、想明白的人,板着指头算,能有几个?

  人把心思都放在说别人、想别人上去了。

  杨天眼前出现了少年时的往事。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总是会和小伙伴们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用一根红萝卜当它的鼻子,捡一小块煤炭当它的嘴巴。

  下第一场雪时,往往是秋末冬初。

  雪过天晴,气温还会上升。那雪人便在一天之间融化了。先是头部,再是身子,最后坍塌下来化成一片水渍。小伙伴们还没有尽兴的欢乐,顷刻间就变成了惆怅和失望。

  杨天觉得自己就像那个雪人,顷刻间融化了自己的全部,什么都不存在了,连惆怅和失望都没有留下。

  人最悲哀的时候,正是感到什么都不存在了,连他自己都被搞丢了的时候。

  雪随着温暖融化而去,小伙伴们的心里,不会有什么异样。

  可是,一但把纯洁的雪变成了纯洁的人,他就不应该在温暖中融化,而应该在温暖里成长。

  白雪呀,你明明不是个纯洁的人,为什么非要把你变成一个纯洁的人呢?那份牵肠挂肚的依恋呀,还有那份牵肠挂肚的惆怅,全都是小伙伴们天真的心自寻自找的啊!

  杨天的心变成了火炉,把自己都烧尽了,把什么都变成了烟,随风要去,无风也要去。这是定数,是命里注定的定数。命里注定,是抚慰心灵最好的麻醉剂。一想到这四个字,杨天的大脑便开始麻木,眼皮还没有垂下来,他便睡着了,是睁着眼睛睡着的。

  睡梦里,杨天看到了他的家乡和他的少年。杨天的家乡有一条河,杨天的家离这条河只有一里路,最多有一里。正因为有了这种条件,杨天和他的伙伴们,便是在这条河里长大的。

  记得那是一个初夏,是杨天15岁那一年的初夏。

  15岁,和胡清的15岁一样,也不一样。

  那一天,太阳特别火爆,像一个倾斜了的炉子,直把滚烫的火渣儿,往杨天和伙伴们身上倒。

  这种天气他们并不厌烦,相反还特别喜欢。

  因为,杨天的家门前有一条清亮亮的河呀!他们和平常一样,脱得一丝不挂,然后站在河岸的最高处,一头扎下去,憋半天气,才从几十米外露出水淋林的头来。

  那神态,活像一只顽皮的水獭。

  敢说,这种少年的乐趣,只有男孩子独有,而且是特勇敢的男孩子才拥有。

  在河里游累了,牙床也冻得开始相互磕斗,他们便躺在松软的细沙滩上,任凭太阳油煎鱼似的暴晒。所以,那个时候,杨天和伙伴们一个个都是黑亮黑亮的,像一条条强壮的鲶鱼。 晒着晒着,杨天突然发现,河对岸小山坡的草丛中,有一片红光在烁烁闪动。

  “哪是什么?”杨天翻起身,兴奋地指给伙伴们看。

  “就是,哪是什么呀?真好看!”

  “游过去,咱们把它找到!”

  “是我先发现的,找到后应该先归我。”

  “那不行,咱们比赛,看谁先游过去找到它,就归谁。”

  “行!”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他们齐齐地站在河岸上,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师来了!”他们回头一看,果然,班主任老师正在不远处猫着腰,在草丛的掩护下,象狮子那样隐秘地靠过来。

  他们来不及思想,抱起衣服,如一群受惊的羚羊,朝着河的下游腾跃而去。

  那一天晚上,他们半夜都没有睡着。他们考虑的,不是明天该如何应对老师的责问,而是那发出灿烂红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老师果然把他们看得很紧,根本没有时间到河里去游泳。

  他们哪个急哟,就似蚂蚁下蛋找不着窝。

  他们几个约定,这个秘密谁都不能告诉,谁也不能单独游过河去找那个东西。等瞅准了机会,大家伙一起去。他们赌咒发誓、拉勾上吊了好几番,这才放心地散去。

  星期六终于到了,他们几个像出笼的鸟儿,扑腾起翅膀,连个旋都没打就飞到了河边。他们边飞边脱衣服,等到了河边,已经是一丝不挂了。“扑通扑通”滚石头似的跳下河,奋力向河的对岸游去。他们几乎是同时上了岸,顾不得休息就散开了寻找。没有费多大的劲,就找到了那个让他们魂牵梦绕的发红光的东西——原来是一块红玻璃,很小的一块。阳光一照,自然灿烂。

  他们丧气极了,捡起石头就把那块红玻璃砸成了碎渣。

  他们抓起它,连土一块扬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们连游回对岸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家还是要回的。等他们穿好衣服,情不自禁地向对岸山坡望去的时候,他们惊呆了。河的对岸,长着青青绿草的山坡上,竟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光,像夜空中的星星就活在跟前,真好看!

  他们知道,还是那块红玻璃,还是被砸碎了的那块红玻璃。

  同样还是那块红玻璃,为什么远远地看就那么美丽?

  同样是那块普普通通的废玻璃,远远地看为什么就那么与众不同呢?

  当时,没想这么多,也没有想那么深

  。十几年过后,他们一次次地回忆起这件事,才一次次地慢慢嚼出味来——那是因为有距离呀!

  其实,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何必非要走得那么近,看得那么清呢?

  如果用显微镜看一眼皮肤,会是什么结果?婚姻也罢、朋友也罢,职位也罢,收入也罢,大概都是如此。

  古人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

  这就是杨天在看守所的梦境。

  半夜时分,也可能是半夜。因为万籁寂静,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又是“咣”的一声铁门响,把杨天的头震得生疼,他从没有梦的睡眠中惊醒。杨天觉得这次的关门声特别的震,那声音像是无数根看不见的钢针,散开来直往人的脑髓里扎,疼得人大小便都要失禁。

  杨天听到两个警察气愤地说话声:

  “这两口子,真是怪物,胆子也太大了!男的闹了个天翻地覆,女的来了个地覆天翻!”

  “喔哟哟,从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把局长的脸挖烂了不说,还朝政委裆部非常专业地狠踢了一脚。这女人,太凶了,杨天怎么受得了?”

  “你才说错了,谁摊上这么个媳妇,那是谁的福气。她凶,那是为了救她丈夫。杨天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这么好的媳妇,他还说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远,又是一声关铁门的声音。

  随后,一切又都归与寂静。

  杨天呆坐了一会,左右脑子就像两根触到一起的电线,“啪啪啪”地打出一溜子一溜子的火花。他清醒了过来,好象魂魄与身体再次合二为一了。他磨着墙跟站起来,晃到门口,踮起脚尖,从苍蝇复眼般的透气窗里往外看。他没有看见什么,只看见过道里昏黄的灯光。他脑子里闪现出一部电影——《东陵大盗》,说得是孙殿英盗挖清陵的故事。这过道,这没有窗户的四壁……杨天仿佛被关进了古墓室,生命和空气一样,都在慢慢地减少。

  杨天有了这种感觉,说明杨天的正常思维已经恢复。

  那两个警察的对话,让他准确地判断出:为了他,胡清也大闹了公安局,并且也被行政拘留了。

  杨天的心头一热,眼前出现了妈妈的形象。

  离开家上学的第一学期,杨天放假回家。

  那天晚上,妈妈烧了一大盆热水让杨天洗头、洗澡。

  那盆热水蒸气缭绕,给人一种得道成仙的感觉。

  妈妈那双粗糙的大手,在杨天的发间轻轻地划动,似乎要把每一根头发挑出来刷洗得干干净净。

  小的时候,妈妈给杨天洗过无数次头,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有时甚至还很不耐烦。唯有这次,使杨天终生难忘。

  杨天现在的感觉,就像那次洗头一样。心变成了温泉,“突突突”冒出来的全是热水,而且是能治病的热水。

  男人苦闷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母亲,因为,母亲能承担他的苦闷。而男人喜悦时,却首先想到的是他心爱的女人,因为,他想让自己的女人分享他的喜悦。

  杨天现在的心情不完全是这样,他确实苦闷,所以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也确实喜悦,因为胡清为了他也大闹了公安局。

  此种情况下,杨天才把胡清和母亲放在了一起。

  可是,胡清是妻子而不是母亲,这一点杨天似乎淡忘了。

  说淡忘不十分确切,应该是忽略了这一点,杨天是在无意识间忽略的。男

  人会觉得任何一个能温暖自己心的女人,都像自己的母亲。也会觉得任何一个跋扈、狮吼的女人,都像自己的妻子。

  从根本上讲,胡清的妻子地位,并没有扎根在杨天的心里。但是,杨天的判断是绝对正确的,胡清确实是因为他,才大闹了公安局。

  当胡清收到拘留杨天的通知书时,她拒不签字,她紧跟着送达人员到了公安局。她找局长,哀求局长放了杨天,因为杨天是老师,拘留了他,将来他就无法走上讲台了,而讲台是杨天的命。

  局长告诉胡清,杨天的情绪十分异常,拘留他,除了他妨碍公务外,更主要的是怕他出事。何况,刘齐然的亲属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胡清根本听不进去,又去找公安局政委,政委的答复和局长一模一样。除了声调不同以外,连停顿的时间都一样。胡清还发现,局长在说第三句话时,吸奶嘴似的深吸了一口烟,而且还重重地咳嗽了三声,政委也是如此。这样一来,胡清就断定,局长和政委串通一气欺骗她。

  杨天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大闹公安局呢?一定是为了安抚刘齐然的亲属才把杨天关起来的。胡清还想到,杨天在监号里肯定要受其他罪犯的欺负;肯定吃不饱肚子;身上肯定会被虱子、臭虫咬成个桑葚,大疙瘩上面摞着小疙瘩。

  总之,胡清想出了许多的肯定。

  而刘齐然呢?竟然可以清白长逝。他的家人倒成了有理的无辜者,杨天和自己倒成了发疯的怪物。

  于是,胡清便像无赖那样,躺在局长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不走。局长、政委好说歹说,胡清一句也听不进去,就是要躺在沙发上假寐。

  没有办法,局长、政委只好派女干警用拉的办法请胡清离开公安局。

  一怒之下,胡清便如饿虎扑向睡熟的婴儿那样,两手并出、用力且均匀地在局长的脸颊上各犁了一把。随后,又如兔子蹬鹰,特别专业地朝政委的裆部猛踢了一脚。

  就这样,胡清也被关进了拘留所,也听到了一般人听不到的铁门声。

  胡清冷静了,但她一点也不苦闷,心里反而产生了一种欣慰。

  “我也进来了,是为了杨天。可杨天进来,却不是为了我。”

  胡清甚至有点沾沾自喜,她思路非常清晰地想:出去后,我对得起杨天了,可杨天却对不起我。这样,杨天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在刘齐然的问题上,我和他也就摆平了。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杨天要是真当不成老师才好了!

  世界上有很多的人和事,如果全都是了,那也就什么都不是了。当然,胡清最初到公安局时,绝对没有这些想法。这些想法都是后来才有的,就像菜农。菜卖不掉了,才会想到晒干菜和腌咸菜。

  五天后,杨天、胡清在各自领导的担保下,被提前解除拘留。

  当老校长、张桥、燕紫拥上去,拉住他俩的手时,杨天抬眼看了看天,他想:蓝天永远不再属于我了!

  而胡清却在心里说道:“杨天已经变成了一朵白云,将要飘向那里,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知道。因为,不知道风从哪里来。

  风知道自己要从哪里来吗?恐怕也不知道。”

  蝴蝶固然美丽,但它只在花丛中翻飞追逐。

  蛾子虽然丑陋,可它却不懈地追求光明。

  杨天是一只蛾子,他把火当成了光明,最终他被烧成了灰。

  距离,聪明的杨天没有把距离的奥妙领会于心。

  火能不能当作光明,关键是要把握好那个距离呀!

  杨天回头再看公安局的牌子时,他似乎悟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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