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天气阴沉沉的,天空中有零星的小雪花飞舞。她的心情也十分烦躁和凌乱,脑子昏沉沉的。昨天晚上她睡得很晚,早晨实在睁不开眼睛,要不是急着买火车票,她一定好好睡个懒觉。昨晚“眼镜”又喝多了,他一喝多了就来找她,缠她,让她没有办法。他啰啰嗦嗦没完没了跟她聊了大半夜,她一句话也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好像她只记得他反反复复说这样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场游戏。是的,他反复地就说这么一句话。他已人到中年,总给人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感觉。他经常跑到这个小木屋来找她,泡泡脚,让她给做足底按摩。她有时暗暗想:他们这些钱花得冤不冤呀?难道是他们的钱挣得太容易了?她有时一个人没事的时候,拿着印有伟人头像的钱币痴痴发呆:钱,真是一个怪东西,它简直就是一个魔鬼,把人们折腾得神魂颠倒。可是,人们又谁也离不开它。真怪?
她穿过一个铁道路口,走在一条大街上。街灯懒洋洋地发着灰暗的光亮,一辆辆汽车在马路上快速行驶,小雪花像精灵似的在一束束刺眼的车灯中闪跳着。不知不觉她从一个遥远的偏僻乡村来到这个城市的打工生涯已经整整三年了,在这三年里,她也好像小雪花一样漂浮不定,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她刚开始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做过家庭保姆,在服装厂做过缝纫工人,在饭馆做过服务员。最后,她遇见了一个老乡,叫夏姐,从此便跟着她干起了这一行。说起来,这一行与她原来干过的工作比较,收入很不错,也不算太累,时间长了,她还觉得这一行也很舒服的,挣钱相比较也很容易,她便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她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正赶上是红灯。她耐心地站在那里等待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绿灯终于亮了,她急促地穿过白色斑马线的人行横道。马路这一边是一座大型商场,商场还没有开业,厨窗大玻璃里摆放着各种姿势的模特,展示的商品都是名牌。她记得,“眼镜”就非常喜欢穿名牌,好像他说过,他喜欢什么“……娇”的名牌,她没有听清楚,她便开玩笑说,你喜欢穿“阿娇”吧?“眼镜”说,你还喜欢穿“陈冠希”呢!这是哪跟哪呀,把“艳门照”都搬出来了。那叫“梦特娇”。对,就是这个名字,商标是一个小花朵,挺好看的。她望着那个黑人模特,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她突然发现有行人在楞楞地瞧着她,她便立刻很严肃地用手捂住了嘴,低着头在人行便道上快速行走。
零星的小雪花继续在天空中飞舞。飘到了秋儿的头上,她早晨起来急着出来,忘了系上了围巾,她用手轻轻地碰了碰头上的小雪花,想把它们弄掉。但是,它们已经潮湿地粘在她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已经潮湿了,头顶上凉凉的。马路上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电信大楼顶端的时钟响了起来,时间已经是早晨七点钟。秋儿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她在思量:人生真的像“眼镜”说的是一场游戏吗?那么,人们为了这一场游戏辛苦奔波值得吗?睡眼惺忪每天都像她今天这样早早地就爬了起来,挤在人挨人的公交车上,囫囵吞枣似的在公交车上咀嚼早点,还没有等早点完全消化好,还要急急忙忙地换乘地铁,好不容易上气不接下气爬出了地鉄站,紧接着还要爬高高的写字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电梯,终于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看手表还是迟到了,忍着委屈听着上司的训斥……这就是城市人的早晨,这就是新的一天工作的开始。电信大楼报时的时钟响亮悦耳!但是,今天早晨秋儿听起来是那样的沉闷和沮丧。在她的眼里,生活就是忙碌的奔波,是公交车上,地铁站人流的拥挤;是为了多挣带伟人头像的钱币;是为了能带孩子去吃“肯德鸡”和“麦当劳”;是为了带孩子参加音乐、美术、外语补习班;是为了票子、车子和房子;是为了让孩子上重点大学,出国留学……生活,是一个欲望接着一个欲望,永无止境。这就是生活。
前面是一所小学校。许多家长都开着小汽车送孩子上学,学校门口发生了交通拥堵,交通警察站在那里忙碌地维持交通秩序。秋儿也十分羡慕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孩子,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哪怕自己没有小汽车,骑着自行车接送她也非常满足。但是,这个幸福的家庭离她却十分遥远,这让她十分憧憬和向往。值得欣慰的是她已经向这个理想的目标迈了一小步,她现在总算有了一个自己心中的男朋友。虽然,也是外籍打工仔,但是他不俗,非常有上进心,工作之余刻苦学习,他有决心要靠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就为了这一点,她喜欢上了他。他还是一个文学青年,酷爱文学,还能写出很多优美的诗篇。这让她对他更是高看一眼,十分钦佩。她心里虽然对他佩服,但是,她表面上还是经常讥讽他,戏称他“傻文学”。现在的社会是金钱社会,谁要是说爱好文学,就等于远离金钱,是不现实的傻瓜。因此,她给他起了这样一个雅号。她非常渴望他早日能摆脱现在的命运,两个人组成幸福的家庭,过上美满的生活。但是,就在他努力实现美好梦想的时候,他突然出事了。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她又很难忘记。经常在她脑海中闪跳,她想忘都忘不了。“傻文学”是在建筑工地上出事的,那天,天气不太好,飘着零星的小雨。因为,为了争抢工程进度,工地每天收工都很晚。就在即将收工的时候,由于雨天脚手架滑,“傻文学”在几百米高的脚手架上没有站稳从高空掉了下来。谢天谢地,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没有摔死,当时一只胳膊摔断了。她听到消息后赶到医院时,他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后来,他的胳膊被及时地接上了,还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不知不觉,她走到一个公园门口。公园里有好多晨练的人们,有的练跳舞,有的练太极拳,最吸引人的是一群中老年人围成一个圈,在一个小广场上练习唱歌,唱的都是一些老歌,什么“红梅赞”、“送战友”、“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等等,她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听了起来,歌声在飘着零星小雪的天空中回荡,十分动听!她突然想起自己还要急着去火车站买火车票,便恋恋不舍地迈开脚步,快速行走了起来。她叹了一口气,她真羡慕这些人,他们活得多么轻松和快活啊!她常常觉得自己活在这个城市里很孤单无助,她什么也不懂,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投机取巧,不知道什么是机会,什么是命运?她很单纯,单纯得让人觉得她有些发傻。夏姐,在她心目中就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女人。她爱上了“傻文学”,夏姐就坚决反对。她说,秋儿,凭你的自身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经济条件非常好的人,这样生活才能幸福。就是给人家做“二奶”,也不能找一个农民工,跟着他要受一辈子的苦。她也知道,夏姐说的都是为了她好,希望将来她能幸福。但是,她无法做到,她宁愿跟着“傻文学”受一辈子苦,也不愿意嫁一个她心里不喜欢的人。她觉得,人的一辈子贫穷也好,富有也好,要活出自己的快活来,不能为了金钱,什么都丧失了,那样的话,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她望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有一辆豪华的小汽车从她眼前快速驶过去,驾车的是一位非常妖艳惹眼的女人,高傲地不知把小汽车驶向什么地方?也许是夜生活玩牌刚刚结束,正快速驶向自己的别墅去;也许是刚刚起床,去几公里以外的地方吃有特色的早点?这些儿秋儿都无法知晓,她只知道,看她开的车就知道她特别有钱,这是肯定的。“眼镜”就特别有钱,她到目前为止,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会儿他说是政府官员,一会儿说是老板,一会儿说是商人。她有时想,你是干什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但是,“眼镜”却是认真的,他乞求秋儿:你给我做情人吧?我给你买一套房子,我养你!
我才不做你第N个女人呢!秋儿果断地拒绝了他,让他死了这份心。后来,夏姐听说这件事情,说秋儿:傻丫头,你真傻!
傻就傻,我也不愿意那样去做人。她眼光望向那早已远去没有踪影的香车美女的方向,想着她自己:傻,傻,傻……
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小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好像给树儿披上了白纱巾,白纱巾无法遮住风寒,孤单的树儿仍在风寒中渴望阳光。前些日子,秋儿看到树上的叶子都掉了,她曾像黛玉葬花似的伤心地哭了。她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现在太脆弱了?怎么突然间变得多愁善感了,她认为自己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她穿过一条马路,再走过一条马路就要到火车站了。她看了看身旁的建筑物,是一家医院。噢,“傻文学”不就住在这家医院吗?她决定去火车站买完火车票后,再回来到医院看望他。一晃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来医院看望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她心里十分惦念他!虽然,这期间她们的微信没有间断过,但是毕竟没有见过面。她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自从“傻文学”出事以后,她总想挣些钱给他买一台笔记本电脑送给他,让他学习和写作。但是,她积攒的钱还不够,还差不少。所以,这些日子她没白没黑地拼命挣钱。“眼镜”知道她这个心愿后,主动要给她钱想帮她这个忙,被她婉言谢绝了。她自己一直有一个信念:就是要自信、自强、自立。一个人活在世上,为什么要依靠别人呢?
“傻文学”的石膏后来又被医生给据开了。因为,后来复查拍X光片子时,发现他的胳膊没有接好,需要立刻做截肢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天有不测风云。是医疗事故?还是他手术后自己没有恢复好?一时都难以确定,“傻文学”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她苦口婆心劝了他几个晚上,他才想开一些儿。她鼓励他要坚强,可以安假肢,她也会陪伴他一辈子。听了这些儿,他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傻文学”,真是一个小傻瓜!她常常这样说他,他总是傻傻地笑,真傻!
前面是一家四星级酒店。秋儿觉得这家酒店非常熟悉,原来她在这家酒店住过。是的,她是在这家酒店住过,她与“眼镜”一起在这家酒店住过。她记得,那天晚上,“眼镜”把一万元钱塞给了她,对她说,你不要也可以,就算我先借给你的,等你有钱再还我!她说:那我就先借吧!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喝不少酒,都喝醉了。她只记得,她第一次依偎在“眼镜”怀里放声大哭,把她这几年的委屈想用哭声释放出来。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赤身躺在这个酒店“眼镜”的房间里,她使劲用力锤打自己的头部,她悔恨自己就这么轻而一举地失去了贞洁。她该用怎样的良心面对“傻文学”?
她望着这家酒店,她恨这家酒店,她恨“眼镜”,这里给她留下了永久的耻辱,想抹都抹不掉,就如同一件洁白的白纱巾,染上了污迹永远也去不掉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将悔恨终身。马路上,一辆警车鸣叫着快速开了过去。秋儿望着警车的背影,想起了“恶有恶报”这句老话。“眼镜”就应验了,昨天,她听说“眼镜”被抓进去了,是经济问题犯了法,据说罪行还很重,最轻也要蹲十年以上的监狱。她感到有一种非常愉快的感觉,说良心话“眼镜”对她也不错,但是,她并不领情。她认为,“眼镜”和她的关系,是纯属金钱和色情的关系,没有真情所在。她和“傻文学”的关系才是真诚的情感,但是,她已经对不起他了。这时,
一行悔恨的泪珠从她脸上流淌下来,她没有去擦掉。她一边默默地流泪,一边朝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火车站终于到了。售票处的窗口前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秋儿只好站在长队的最后面,耐心地等待。这时,售票处窗口前有人突然争吵起来,是因为有人排队“加塞”。随后,争吵开始升级了,两个人打到一起了,后来又跑来了两个小伙子,帮助那个人把要“加塞”那个人打倒在地,那个被打的人戴着一副眼镜,眼镜被打碎了。看来那个戴眼镜的人被打得很惨,满脸流血,躺在那里已经不能动弹了。这时,已经有人报警了。打人的凶手很快就逃跑了,也顾不上排队买火车票了。110警车很快就赶到了,随后急救中心的救护车也来了,被打伤的人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抢救,警察根据目击者提供的线索,去追捕逃犯。
秋儿望着眼前这一幕,就像电影的镜头一样,她感到有些恐惧和不安起来,怎么会这样?她顿时感到很悲哀,觉得社会文明离得还很遥远,她很失望。
她排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终于排到了售票处的窗口前。她把早已准备好的身份证和几张百元的票子从小窗口递了进去,满怀期望地等待那张盼望已久的火车票能从小窗口里递了出来。但是,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她的身份证和钱又原封不动地从小窗口里给递了出来,同时,售票员还甩出冷冰冰的一句话:车票售完了。
她一下子瘫倒在售票处的小窗口下面,几个好心人把她抬到候车室的座椅上,她清醒了,用手揉了揉眼睛,含着泪花走出火车站。
她没有直接去医院看望“傻文学”,而是返回了她的住处。她把那个她用贞洁换来的笔记本电脑小心地提在手中,她下决心把她这个礼物送给他。小雪花还在漫不经心地飘着,她望着小雪花心里也十分乱。她在大街上快步行走着,她多么想变成一只快乐的小鸟,飞上天空自由自在的飞翔多痛快!
医院里,她终于见到了“傻文学”,她有一种犯罪感,她有愧地不敢用眼睛望着他。她低着头,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他,小声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傻文学”高兴的从病床上跳了起来:我终于有一台电脑了!但是,当最后她把一切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以后,他几乎发疯地大叫了起来: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把他心爱的笔记本电脑,高高地举起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台饱含血泪的电脑被摔得粉碎。
这天夜里,秋儿一个人在那个小木屋里哭了整整一夜。清晨的时候,人们发现秋儿服了大量的安眠药。姐妹们急忙把她送到附近医院进行抢救,谢天谢地,老天保佑总算把她抢救过来了。“傻文学”也赶来了,他用他的单臂抱住秋儿,含着泪对她说: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
秋儿说:我真的是太傻了!“傻文学”,你原谅我吗?
秋儿,我理解你!“傻文学”说。
早晨,阳光灿烂。秋儿和“傻文学”两个人相互搀扶地走出了医院,一步步走向他们流过伤心泪水的地方。小雪昨天夜里已经停下了,马路上白茫茫一片,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他们浅浅的脚印,爱情的小雪花早已在他们头顶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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