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这种情绪很快就結束了。有一天,我们去看解放军修建的“堡垒”,只见几十个隆起来的沙包,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草,一字儿排列在海岸线上,孤零零的显得格外的寂寞。我们想看“堡垒”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可是一个大锁头却把门锁住了,我们感到无可奈何,只能坐在“堡垒”旁边唉声叹气。忽然一个小伙伴眼睛一亮:“我们也学习解放军,打仗好不好?”
“同意!”小伙伴们一齐欢呼起来。
于是,我们的游戏项目又多了一个内容:“打仗”。
蔚蓝色的大海,庄严地呈现在你的眼前:犹如蓝天一般大小的大理石镜面,如此平滑,如此舒展,极目远望,它消失在海天一色的远方,消失在如此淡蓝、如此轻柔的烟云之中。太阳熔化成千千万万颗金珠,散落在海面上,迸发着动荡着的、火焰般的的金色光芒。远处的海岸,透过晨雾,忽现忽隐。大海的赤子----左波右浪缓缓慢慢地掩过了脚面,反复不停地亲吻着海岸上金色的沙滩。
我的家乡-----邦塘村就在海岸边上。
邦塘村是清澜港沿海一带一个比较大的村庄,有一百多户人家,七八百口人。一条长方形的洼地把村子分成两片,靠海的那片叫西头,洼地的东面叫东头。这洼地水涝的时候就变成池塘,旱天人们就在里面种高梁、玉米什么的。听老人们说,邦塘在这一带村庄中名开得最好,一个“塘”字,突出了邦塘村的地理特征。老人们还说,村里原先无塘,但村庄地势低洼,一下大雨,雨水来不及排到大海里,房屋就会被淹,连路也被毁掉。后来人们在村里头挖个大池塘,有几亩地之大,天下大雨,水很快就会排在塘里,房子就不会被淹了。这池塘虽不能排除洪涝灾害,但小水灾还是可以暂时应付的。我们的祖先很聪明。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国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你想生多少个孩子都可以。我们村里男孩子很多,许多人家都是两兄弟和三兄弟的,甚至一家四兄弟的也有。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在东头就有十多个。我们的村里非常热闹,到处人声鼎沸,鸡鸣狗叫。那个年代农村比较艰苦,大人们整天忙着生计,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孩子,我们自由自在得很。
带领我们去“打仗”是跟我同一个祖宗的叔叔,人家叫他“裂嘴海”,因为他的嘴巴上多了一条伤痕,据说有一次他捧着碗在外面吃饭,被父亲追着打,他摔倒了,碗也破了,嘴巴被碗片划伤。他比我长几岁,上唇已经长上了一小撮漆黑的胡子,长象很凶。他上了两年小学,还是一年级,我上了学,他还跟我在同一班里面,后来我升上二年级,他还在一年级。他无心好学,一连留了几年班。我们都叫他“爹海”。
由于他年纪大,好动敢斗,点子又多,我们就推他做头,叫“孩子王”。他领着我们在村里村外到处惹事,今天捅了人家一个木瓜,明天又打伤了别人的一只鸡,搞得村里鸡犬不宁。村里的父兄们非常讨厌他,经常向他父母告状,但他的父母也管束不住他,放任自流。
解放军来了以后,他就干脆不上学了,天天带着我们东游西逛,不是看解放军的汽车,就是看解放军修堡垒,过得自由自在。解放军走了以后,他就带领我们去“打仗”。
“打仗”要有“武器”,“爹海”看我会画画,有点聪明,就叫我用木头制作什么枪呀、刀啊之类。枪比较复杂,不好搞,我就专门制作大刀长矛,每人一把。家里多余的木板用完之后,我就把衣柜里的木板也拆出来搞刀做枪。有一天被母亲发现了,把我揍了一顿,不给我饭吃,骂我是“败家仔”。
“武器”制作好了以后,“爹海”就把我们编成队伍,他自封总司令,叫我当参谋长,年纪大一点的就当军长师长,剩下来的就当团长营长连长了。我们都当官了,就是没有兵。我们看过很多打仗的电影,都懂这些。
队伍编好了,分成“红军”和“白军”,两队都有军旗,“红军”举红旗,“白军”插白旗,这也是电影里的意思。不久我们就“开战”了,“爹海”那边是“红军”,有六七个人,我们“白军”也有八九个人,旗鼓相当,首先在村里面打了起来。我们事先约定,对方的刀碰到谁,谁就宣布被“打死”。“爹海”年岁大,个子也大,我们就两三个人对付他,只要把他“干掉”了,其他那些小的就容易对付了。仗一开始,我们三个人就前后左右的向他包抄过去,跟他对打了起来。他起初凶得很,口里“呀呀”地向我们冲杀过来。但他的弱点是顾了头就顾不了腚,有勇无谋,我们有一个人专门埋伏在他后,乘其不备捅了他一枪,他就乖乖地投降了。往往是这种情况,他一被我们干掉了,就叫手下不要打了,宣布战败。一连许多天,我们都在村子里交战,大家都模仿着电影里战斗的情景,高喊着“冲呀!杀呀!”的口号向对方冲去,然后对打起来,双方都使尽最大的力气来压倒对方,感到非常刺激,象电影里一模一样。
有一次,我们三个人围着“爹海”打,越打越起劲,迫得他连连后退,有一堵残墙挡住了他的退路,他被迫跳墙逃跑,結果那堵墙也跟着他一块塌了下来,压得他痛得呱呱乱叫。这时有个大人大骂着赶来,要收拾我们,我们也顾不了他,一齐往后撤,他也爬了起来,哭喊着跟我们一块跑了。这一次,他又输了。
到了冬天,天是灰色的,很少有太阳光顾,地里的庄稼收拾完了,我们便把“战场”搬到田野里,打起“土块战”来。还是“爹海”一方,我们为另一方,双方在阔大的田野里互相追逐,随地拿起土块向对方投掷,打得难分难解。每当看到我甩的土块在对方的头顶、身上开花的时候,我便高兴得大声叫喊起来,快乐得不可开交。
一年四季,海滩上也是我们做游戏的主要地方,那时的海岸线,到处都是软软的沙滩,树木也很少,地形很开阔,从烟堆港到白头岭,十几里路长的白色沙滩,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白头岭,那里除了一片又一片的沙滩外,还有一些隆起来的土沙包,好象小小的山岗一样,上面长满了野菠萝树和茅草。春节过后,我们便成群結队赶来这里玩。过年我们吃得好,有的是力气,我们就在土沙包上筑堡垒,挖战壕。土沙包上都是松软的沙子,我们用手挖,半天就挖了一条长长的战壕。我们象解放军那样修建堡垒,先在土沙包顶上挖一个大地洞,然后找来很多树枝和树叶,铺在洞顶上,再填上许多沙子,就跟解放军搞的堡垒一模一样了。我们对自己的杰作感到非常满意,也想其他人来分享我们的杰作,可是在这里除了我们自己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堡垒”做成以后,我们又玩起了“打仗”的游戏,一部分人在上面守“高地”,一些人从下面向“高地”发起攻击。游戏一开始,下面的伙伴便高喊着:“冲啊!杀啊!”的口号,往土沙包上爬过来,我们在土沙包上的人就模仿着电影里的枪炮声:“达达达”“隆隆隆”地大叫起来。等到下面的伙伴们冲到“堡垒”的时候,守“高地”的伙伴们就一跃而起,互相地扭打在一起,相当于电影中的“肉搏战”,然后双双地滚到了土沙包底下,弄得脸上、衣服上满是泥沙,这种游戏非常刺激,我们都不知道玩了多少次。
有一天晚上,夜幕降临,外面黒透了,我正在吃饭,有几个小伙伴跑到我家,拉着我就走:“我们跟西头的人打起来了!”我也不问是什么原因,跟着他们就跑。在东头的尽头,“爹海”正领着一群伙伴向西头打石头。我就问:“怎么打石头?要伤人的!”“爹海”头都不回:“是他们先打的!”我也拣起石头朝对面打过去。当时洼地里正长着密密麻麻的高梁,长势很旺,正在开花。我看不到对面的人,只听到那边正喊着“打呀!打呀!”我们这边也喊着“打啊!打啊!”也不知道打到人没有。打了一会儿,对面的喊声停止了,也没有看见石头打过来,我们的人也就散了。
我们跟西头的孩子有矛盾,经常在一起吵架,但从来没有发生过象今天这么大规模的石头战。
这次石头战我们这边没伤一个人,那边有没有伤人我们不知道,但高梁苗被我们打断了不少,第二天大人们又把我们这些“野孩子”臭骂了一顿。
第二年,我上小学了,“打仗”这种游戏也就少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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