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乡务农,我不但要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积极参加生产劳动,还要夹着尾巴做人,老老实实的“改造”自己的思想,破私立公,“在灵魂深处闹革命”,争取大队干部和群众重新认识我,以后才有所“出路”。因此,刚回乡时,我的思想负担很重。
建华山大队在文革前很出名,原大队党总支书记符和友带领群众走集体化道路,带头办了建华山农业椰子生产合作社,干得红红火火,在海南岛都出了名,1958年他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到北京开会时受到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的接见,但在四清运动中因犯了错误被赶下了台。后来黄循湖担任了大队党总支书记。在文化大革命中,建华山又出了名,两派的斗争非常激烈,在拔点中竟成了所谓的“反革命据点”。
拔点后,紫贝县形成了一派独立掌权的局面,以黄循湖为首的大队干部成立了革委会,他们都是青一色的联总派,我们这一派成了“另类”,连走路都不敢抬起头来。
我回乡一个月后,大队召开了回乡知识青年座淡会。参加座谈会的有紫中、侨中等学校的回乡学生,共四五十个人,在这些学生中,大多数人参加了井系旗派,在文革中“站错了队”。会场设在大队办公室旁边的一棵枇杷树底下,来参加会的人比较多,凳子根本上不够坐,许多人只得坐在地上。
个子矮小、脸色苍白的大队书记黄循湖主持了这个座谈会。参加座谈会的还有大队长、治保主任、民兵营长、团总支书记、妇女主任等大队干部,阵势庞大,看来,大队是非常重视这个座谈会的。
首先,黄书记带我们一起学习了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最新指示: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动员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学习了毛主席语录后,黄书记对我们作了指示:
“刚才我们学习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这是毛主席对我们的最大的鼓舞,最大的鞭策。我们一定要牢记毛主席的伟大教导,认真落实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切实作好关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各项工作,决不辜负他老人家对我们的期望。你们这一次回乡的学生很多,既有高中的学生,也有初中的学生,既有县中的学生,也有其他学校的学生,为了更好地做好知识青年的思想工作,很好地发挥你们在农村三大革命运动中的作用,大队专门成立了回乡知识青年管理小组,负责这一项工作。希望你们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积极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加强世界观的改造,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做出更大的贡献------”
讲到这里,黄书记转了话锋:
“我知道,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在文化大革命中站错了队,犯了错误,思想上有了包袱。毛主席说,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就好。我希望你们要吸取教训,赶快站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一边来,站到贫下中农革命派一边来,不要回来又要搞派性,搞小宗派主义,这样就要犯新的错误。你们学生中的两派要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敌。我们大队党支部不会偏重哪一边,我们是会一碗水端平的------”
接着黄书记加重了语气:
“我今天是代表大队党支部和全体贫下中农讲这番话的,你们应该知道它的份量。下面,请同学们都发表一下意见!”
座谈会一下子冷了场,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会儿,带民兵上城搞武斗的庄雄站起来表态:“我非常赞同黄书记的讲话。我在文化大革命中犯了严重错误,我表示改正错误,决不搞派性。我一定服从党组织的安排,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立新功!”庄雄同学家庭出身好,各项工作都表现突出,不久就入了党,并担任了大队民兵营的副营长。
在几个同学讲了话后,我也站起来表态:“我坚决听从大队党支部的指挥,组织上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座谈会从始至终都沉浸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
话是这样讲,但是在大队里,还是有一些人要搞派性,这次搞派性的不是我们,而是掌权的那一派。
有一天中午,邦塘村两个生产队联合搞了一次批判会,批判所谓的“打砸抢”分子黄奇将和黄循原。黄奇将是我同祖宗的堂兄,黄循原是邦塘一生产队一个上了年纪的叔叔。据我所知,他俩在文化大革命中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也没有搞过什么打砸抢活动,只不过是对那一派的活动过于热情。这次批判会是在大队某个干部主使下进行的,目的是压一下对立派的气焰,因为这一派在村中占绝对多数,他们不服气。
大会开始还比较温和,没有出现什么过火的地方,他们叫奇将、循原两个人在会场中间站着,一位大队干部【我不想说他的名字】在读“七、三”布告,接着几位群众上来进行批判,揭露他俩的打砸抢行为,其中有许多是无中生有,捏造出来的事例,我的堂兄奇将刚分辩几句,于是,混乱出现了,我邻居的一个男子【我也不想说出他的名子】冲了上来,二话不说,一连煽了他几巴掌,在一片“打倒打砸抢分子!打倒反革命分子!”的口号声中,又冲上几个男子,用绳子把他俩捆绑起来,然后拳打脚踢。那位大队干部也不上来制止,只是站在一旁冷笑。
我对这个场面感到非常气愤:批判就批判,干吗要打人?我刚想站起来为他俩讲几句公道话,但理智把我打住了:我是什么人?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学生了,我是一个普通的社员了,我能控制这个局面吗?我转眼一看,“三爹选”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双三角眼紧瞪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来他对我的举动感到非常满意。
一会儿,“三爹选”来到会场中间,制止了那几个人的暴行,宣布:“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大家都散了吧!”
会后他把我叫到他家,对我坦坦荡荡:“这个会不是我主持的,是大队的意图。今天你很明智,如果你站出来,他们也会把你绑起来打一顿,幸亏你没有站出来。”
我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又有一天,在大队联总派的一些人指使下,大队革委会在戏场组织了一场有两派群众参加的所谓革命大批判会,我和一些回乡的同学也参加了大会,在会场里,还有一批参加支农的海军指战员。会场里的横幅上虽然挂着批判所谓刘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但联总派人员在台上却大揭特批对立派的“罪行”,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井系旗派,我感到非常气愤,但只是敢怒不敢言。大会结束后,一个联总派头头跳上台去大呼口号,只见他涨红着脸大声喊道:
“现在让解放军同志休息,我们来喊口号!”
我们也跟着他一齐吼叫起来:“现在让解放军同志休息,我们来喊口号!”人群中出现了哄笑声,会场的秩序有点混乱。
随即那位联总派头头又再来一次表演:“我们是赞成革命大联合的,打倒无政府主义等等!”这时会场里一片笑声,口号声显得有气无力。那头头恼羞成怒:“这是批判大会,大家严肃点!”有人站起来说:“你的口号喊错了!”这时头头虽然感觉得自己说漏了口,依然如故,坚持己见:“我们的大方向始终是正确的,散会!”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赞(0)
最新评论